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約合八十丈的大河從眾人眼前奔嘯而過,水流湍急,拍打在沿岸礁石上,濺起朵朵浪花。(注1)
“得勒,這么條大河在前面橫著,我看怎么渡過去!”陳疤瘌剛剛壓下的邪火忽的又竄了起來,大嘴張張合合,惹得眾人直皺眉。
“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附近又沒有渡橋,難不成大伙得挽起褲腿,強行涉水而行?”老曹眉毛都快擰成一團,滿面愁容。
“我們瞎操什么心,李將軍一定能想出辦法的!”奚南努了努嘴,不甘的反駁道。在他看來,李將軍足智多謀,就沒有他解不開的疙瘩。
關瑜元清了清嗓子,沖眾行腳商販道:“大伙先把貨物卸下了緩緩乏,也讓牲口歇歇腳,李將軍已經派軍爺四處查看河谷,相信一定能找到較淺的河灘。”
作為濟源商隊的把頭,他便是眾人的主心骨。只要他表現的從容些,眾人便不會慌了陣腳。
李括此時心頭卻并不舒坦,作為一軍之主,他自然要負責將眾人安全送達涼州。既然自己選擇了這條路,便得想方設法將眾人領到對岸,這是一種承諾,亦是一種責任。
“竇大哥,去下游查探的斥候還沒有回來嗎?”李括皺了皺眉,轉首朝竇青問道。自遭遇馬匪夜襲后,李括充分認識到偵察工作的重要,故從各旅抽調了三十人組成了斥候隊,擔負偵勘警哨的責任。斥候隊正選擇了鮮于瑜成,這個小家伙雖然缺少一些資歷,卻在夜戰馬匪中贏得了所有弟兄的尊重。
“回稟大人,斥候隊已經悉數派出查探,想必很快就會有結果。”竇青沖李括抱了抱拳,朗聲答道。雖然他如是說,心中卻并不樂觀。這條河附近沒有木橋,河水又湍又急,怕是很難強行涉水而過。
“嗯。”李括點了點頭,卻是眺望著河谷對岸,眸中隱者一縷陰霾。
“將軍,將軍,鮮于隊正他們帶消息回來了!”濮大錘卷著一股黃塵策馬而來,行至近前,縱身一躍,穩穩立于李括身前。
“你別急,先喝點水。”李括從馬鞍側取下一個牛皮水袋遞給了濮大錘。
“哎。”濮大錘一把接過水袋,仰脖灌了下去。“是這樣,鮮于隊正他們帶回了好消息,沿著河岸往下游走三里,有一家漁戶,間或做著渡船的營生!”許是喝的太急,濮大錘被冷水激的一陣直嗆,干咳不止。
“哦?鮮于瑜成呢,他怎么不來見我?”李括輕拍了拍濮大錘的后背,緩聲道。
濮大錘抹了抹嘴上的水漬,嘿嘿一笑道:“他們將船家的三艘船都包下了,現在正帶著弟兄們守著呢。就這么三艘船,可不能讓其他的渡客搶了去。”
李括搖了搖頭,苦笑道:“也真有他的,路是給人走的,船是給人乘的。哪里有強買強賣的道理。”
濮大錘卻是不以為然,攤了攤手道:“這可不是,我們又沒有短了他的渡船銀錢。一下給他送來這么多肉好,他感激還來不及呢,怎么會推辭。”
“僅此一回,下不為例。”李括亦不好多說什么,點到為止。
“知道了!我老濮也不是見將軍你心煩,替你分憂解難嗎。”濮大錘撓了撓頭道。
“無恥!”倪欣不知何時來到眾人身側,冷冷撂下一句狠話。
“哎我說,你個鏢師在這里說什么風涼話啊。你將大伙領到這么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段,老濮我還沒找你麻煩呢,你卻先翹起尾巴了?”濮大錘擼了擼袖子,竟是起了怒火。
“膚淺!”倪大鏢師惜字如金,又是冷冷兩言。
“你!”濮大錘被倪欣激的面紅耳赤,憤憤握拳。
“大錘!不得無禮。”李括瞪了濮大錘一眼,制止了愛將的沖動,朝倪欣抱了抱拳道:“他啊就是這個性子,倪鏢師不要在意。以后還有許多地方要麻煩倪鏢師,還請多多包涵。”
“接了你的鏢,我自然會把人領到。只希望你不要在以勢壓人,畢竟不是每個混飯吃的苦哈哈都能像你李大將軍似的吃香喝辣。”倪大鏢師卻是毫不領情,拂袖而去。
“太過分了!”自家校尉被人如此羞辱,連竇青都看不下去了,憤憤抱起了不平。
“好啦,只要大家平安到達對岸就好,旁的什么,我不計較你們又何須在意。”李括大度的擺了擺手,釋然一笑。
“下令全隊起營,朝下游進發!”少年稍顯稚嫩的嗓音中透出不容抗拒的威嚴。
踢踏踢踏的馬蹄聲從河谷上游傳來,直入耳廓。浩瀚蒼穹下一條黑線緩緩朝前挪動,雖然速度稍顯緩慢卻也井然有序。
臨河一座茅草小屋旁,一個六旬老翁戰戰兢兢的捧著一碗熱水,遞給了鮮于瑜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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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軍爺,喝碗熱水吧。山旮旯里的人,沒什么好東西,您別嫌棄。”老漢態度極為恭敬,生怕自己說錯哪句話惹了眼前軍官生怒。
“白水就挺好,老大爺您別拘束,快坐。”鮮于瑜成接過瓷碗,朗朗一笑。
“唉、唉。”老漢受寵若驚,連聲應著。
“不是跟您說過了嗎,我家將軍要護送一支商隊去涼州,恰巧遇到這條大河。附近又沒有木橋借道,便只能征用您的渡船了。不過錢數絕不少您,都是足銅足蠟的肉好,絕不摻雜半個白錢!”(注2)
“不敢當,不敢當。諸位軍爺為國戍邊,小老兒無以為報,自當渡載各位過河,哪里還敢收取銀錢。”老漢卻是不敢應承,他打漁渡河數十年,見多了跋扈傲驕的邊軍。這些人都是吃飯不付錢,給錢不辦事的主兒。他只求不要惹禍上身,送走這批瘟神就好,哪里還敢討要銀錢。
“爺爺,為什么我們不收錢。他們那么多人要乘我們的船渡河,這是我們應得的勞酬!”一個年約二九,身著粗布麻布的少年卻是抓住老漢的衣袖,高聲道。
“虎子,別多嘴。我說不收就不收!”老漢嚇得連忙轉身,捂住了孫子的嘴厲聲呵斥。
“唔,唔...”那乳名為虎子的少年卻是并不安分,似乎還想辯解。
“老大爺您別憋壞了孩子。這位小兄弟說的對,我們乘您的渡船付錢天經地義,哪有讓您白做的道理。”
老漢見此人面容隨和,言語坦誠,不似做作便深施一禮:“如此,小老兒便多謝各位軍爺了。這世道,像您這樣的好人不多了!”
“李將軍來了!”一名斥候眼力好,踮起腳尖望見了自家朱雀團獵獵飄展的軍旗,喜聲道。
注1:唐朝的度量衡分為大小兩種。大尺一尺為小尺的一尺二寸。一丈等于十尺。因此,小尺一丈等于300厘米,大尺一丈等于360厘米。《唐六典·尚書戶部》:“凡度以北方黍中者一黍之廣為分,十分為寸,十寸為尺,一尺二寸為大尺,十尺為丈。”這里取大尺,一杖合3米6,八十丈大約三百米寬,算是大河了。
注2:白錢:即熔鑄時銅料不足的含有較大比例雜質的殘幣。唐代鑄錢爐最多時的天寶年間有49處,當時規定銅錢的成份是銅83.32%,每年使用銅料21200斤,白蠟31700斤,錫500斤。有些地方節度因為有自發鑄錢的權限,大肆鑄幣造成通寶良莠不齊。殘幣即白錢流入民間后,極大影響了貿易信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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