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佛法末世(3)
正如薩馬斯特所說的那樣,當這個極東島國的墮落僧侶們,依舊抱著盲目自大的可笑心理,終日沉溺於奢侈享樂的時候,卡拉圖大陸其餘國度的佛教徒們,卻陷入了一場毀滅性的空前浩劫之中。
——截止到目前爲止,佛陀釋迦牟尼艱難開創(chuàng)的千年基業(yè),已經(jīng)被基本毀掘殆盡。
而薩馬斯特創(chuàng)立的龍巫教,正是驅(qū)動這場滅佛大難的幕後黑手之一。
不過,佛門的衰敗沒落,卻是在數(shù)百年之前就已經(jīng)開始,龍巫教不過是補上了兇狠的最後一擊而已。
這也是放諸天下皆準的普世真理——沒有任何一個偉大的帝國,會被真正地從外部擊破。在此之前,這個走向衰落與覆滅的帝國,就必然已經(jīng)開始了源於內(nèi)部的自我垮塌……
“……早在近千年之前,佛教就已經(jīng)在它最初誕生的天竺之地趨於衰微,遭到多方競爭者的連番打擊,最終被徹底趕出了這片富饒肥沃的發(fā)源地;
接著,佛教勢力延伸到的最西部邊陲,那些散落在絲綢之路上的綠洲小國和沙漠城邦,也一個接著一個地被費倫諸神的教會所侵吞,逐漸拋棄了曾經(jīng)保佑過它們的佛陀;
然後,在一百年之前,精靈殖民者佔據(jù)了香料羣島,並且爲求統(tǒng)治穩(wěn)固,悍然頒佈了禁教令,對反抗激烈的土著人類居民,展開了極爲殘酷的血腥屠戮……最終,當?shù)赝林柯渥鎮(zhèn)鞯膱D騰神獸,還有一部分勉強殘存了下來??赏瑺懲鈦韨魅氲姆鸾趟略?,卻由於根基不夠紮實,而被精靈軍徹底剷除了……”
在光言宗座主充滿震撼與驚愕的呆滯目光之中,薩馬斯特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一根接著一根地掰著手指,用彷彿吟遊詩人一般的優(yōu)雅口吻,娓娓述說著佛門在東方列國的衰敗史,就連他在先前一直不曾間斷過的咳嗽,也似乎暫時地緩和了下來。
“……而在五十年之前,遊蕩於圖坎草原上的一個古老遊牧部落,在某一次瀕臨戰(zhàn)敗滅亡的危機邊緣,由酋長和長老帶頭,毅然拋棄了虛僞無用的活佛和大喇嘛,轉(zhuǎn)而信奉了我們龍巫教,從此得到全方位的援助,迅速強盛起來,最終在十幾年後統(tǒng)一了整個大草原,建立了現(xiàn)在的圖坎汗國……而圖坎草原上曾經(jīng)頗爲昌盛的佛教勢力,作爲龍巫教的取代對象,自然也在這場殘酷的征服戰(zhàn)爭中被毀滅殆盡……
隨後,十萬圖坎鐵騎又征服了高麗半島,輕易摧毀了這個國度原本就甚爲淺薄的佛教勢力。
而再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對於佛門來說則是最爲致命的一擊——二十年前,東方世界的千年霸主,最偉大的翔龍帝國,由於自身的腐朽衰敗和圖坎汗國的反覆侵襲,已經(jīng)處於國家總崩潰的生死關(guān)頭。
爲了獲取新的財源、兵員和勞動力,從一直不肯繳稅服役的佛教寺院中奪回田地與人口,翔龍朝廷在與佛寺協(xié)商徹底失敗,各地佛教徒公然造反的情況下,憤而頒佈了極爲嚴酷的滅佛令。帝國朝廷先後動用上百萬正規(guī)軍隊,攻破並搗毀佛寺數(shù)十萬間,強行收回佛田數(shù)百萬頃,強迫僧尼近千萬人還俗,殺死不肯背棄信仰的頑固佛教徒五百餘萬人,並且致使六百多位羅漢、菩薩、尊者徹底隕落毀滅,佛陀釋迦牟尼的本尊也被反覆擊斃數(shù)十次之多,被迫黯然放棄了這片佛門的根本之地。
在喪失了翔龍帝國之後,佛門的勢力已經(jīng)相當衰頹了,只能在一些偏僻之地茍延殘喘,而帖木兒可汗又趁機補上了最後一擊——爲了進一步征服東方世界,構(gòu)築一個針對翔龍帝國的半月形包圍網(wǎng),他在前不久率領(lǐng)數(shù)萬圖坎鐵騎殺上了吐蕃高原,輕易征服了當?shù)啬切┮槐P散沙的貴族領(lǐng)主。然後,可汗又用最殘酷的毀滅與殺戮,配合著我龍巫教的傳播,初步搗毀了這片雪域高原上的佛門支派喇嘛教……”
說到這裡,薩馬斯特的手指也摁到了最後一根,“……隨著圖坎汗國與翔龍帝國這新舊兩大霸主的相繼武力滅佛,它們的屬國也隨之頒佈了滅佛令,佛門的生存空間被進一步壓縮?,F(xiàn)在的卡拉圖大陸上,除了少量閉塞落後的蠻荒部族之外,佛門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供容身的地方。而你我現(xiàn)在所處的這個孤立島國,其實是佛陀在近些年最後殘存的一片稍微像樣的信仰領(lǐng)地……咳咳,當然,現(xiàn)在也很快就要完了!”
他略帶得意地微笑著,從懷中摸出一份做工極爲精緻考究的卷軸,看上去是由明黃色的綢緞製成,兩端裝飾著最上等的美玉和水晶,在夜色中閃爍著耀眼的法術(shù)靈光。
望著卷軸背面彷彿鬼畫符一般難以辨認的幾個狂草大字,光言宗座主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兩下,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但同時又似乎隱隱地猜到了一些什麼……
“……這個……莫非是……朝廷聖旨?有關(guān)佛教的?!”
“……沒錯,這就是一份加蓋了仁孝天皇的玉璽、私璽和花押,並且被隆重送到天照神社,由皇家巫女們祈禱祝福過的最高級聖旨,即將頒行全國的滅佛詔書!在兩天前從京都皇宮剛剛簽發(fā)的!”
薩馬斯特微笑著屈起手指,在詔書上輕輕彈了幾下,“……說起來也真是不可思議,這個徒有其表的朝廷,以及置身其中的皇族與公卿,明明早已大權(quán)旁落千年之久,對武士的刀劍和外國人的槍炮毫無反抗能力,但是憑藉著神裔血脈和萬世一系的餘威,卻依舊能夠輕易決定本國諸天神佛的命運!
嘿嘿,不知你剛纔有沒有注意到,由於朝廷滅佛詔令的頒佈,佛陀釋迦牟尼的此次降臨,已經(jīng)受到了這個國度本身的強烈排斥,光是要維持自身不被消融崩潰,還要在信徒面前僞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恐怕就得竭盡全力。再加上希瑞經(jīng)的偷襲暗算……哼哼,他這一次沒有徹底隕落死亡,就已經(jīng)算運氣了!”
“……唉,原來如此,難怪方纔東大寺廣場上的那個佛祖化身,居然連清晰的容貌都無法維持了……今天的帝王之位雖被看得不那麼重了,但在古時每當宣讀聖旨之時,哪怕是枯草朽木都能開花結(jié)實,連天上的飛鳥也要聽從旨意。當年佛門的傳入和興起,也是藉助於朝廷聖旨的撐腰。而今天要將佛門的一切興盛地位全部收回,自然同樣是一紙詔書就能決定……”
光言宗座主忍不住嘆息著咂了咂嘴,嘮叨了幾句,臉色卻很是平靜——在接受了之前那些顛覆性的海外訊息之後,對於佛祖在當前的任何撲街衰樣,他都已經(jīng)生不出多少驚訝之心了。
同時,他也真正明白了薩馬斯特爲何要提起“佛法末世”的說辭。
“……信奉佛陀的國度被接連顛覆,尊崇佛陀的民衆(zhòng)被強迫改信,侍奉佛陀的僧尼被驅(qū)逐殺戮,供奉佛陀的寺院被搗毀焚燒……薩馬斯特先生,莫非這纔是佛法末世的真正含義?”
“……確實如此。”薩馬斯特點頭讚許道,“……曾經(jīng)在東方輝煌至極的佛教,現(xiàn)在早已是窮途末路,就彷彿一艘被海水漫上了甲板的衰朽破船,船舷已經(jīng)開裂、龍骨已經(jīng)摺斷、桅桿已經(jīng)倒塌、水手已經(jīng)逃離,無論它在過去是怎樣的巍峨壯觀,令人心生敬仰,此刻都只不過是一座即將沉淪的墳?zāi)沽T了。
因此,年輕人,能夠趕在最後一刻到來之前,及時脫離這條破船,不至於被沉船的漩渦所吞沒,既是你的理智,也是你的幸運,千萬要記住這一點!”
對於上級領(lǐng)導(dǎo)的這番激勵和鞭策,一向很識時務(wù)的光言宗座主,自然是阿諛之詞如潮。
“……薩馬斯特先生教訓(xùn)的是,在下自認爲才疏學淺,見識粗陋,若非被龍巫教的諸位高人教導(dǎo)點化,恐怕迄今還不曉得何爲天下正理,更不能逃離此番大難……”
“……好了好了,這些東西你自己心裡明白就行,不必在我面前這麼殷勤地表忠心……”
雖然薩馬斯特被這些馬屁話給拍得心情很愉快,但是藉助著天上的月亮和地面的火光,他已經(jīng)隱約看到了遠方圖坎騎兵們?nèi)f蹄奔騰的煙塵,以及刀劍鋒刃反射出的寒光。而城區(qū)內(nèi)一度響徹雲(yún)天的喊殺聲,也在此時漸漸地稀落下來……因此,有些事情必須要提前考慮一下。
“……城裡的廝殺聲似乎漸漸小了下來,情況不怎麼理想??!你究竟安排了多少人手起事?”
而光言宗座主的臉色,則是略微有些猶豫和遲疑,不過還是低頭進行了詳盡的彙報。
“……這個……關(guān)於閣下您的吩咐,小僧已經(jīng)是竭盡全力了,怎奈時間緊迫,本門又勢小力微,最後只湊出了兩百餘人,其中絕大部分還是臨時僱傭的忍者和山賊,混雜在朝拜香客中間入城,目前應(yīng)該正在四處放火,製造騷亂。只是我方的兵力實在太少,一時作亂尚可,要想鎮(zhèn)壓全城上萬僧兵的反攻圍剿,恐怕就堅持不了多少時間了……卑職在這件事情上沒能辦好差使,還請先生責罰……”
對於這種自請責罰的客套話,自然是不能當真的,薩馬斯特微微一笑,隨口便是一番寬慰之語。
“……唉,你又何必自謙至此呢?我可不是什麼嫉賢妒能的昏庸之輩。你能夠不懼艱難險阻,潛入敵陣腹心,一擊重創(chuàng)佛陀釋迦牟尼,在我看來就已經(jīng)是天大的功勞了。至於其餘的一些微末小事,根本不必太過留意……咳咳,京都的艾克林恩特使早已發(fā)動了麾下的圖坎騎兵,以及若干可靠的本地友軍,來接手此處戰(zhàn)場了。眼下圖坎鐵騎須臾且至,奈良僧兵覆滅在即,你只須安心觀看便是,戰(zhàn)後絕對少不了你的一份功勞,咳咳,至於具體的攻城戰(zhàn)事,自會有專業(yè)人士操心……”
“……啊,還是大人考慮得周全……可是,這圖坎蠻族的騎兵雖然彪悍,但畢+激情小說?都市小說竟只有兩三千人,用來攻打奈良城的數(shù)萬僧兵信衆(zhòng),似乎略微嫌少了一些……”
光言宗座主起先還有些擔憂,隨後卻突然露出了一抹喜色。
“……哦,薩馬斯特大人,莫非您打算親自出手,懲戒那些頑固不化的惡賊?呵呵,那就絕對不存在任何問題了!在您這樣的絕世強者面前,縱然敵人有佩裡提督這樣的當代名將參與加盟,也只是一堆不堪一擊的土雞瓦狗而已,必定會一觸即潰,手到擒來……”
“……咳咳……這個……我好像沒說過要親自出手??!這地方的魔網(wǎng)眼下可是一片混亂,而我上次在馬茲卡大陸留下的舊傷,也還沒有完全復(fù)原呢。而且,你應(yīng)該對自己的同盟者多一點信心,圖坎騎兵在絕大多數(shù)的戰(zhàn)場上,一向都是能夠以一當十的,當初僅僅動員了兩個萬人隊,就從圖坎草原一路西征,殺到了塞爾邊境,把紅袍法師們打得灰頭土臉……”
被這麼一番沒頭沒腦的恭維下來,薩馬斯特登時只得尷尬地咳嗽了幾聲,權(quán)作掩飾,隨後又誇耀了幾句圖坎騎兵的強大戰(zhàn)鬥力,話到半響,他才突然注意到了某個熟悉的名字……
“……等一等,你剛纔好像說到了什麼佩裡提督?難道是指那位聞名遐邇的耐色瑞爾帝國遠東艦隊總司令?!呃,真是這傢伙?見鬼了,他不在大阪港的海軍錨地裡好好呆著,卻跑到這內(nèi)陸山區(qū)根本不靠海的奈良城來湊什麼熱鬧?”
“……這個麼……佩裡提督是今天早上纔到達奈良的,原因似乎是有人請他來調(diào)解有關(guān)皇統(tǒng)繼承的矛盾,不過還是略微遲了一步,在他抵達會場之前,大家就已經(jīng)認可了小僧的奏請佛主聖裁之策……所以,在今日的奈良城中,他其實也就是個閒人看客……”
光言宗座主趕忙湊過去低聲解釋說道,而薩馬斯特則是又瞇眼遙望了一會兒淹沒於嫣紅火光之中的古老城市,這才緩緩地開了口,“……既然只是調(diào)解說和,那麼佩裡提督身邊的兵馬想必不會太多吧!”
“……呃,他身邊只跟著十幾名親兵,城外似乎還駐紮著一支百來人的衛(wèi)隊……”
“……嗯,這麼一點兵力,根本不足爲懼……既然這傢伙不知死活地來了,那就別想再走了……”
薩馬斯特含糊地咕噥了幾句,便撣了撣黑袍,從剛剛坐著的墓碑上站起身來,“……咳咳,這一回,老夫本來是不準備加入戰(zhàn)局湊熱鬧的,因爲實在是找不出什麼值得動手的對頭??瓤?,但是,既然這位耐色瑞爾帝國的戰(zhàn)爭英雄自己過來找死,老夫再不去爲他送行,似乎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咳咳,上一回沒有親眼目睹特庫姆塞大王的自殘,實在是讓我後悔了很久呢!這一回可不能再錯過了!”
他一邊低聲咳嗽,一邊垂頭長長地嘆息著,沒有施展任何飛行術(shù)或傳送術(shù)用以代步,就這麼慢吞吞地踏過沒膝的荒郊野草,擡步走向了燃燒的奈良城。
而在薩馬斯特身側(cè)的寬敞大道上,成百上千的圖坎騎兵,人人身披獸皮短襖,手持雪亮刀劍,已經(jīng)發(fā)出了嗜血的吶喊聲,正在氣勢洶洶地策馬呼嘯而過,撲向前方烈火熊熊的狩獵場。
無論是佛陀、聖地還是英雄,都在這一刻走向了籠罩在血光中的窮途末路……
已經(jīng)蔓延到整個東方的佛法末世,終於在這個孤懸海外的島國降臨了。
P:字數(shù)以外。
實驗室的工作真是頭疼,使用任何一臺設(shè)備都要登記,洗燒杯試管都來不及。而且非常奇怪的是,最新出品的電子天平,居然遠不如二十五年前出品的機械天平精度高。
研究主任是個老煙槍,也很愛喝酒,卻有一個很奇怪的毛病,極端厭惡咖啡,不但自己從來不喝,看到別人喝咖啡也要大發(fā)雷霆。爲了不被莫名其妙地炒掉,老王只好戒咖啡了。
更奇怪的是,研究所按道理應(yīng)該是最講科學的地方,實際上卻非常迷信,非但實驗室裡擺著一座小神龕,在興建新大樓的時候還請了道士來看風水,做了一場盛大的法事,好像還有燒豬什麼的……就這樣還自稱是國際先進水平,經(jīng)常接到馬來西亞、菲律賓等地的海外單子。
今天加班打掃衛(wèi)生,居然翻出一臺民國時期的發(fā)條掛鐘,更不可思議的是上油之後居然還能走!
唉,新單位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