新任揚州刺史崔遠山是東宮的人!
于李括而言,昨夜最大的收獲莫過于此。什么精鹽私運的案子不過皆是表象罷了,飛揚跋扈的高郵郡王、如日中天的昌隆記商行之所以會心生懼意,聚在一起商議對策,便是懼怕崔遠山的介入。
李括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初入仕途的無知少年。時間可以讓一切東西沉淀下來,一次次的實踐讓他逐漸變得成熟。
如今,他雖說不上能看清詭譎的朝政,但至少可以大體看出幾個利益團體博弈的動機和目的。
江淮鹽運本就是一灘渾水,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事情,朝廷自然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鹽運這塊肥肉實在太過誘人,朝廷不可能將其獨吞。只要不違背法紀,適當?shù)慕o予商賈一些好處或許能夠起到雙贏的效果。
中央朝廷、州縣衙門、地頭商賈,這塊肥肉一分為三,誰也別想獨吞!
一張紙箋染了墨點大為不雅,但若是整摞紙都浸潤了墨色呢?
當不能洗脫自己身上的墨點時,最好脫除嫌隙的方法便是將墨汁潑到身側(cè)同伴身上。
所以,若是新任刺史查的僅僅是鹽運一事,無論是高郵郡王本人還是昌隆記商行背后的利益團體都不會緊張。大不了他們事后準備一份厚禮贈予那刺史,將其變成另一個吃肉的人。
天下烏鴉一般黑,這世間還沒有哪個人會跟大好的銀子過不去的。
但崔遠山是東宮的人,他來到江淮道便是代表著太子的利益。若是讓他順藤摸瓜尋到幕后的的東主,怕是會在揚州城掀起一陣血雨腥風!
要知道崔遠山是出了名的倔脾氣,認死理。在京都長安時他就因頂撞陳-希烈被皇帝陛下痛斥,如此人物又怎會輕易松口。若是讓他借題發(fā)揮,驚動了永王殿下,江淮道的這大小官員可都難辭其咎了。
所以,他們要結(jié)為一個同盟,共同對付崔遠山。或許,自己也是他們同化的一個對象?
沉沉叩打著案幾,李括仔細思量著可能的幾種情況。
一者,最大的布局者是永王李磷,揚州城大小官員和本地商賈都受了其恩惠,甘心為其賣命。二者,永王李磷只是和商賈呈合作關(guān)系。他利用自己的影響力替商賈大行方便之道,同時坐地起財,每年收取按份的孝敬。
相較之下,第二種情況的可能性要大上許多,畢竟永王不可能自己站出來主持局面,必須由商賈牽頭。既然是合作,雙方就需是平等的,就要都有利益可得
“都督,新兵那邊訓練的差不離了,現(xiàn)下基本的持械訓練已經(jīng)能達到安西軍的七分水準,陣列訓練更是可以達到八分。只是實戰(zhàn)怕還是差了很多。”
竇青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入營房,沖李括拱了拱手匯報著。雖然不解好端端的,皇帝陛下為何把都督從安西派往江淮練兵,但事情既然已經(jīng)如此,大伙兒要做的便是全力支持自家都督。
自古功高震主者都沒有什么好下場,也許此舉也是陛下對都督的一種變相保護吧!
只是這淮南道揚州城的團練兵和安西邊軍相比,實力相差的不是一點半點。在這些團練兵身上他看不出一絲一毫的肅殺之氣,甚至便連最基本的執(zhí)行力他們都遠遠不如安西軍。
要將這樣一支靡靡之師整訓的鋼筋鐵骨顯然不太現(xiàn)實,眼下他們能做的便是交予他們一些基本的陣列知識,并讓他們在持械格斗時更具侵略性。
至于那種邊軍特有的侵略性,絕不是這些沒見過血的娃娃兵能學到的。
李括點了點頭道:“實戰(zhàn)倒是不著急,畢竟咱大唐邊境都設有節(jié)度使以統(tǒng)領(lǐng)邊軍,只要這些節(jié)度使不起了反心,我大唐則可永世保得邊境無憂!”
他這話說的倒是不假,自武后之亂起,由于邊境戰(zhàn)事頻繁、防御線延長、兵役繁重,府兵制漸漸敗壞。總的來說,原來邊關(guān)的防戍有一定的番休期限,后來兵卒到了期限卻常被強留以至久戍不歸,導致兵士逃亡。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國朝剛剛定鼎之時,承襲前隋遺風,對于士卒比較尊重,再加上民風尚武,大伙兒都比較希望投身從軍以報國。但到武后時,番上衛(wèi)士往往被世家貴族官僚借為私家役使,導致大唐四海內(nèi)的百姓以充當府兵為恥辱。
所以到了當今皇帝陛下登基后便大膽變革,一面征發(fā)長征健兒入邊鎮(zhèn),一面大舉征募胡地雇傭軍,補充兵源。如此一來,大唐各邊鎮(zhèn)的兵力不降反增,對外屢戰(zhàn)屢勝。
只是相較之下,中原的團練兵實力卻太弱了。至今,折沖都督府早已名存實亡,這些團練兵失去了土地早已沒有了訓練的熱情,不少士卒甚至潰逃。長此以往,以至于登記在冊的士卒半數(shù)失蹤,多出的團練營最后變成一座空營。
江淮道團練營的情況要好上不少,卻也達不到滿額。便拿情況最好的揚州團練營來說,也只能勉強達到四千五百人,相較于六千人的滿額仍然相差不少。(注1)
李括此次領(lǐng)的是江淮道都團練使,其職位已經(jīng)相當于節(jié)度使。只是由于在中原腹地,其職權(quán)受到州刺史、觀察使的諸多挾制,遠不及邊鎮(zhèn)節(jié)度使威風。(注2)
不過眼下李括顯然不會去計較這些小事。查探江淮道鹽運案的事情固然重要,但那是在暗中進行的,他明面上的官職是江淮道都團練使,眼下需要做的自然是將這支軍隊練成一支精銳之師
注1:自高宗朝以后,土地兼并日益嚴重。府兵征發(fā)對象主要是均田農(nóng)民,隨著均田制的破壞,府兵征點制失去了賴以實行的經(jīng)濟條件。這樣,玄宗統(tǒng)治初期,府兵逃散的情況日漸增多,以致番上衛(wèi)士缺員,征防更難調(diào)發(fā)。
注2:唐朝團練使可以分為都團練使、州團練使。原是負責方鎮(zhèn)或一州的軍事。但因觀察使兼任都團練使,刺史兼任州團練使,他們實際上成為一個方鎮(zhèn)或一個州的軍政長官。都團練使與節(jié)度使或都防御使的職掌相同(州團練使則與州防御使同),其區(qū)別在于地位的高低、遷轉(zhuǎn)的先后、俸錢的多少及是否授予旌節(jié)。所以設節(jié)度使﹑都防御使的地區(qū)就不置都團練使,設州防御使就不置州團練使。
流云特地去查了唐六典,安史之亂前中原之地一般不節(jié)度使,所以軍職最高便是團練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