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瞥了一眼消失在草叢中的綠袍斥候,心中記下,但卻沒到解決他的時候。
血腥氣彌漫,殺伐勢揚起,沙場血氣時隔多年,重新出現在荒原邊境之外。
老卒們血液中酣醉在往昔沙場上的癲狂,被這股鮮血浸泡金屬的腥臭氣重新喚醒。
刀似乎有了溫度,劍也被怒火點燃。
周墨看著這一群沉默著擺出散兵陣型,刀鋒劍刃上透出殺氣的老卒們,抬起了腳步。
周墨一步,一步,堅定而緩慢的走著。
老卒們則是踏著散兵碎步,蓄著力道,快步前行。
兩方皆有殺氣,兩方皆要殺人。
十步、九步……
呼吸間就能掠至的距離,此時分外漫長,戰場仿似被按下了慢放鍵,直到雙方之間,只剩下一刀、一劍的距離。
“嗷……”
就像一鍋點著干柴,卻還很平靜的熱油,就在這么一瞬間,戰場沸騰起來。
老卒們嘶吼著,利刃劃過空氣,尖銳的呼嘯著。
“呵呵呵呵呵……”周墨,在笑著,像是一只發現了花叢的黑蝶。
雙腿屈膝,下腰,躲過第一記砍向胸前的長刀,周墨側身,旋轉,雙刀猶如蝶翼,揮舞的恣意。
這個戰場莫名的讓周墨想起了他年少時的家鄉,想起了他第一次跟著街坊哥哥溜入舞廳的時候。
刀光混著劍影,炫目迷離。
周墨腳步輕踏,扭腰,側身,感受著那差之毫厘的冰冷鋒刃,然后揮舞手中雙刀,自然的就像一只黑蝶在舞蹈。
咽喉
眉心
心口
腰子
脊椎
如此往復循環。
雙刀輕輕掠過,輕柔的劃過,然后在血液都來不及噴涌而出時,急忙離開,就像那時在舞廳中,少女綻放舞動之間,慌不著路的青澀少年。
人頭如還未綻放的花朵,蝶舞于其中,雙翼輕撫花苞,一朵朵鮮艷的血紅花朵綻放。
斥候雙刀術,殺式二,花間蝶。
蝴蝶飛舞于花叢,眷戀不去,然而總有繁花落盡之時。
周墨停下了腳步,蝶翼收斂,滴著鮮血,緩著節奏。
低頭看著為首之人,也就是最開始和他對話的那人,這人眉心中刀,死去的很快,全無痛苦,一雙虎目猶自怒睜,猙獰欲噬。
周墨對視著這雙眸子,蹲下了身子,一直與這雙已經失去生機的眸子對視。
“我說過,無干恩怨,無干利益,無干情感,不過求活而已。你要殺我,我就殺你!”
回頭看著一地死尸,周墨散去黑鐵身,胃中一陣翻涌,附身干嘔,直到眼淚嗆到了喉嚨。
給了自己一點哀傷的時間,周墨便重新振作,目光在草叢上巡視,那個溜走的斥候看到過他用破軍戰法,這些尋常士卒認不得,但是破軍戰法太過精煉、簡單,只要描述給某個高級軍官,絕對瞞不住的。
周墨一心想逃離漩渦,絕對不能再將自己和拉馬斯·奧托聯系在一起。
所以,那個斥候,必須死!
斥候在草叢中的行走路線,瞞不住周墨,周墨所復制的那個轉行做荒野獵人的老斥候,曾經以平凡等級的生命拒絕過皇宮內衛的征召,那時老斥候有一個代號,狼王。
斥候如野狼,狼王!
周墨快速的移動著,這個斥候倒也聰明,沒有奔帝國邊境而去,而是向夕陽鎮折返,那里有帝國皇室供奉,有帝國軍情局,有皇宮內衛,對于一個帝國軍隊斥候來說,也算一個安全所在。
三里,夕陽鎮口已然遙遙在望,周墨截住了這名斥候。
“你應該知道,我叫周墨,我對斥候一向很尊敬,所以我想知道你的代號。”
斥候的名字唯一有意義時,就是帝國在給他家人發放撫恤的時候。其余時間,斥候只有代號。
斥候全身罩著草綠色的斗篷,微微弓著身子,涂著個各種野獸血液的臉龐只能看清一雙褐色的眸子。
周墨雙眼掃過斥候套入袖中的雙手,這是斥候獨特的戰斗準備方式。
“蝶粉,我能根據蝴蝶灑落的蝶粉,找到任意一只蝴蝶,所以我的代號叫蝶粉。”
頗為女性的代號,可惜眼前是個爺們。
周墨撇了撇嘴,表示他對這個代號的蔑視。
斥候心中泛起一絲怒意,語氣冰冷的說道:
“外人眼中斥候如狼,可每個斥候都希望,自己是只蝴蝶,蝶字,只有最優秀的斥候才能用的起。”
周墨恍然的點點頭,說道:
“算上你,我也只認識兩個斥候,那個的代號叫狼王,我還以為斥候都喜歡比較張狂肆意的代號。”
斥候的瞳孔劇烈的收縮了一下,狼王,曾經以平凡生命搏殺黑鐵生命的傳奇斥候,拒絕了皇宮內衛的征召后,便選擇退役,從此無影無蹤。
傳說中,狼王是唯一一個能夠在平凡生命階位上,用出斥候雙刀術殺式的斥候。
“最優秀的斥候才能用蝶字,但是最優秀的斥候中,最頂尖的那一兩個人,自己是不用代號的,他們代號自有敵人送給他們,然后用鮮血和生命傳播。”
周墨了然,手伸向重新背在身后的重劍。
“不要用重劍,如果可以選擇,作為一個斥候,我更想死在斥候雙刀術下。”
周墨默然,收回手,套入袖中,握住了斥候雙刀。
斥候雙手一錯,一對染成了草綠色的斥候雙刀如蝶翼般展在了身體兩側。
“死前,不知可不可以見識一下,斥候雙刀術那傳說中的殺式,貓撲蝶。”
周墨微微一愣,這個斥候的要求還很多。
四道刀光乍亮,一道染血,周墨站在了斥候身后,甩去了刀刃上的血跡。
“一只再弱小的貓,也能輕易的按死一只蝴蝶,這是生命位階的差距,你說過斥候將自己看做蝴蝶,就應該明白,貓撲蝶,是反殺之術,反殺那些比自己生命位階高的存在。”
周墨低聲解釋著,身后,斥候嘴角露出了一絲了然笑意,咽喉處,獻血噴出,斥候倒地。
清晨的朝陽尚未攀登至頂峰,周墨回首忘了一眼夕陽鎮,重新啟程。
就在周墨走后不久,一個草綠色的身影出現在斥候尸體旁邊,將斥候撲倒的尸體翻了過來,摸了摸咽喉處的刀傷。
“好刀!”女性的嗓音,帶著一絲性感的沙啞。
“和狼王老爹的刀術一模一樣,老爹什么時候收了一個如此厲害的徒弟?”
年輕的女斥候自言自語,然后手法迅速的將已死的斥候拔了個精光。
“帝國制式裝備啊,在荒野可是罕見的好東西,不能浪費,這位斥候大哥,作為狼王的親親女兒,替你收拾一些用不上的垃圾,你應該不會怪罪吧!”
一邊碎碎念著,一邊將斥候腋下的一柄短刃取了下來,藏入身后的小巧背囊之中。
全然沒有注意到,不知何時,一個健碩的身影已經站在了她的背后。
這個身影眺望著周墨離開的方向,皺眉思索了一會,然后轉頭看向還在收拾東西的女兒,銳利的雙眸中閃過一絲寵溺,伸出手,輕柔拍掉了女兒肩膀上的草屑。
女斥候全身猛的一僵,然后迅速的向前一滾,和周墨在夕陽鎮中,遭到伏擊時的反應一般無二,只不過少了一分老辣。
看到老爹熟悉的身影,女斥候方才放下心來,小女生惱怒的哼了一聲,然后又跑到老爹身旁,嘰嘰喳喳的說道:
“老爹,咱們發財了,這位斥候大哥全身全套的帝國制式斥候裝備,比老爹你的那套還要新上許多呢!”
狼王寵溺的點頭,然后指著躺在地上的斥候,指點道:
“這人我聽說過,邊軍中斥候里的后起之秀,一雙眼睛能分辨出每一只蝴蝶蝶粉的不同,跟蹤盯梢的本事很好,不過遇到了那小子,算他倒霉了。后腦或者脖頸上的護具,還有腳后跟藏著的刀片,指甲上的涂色也要剃掉,這些才是值錢的東西。”
女斥候興匆匆的點頭,按照老爹的吩咐收拾起來。
看著女兒將一件件自己無比熟悉的裝備扒了下來,狼王不由有些傷感,但看著女兒忙完后,狼王伸手,在斥候腹下三寸和股溝間摸了摸。
這地方可不能讓女兒碰,手抽出來時,多了一枚蠟丸,一片細刃,一包封閉的極好的藥粉。
“最后三手,假死丸,搏命刃,止血藥。”狼王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這最后三手在他退役時被強制收了回去,如今重新有了后,便如同又多了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