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錯了!”
應呈玦就像是一個被警察逮捕,罪行昭告天下,已走到末路困境的囚徒。他不停地用拳掌責罰自己,嘴里一聲聲喊著錯了。男人沒有落淚,卻比悲戚哀嚎更讓人感到心酸。
銀家兄弟里面,到底還是銀四的身體素質最佳。現在的應呈玦整個人都不對勁,已處于癲狂爆發的邊緣,尋常人不敢近身,近身,很容易就會遭到他的暴打。
銀四從銀二身后走出來,他先是用蠻力阻止了應呈玦的暴行,將他的雙手從頭頂拿下,然后用單手摁住應呈玦的左肩膀,迫使他無法再自我折磨。等應呈玦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銀四這才用自己另一只手捏著他的臉,強迫他抬頭。
應呈玦赤紅的眼睛被迫與銀四對望,那里面裝滿了道不清的懊惱與痛楚。
“什么錯了?”銀四問,聲音沒什么起伏,像是一個被設置好了程序的機器人。
應呈玦看著銀四,嘴唇抖了半天也沒有道出一個字來。
他愧對銀四。
他沒有忘記,朝風未晞開槍的人,不是他,而是這個同樣愛著風未晞的銀四。若是銀四知道了真相,他又該有多難受。想到這些,應呈玦心里更是痛苦煎熬。
應呈玦緩緩抬起右手,握住銀四的一條手臂,終于說了一句完整的話:“小仕,我們都錯了。”
銀四眉頭微微蹙起,又重復問了句:“什么錯了?”
幾兄弟都望著應呈玦,滿頭霧水。
終于,應呈玦能正常說話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足以震碎在場幾人的認知。
“殺害我媽媽和老三的兇手,不是風未晞,是、是杜慕唯!”應呈玦幾乎是咬著牙齒說出杜慕唯三個字的。
“什么?”
其他幾兄弟,全都渾身一怔,如同幾根定海神針,動彈不得。
應呈玦緊拽著銀四,能敏感察覺到手掌衣料下的肌肉在瞬間僵硬住了。應呈玦抬眼看著銀四,不出意外,銀四那張永遠布滿冰霜的臉,裂開了幾道口子,震撼、難以置信、以及后悔從他臉上的口子里溢出來,密密麻麻的,蓋住了他整張臉。
…
幾兄弟圍著沙發坐下來,大廳里很寂靜,沒有人說話。
劉盾管家分別按照幾位客人的喜好,奉上不同的茶水,這才退身下去,還讓傭人們都離開,給他們幾兄弟騰出一間安靜的空間。
銀五面前的咖啡在往上冒一股股的熱氣,他聞到了濃郁的咖啡香,心里卻麻木了。麻木之后,便漫溢出一股輕微的疼痛,“玦爺,你說這話,可有證據?”銀五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他語氣是僵硬的,一個字一個字,都說的很艱難。
如果應呈玦說的是真的,那、那風未晞的委屈跟她承受的痛苦,誰來彌補?又怎能彌補?
其他幾個人都低著頭不說話,但顯然,他們心里都裝著跟銀五一樣的疑問。
應呈玦打開手機,找到那段復制的音頻,按了播放鍵。
音頻里是一對男女的對話聲,起先談話內容對他們來說是不痛不癢的,沒一會兒,談話內容陡然變了。那聲音低沉冷漠的的男人聲音又響了,這一次,他說:“十七年前,你想要成為杜家唯一的繼承人,我便助你除去你唯一的阻礙,將你的親妹妹杜慕辭趕走了。六年前,你為了得到應呈玦,為了陷害風未晞,殺了那對母子。后來應呈玦查到了你所作所為,想要將你的罪證揭發,你想要保守秘密,你一句話,我便幫你洗去了應呈玦的記憶。這么多年了,我以為你能懂我的心思,會意識到,除了杜氏,除了那個應呈玦…”
后面這兩個人又說了些什么,他們已經無暇去聽了。
銀四耳朵里嗡嗡地響,他像是突然間失聰了。
銀五面色慘白,他將自己深深地陷在沙發里,嘴張得大大的,呼吸很沉重。銀二剛聽到這段話的時候也很震撼,但很快他就恢復了鎮定,但心里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銀大的反應是最平淡的,當年應呈玦他們在德國的時候,銀子呈在國內幫忙管理公司產業,他不像銀五和銀四,并沒有跟那個叫風未晞的女人有過太深的交情。
風未晞這三個字,對銀子呈來說,只是一個陌生人,這個陌生人又恰好殺了母親和老三。
對銀五來說,風未晞是朋友,也是姐姐,還是他曾經求著想要拜師的師父。銀二雖然常年在全球各地跑,但他跟風未晞的交情也還算不錯。至于銀四,他一直愛著風未晞,現在一切真相大白,他心里有多難受,這是言語無法形容的。
沒有時間給他們來悲傷,現在也不是悲傷的時候。
銀大是他們這幾個人力反應最鎮定的,他掃了眼幾兄弟的臉色,不由的嘆了口氣。“事情已經發生了,錯將風未晞認定為殺手,我們現在必須給她一個交代,也得給母親和老三的在天之靈一個交代。”
銀大開口說話了,幾個人勉強收起滿臉的復雜情緒,強打起精神,朝他看過去。“你說得對。”
“這個杜慕唯不是普通人,她背后可有著一個變態的杜氏財閥。”銀大看了眼應呈玦,又看向銀四,說:“該怎么對付她,你們決定好了嗎?”
應呈玦只說:“殺人償命,血債血償。”八個字從應呈玦嘴里蹦出來,這一方屋子里的氣溫,好像在瞬息間冷卻了好幾個溫度。
室內安靜了幾秒,跟著,所有人將視線投向銀四,在等著他發話。
他才是家族的家規執行者,他不點頭,誰都不許擅自妄動。銀四面前的茶水已經開始涼了,他伸出手指,端起那杯茶,手指輕輕一捏,精品茶杯應聲破碎,茶水四濺。
銀四眉頭也沒動一下,依舊冷酷著一張冰塊俊臉,說道:“杜慕唯,必須死。”
“哪怕得罪整個杜氏財閥?”銀大以一個商人的眼光和身份指出:“得罪杜氏財閥,可不是小事。”
“我應家會怕他一個杜氏財閥?”應呈玦冷笑,“杜氏財閥再強,也不能做到只手遮天,我們也不是毫無反手之力的螞蟻。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聞言,銀二輕笑出聲,“好得很!”
“不過現在還有個問題。”銀二推了推眼鏡,不等其他人說話,又說:“杜慕唯身邊那個保鏢來歷不簡單,那個無垠,真名叫寅面,是曾經的殺手榜單第一高手。這個人,不好對付。”
“這么厲害?”銀五有些詫異,他見應呈玦沒什么反應,便問:“玦爺,你早知道了無垠的身份?”
“嗯。”
“銀二,你手下有人能對付無垠么?”
銀二搖頭,“既是第一,哪是那么容易對付的。”說到這,他眸光一閃,抬頭望向了應呈玦,“玦爺,咱們的人對付不了他,但咱們可以請人去對付他啊。”
應呈玦下意識蹙眉,他盯著銀二那張不懷好意的臉,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找殺手?”
“對,找殺手榜單前五的高手。”銀二適時提醒道:“那個陽瘋子,現在應該還在國內吧。”
應呈玦一愣。
“風宓陽?”他腦中飛快閃過一張漂亮到極致的臉,有些猶豫。
銀二看出他的估計跟猶豫,忙解釋道:“風宓陽是專業殺手,只要你付得起他開的價錢,他應該會幫我們對付寅面的。”
應呈玦一時沒有說話。
風宓陽那個人,他捉摸不透,他總覺得那人太危險,還是少招惹比較好。
不過,眼下,當今世上,除了風宓陽,還真沒有幾個人是寅面的對手。他想了想,才說:“我試試。”
應呈玦當即打開電腦,銀二是負責搞情報的,自然知道登錄殺手網的辦法。銀二連續打開十幾個不相關的網站,最后才進入一個名叫‘K’的網站。網站是一片黑色,黑屏幕的正中央是一個血紅色的英文K,在字母的左下方,按照傭金價格高低,一次羅列著無數的懸賞任務。而右下方,則是一些出色殺手的名字。
應呈玦隨意點了一個任務,發現任務懸賞金竟高達六個億,單位還是歐元。應呈玦眉梢一挑,看了眼買主想要懸賞的壞人名單,這一看,頓時樂了。那買主想要買的,竟然是風宓陽!
這單任務下顯示,該任務被接受十四次,成功次數:0。
不愧是風宓陽,是只打不死的小強。
應呈玦退出任務單,目光移向了殺手榜單。他在上面找了找,找到了風宓陽,他的主頁上顯示,風宓陽共接任務128單,成功128次。其中S級任務45次,A級任務71次,其余全是B級任務。
應呈玦在中間位置找到了風未晞的名字,他盯著那名字發了會兒呆,這才點了進去。
風未晞的個人主頁也是一片黑色,她共接任務105次,成功104次,失敗一次。其中S級任務32次,A級任務73次。失敗的那次任務,是A級難度。他琢磨了一下,便猜到,這唯一的一次失敗,估計就是栽在他身上了。
銀二坐在應呈玦的身旁,指導他發布任務,“將你的任務懸賞金和任務內容以及懸賞金額寫清楚,自然會有感興趣的人來聯系你。”
一般人不會在任務單里面提出具體的人名,他們都是在私下聯絡的。
應呈玦直接用了銀二的賬號,發布了任務。
他的任務剛一發送,就竄到了任務單前三,因為他標注的懸賞金是五個億。
很快,便有專業殺手找他私聊,其中也有兩個是目前殺手榜單前十的厲害人。應呈玦禮貌地回絕了他們,等待風宓陽來敲門。只過了十幾分鐘,又有一個人敲響了他的私聊。
銀二掃了一眼,立馬端正了坐姿,“來了!”
應呈玦趕緊接過電腦,與對方聊了起來。銀五對傳說中的風宓陽很是好奇,也湊過來看。
風宓陽的頭像是一個用黑色馬克筆畫的簡筆畫太陽,他的名字不叫風宓陽,叫‘給你點兒陽光’。
給你點兒陽光:你要買誰的命?
風宓陽發來的信息是英文,殺手網是全球通用的,上面的顧客和殺手來自全球各地,英文是通用語言。
應呈玦沒有猶豫,直接打了中文字。
二爺:寅面。
那頭靜了會兒,跟著,發來了一個標點。
給你點兒陽光:…
給你點兒陽光:寅面?那個在我頭頂上盤踞了好幾年的寅面?
風宓陽開始用中文跟應呈玦聊。
二爺:嗯。
給你點兒陽光:這位爺,跟我說說,寅面怎么得罪你了?睡你老婆了?還是綁你兒子了?
二爺:…
二爺:你們殺手都這么八卦?
那頭又沉默了。
應呈玦也不著急,倒是銀五問了句:“他在干嘛?”
銀二和應呈玦都搖頭。
三十秒后,對方發來了消息。
給你點兒陽光:Z國W市奉城柳岸郊區…
看到這條消息,不止應呈玦后背一寒,就連銀二和銀五都愣住了。“他怎么查到的?”銀二讓手下技術人員給自己設置了一百多個地址,真真假假,沒有人能查清楚。可這風宓陽,不到一分鐘,就追蹤到了他們的真正位置…
著實令人汗顏。
銀二摸摸鼻子,忍不住說了句:“這人是個電腦高手。”
應呈玦瞇眼望著電腦上的對話框,沒有回話。對方已經猜到了他是誰,他瞬間失去了跟他兜彎子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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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點兒陽光:孫子,你要買寅面的命?
應呈玦沉默了幾秒,手指這才在鍵盤上敲了起來。
二爺:我不叫孫子。是要買寅面的命,你接不接?
給你點兒陽光:孫子,說說,你為什么要買他的命。
風宓陽直接忽略了應呈玦的第一句話,該叫啥還是叫啥。
應呈玦抿著嘴,孫子這兩個字,怎么看怎么刺眼。他想了想,還是沒有告訴風宓陽有關杜慕唯與當年那些事的關系,只問風宓陽到底接不接任務。
那頭也沒了動靜,風宓陽可能也在猶豫。
過了一會兒,風宓陽發來了消息。
給你點兒陽光:想成功擊殺寅面,我一個人辦不到。我曾經跟他對戰過,只打了個平手。
二爺:所以?
給你點兒陽光:我要帶個人一起出任務,這個人是專業的殺手。
二爺:行。
給你點兒陽光:加了個人,懸賞金是不是應該…
二爺:我窮。
給你點兒陽光:…
給你點兒陽光:先支付一半定金,完成任務后再付余額。
給你點兒陽光:嘿,孫子,想娶我家晞晞,你可得準備好聘禮。少了五個億,你毛都別想撈著一根!
說完,風宓陽快速下線了。
應呈玦盯著聘禮兩個字,久久不語。
風宓陽合上電腦,抬頭就看見蘇絮在跟墨辰拍吻戲,兩個人吻得難分難舍,看著咋就那么礙眼呢?憑什么他親了她一口,就被她潑了一杯咖啡,這姓墨的玩意兒在她嘴上啃來啃去,也沒見她有半點不耐煩。
墨辰中午吃飯時,總覺得那個神秘的投資人兼演員阿陽先生,看自己的目光,有些…陰鷙。
…
從得知真相的那天開始,應呈玦就沒在楚未晞面前露過面。他依然會親自下廚給她做飯,卻不再自己送飯,而是讓阿標去當跑腿兒。他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楚未晞,他也沒有勇氣去見她。
楚未晞自然發現了應呈玦在躲著自己,她盯著面前滾熱的骨頭湯,心里不是不好奇。
“你們玦爺最近很忙?”
正在給她剝橘子的阿標聽到這話,先是一愣,然后才殷切地回答道:“是挺忙,不過夫人你每天吃的飯,全都是玦爺親手做的。”阿標是想告訴夫人,哪怕玦爺忙得找不著北了,也沒忘了給你做飯,身為一個合格的司機,要時刻不忘為玦爺樹立深情的形象。
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周圍這些人,都開始管她叫夫人,楚未晞從最開始的不好意思,到如今,也已經適應了。
應呈玦還有時間做飯,看來他最近并不忙,那他為什么不來醫院看自己?
楚未晞倒不覺得自己是想他了,她只是覺得奇怪罷了。
又在醫院住了十天,傷口愈合得很好,她已經沒有住院的必要了。出院那天,應呈玦終于露面了,他親自抱著身子楚未晞出院,將她小心放在車里,給她系安全帶的時候,不忘了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
楚未晞瞇著眼睛打量他,他最近也不知道是在忙什么,看上去瘦了些,以前那合身的襯衫穿在他身上,隱約空蕩了些。
回到家,她被安排住進主臥,應呈玦雖不再躲著她,卻怎么也不敢跟她對視。
若不是太了解這人對自己的感情,楚未晞都要懷疑他最近出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