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鹿五娘和文雪綾在杏花樓里樂滋滋地數(shù)銀子,暗道今天遇到了冤大頭,單說那個外族的商人一行,急匆匆出門去,等走出了幾里地,走到城外的僻靜處,看沒人盯梢,才放慢了腳步。
后面一個不起眼隨從道:“主子,咱們就回去嗎?你不是還想探聽關(guān)于漢人皇子的消息嗎?怎么這就出城了?”
那個商人將氈帽一摘露出一雙鷹眼,奕奕有神,笑道:“今天已經(jīng)得到很多的情報了,你沒看到那個打人的小丫頭跟著的那個主子是個不得了的角色嗎?那灰色衣衫下掩蓋的是明黃的底衣,他們漢人那么講究,自然不是隨隨便便的人才用明黃色,那個人勢必是三皇子無疑。”
這時候胡三諂媚笑道:“主子,奴才剛才倒是認(rèn)出了兩個故人!”
“哦?”那個青年商人驚詫,“胡三你的家不是這邊吧?怎么會有熟人呢?也沒見你打招呼呢?”
“主子容稟,”胡三道,“奴才原來的老家文家村殺豬時,那個文家老舉人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就是那個殺千刀的文興,最是無恥,二兒子就是文旺,擅長做布匹生意,如今文家的店鋪遍布江南江北。全賴文家次子文旺之力。奴才看剛才從樓上下來的兩位就是文旺和他的娘子。只是不知道他們怎么來到了邊城。”
那個青年沉吟了半晌道:“或許是湊巧罷了,商人嘛,走南闖北的也倒是常事,應(yīng)該和我們探聽的事情沒有什么關(guān)系。”
“是,主子。”胡三和那個隨從恭敬答應(yīng)。
原來這一行人是犬戎大單于的大兒子毛絨和他的下屬們,都是胡人,只有這個胡三是從關(guān)內(nèi)過去的,胡三就是那個艷尼于紅梅的前夫,只因為于紅梅和文家大少爺文興通奸,給胡三抓了個正著,胡三一怒之下拿殺豬刀閹割了文興,文家老爺子息事寧人沒把此事聲張出去,所以也就沒追究他,只是讓他遷出文家村了。胡三那時候?qū)⒛莻€賤女人送到了尼姑庵,交給了靜虛師太,從此自己就在江湖上流浪,前幾年他來過邊關(guān)看望自己被流放的弟弟胡四,還在邊城找了個養(yǎng)馬的差事,只是天有不測風(fēng)云,前年犬戎劫掠邊關(guān)時,胡三被胡人給劫去,因為自己擅長殺豬,被犬戎的大單于看中,收為帳下的奴隸,專門給大單于殺牛宰羊,因為他刀法嫻熟,很得大單于的青眼,大單于還把自己玩膩的一個女奴賞賜給他,因此胡三死心塌地為犬戎做事情,渾然忘記了自己也是一名漢人。此次春旱,草原上的草都枯黃了,牧民們的牛羊沒有草料可吃,眼看著就要餓死一大批人,大單于心急火燎,作為單于的長子毛絨自告奮勇地走出草原來到邊城,裝扮成商旅的模樣,來看一下漢人的城防是否牢靠,民心是否穩(wěn)定,然后再做打算,結(jié)果來到邊城毛絨就聽得人們議論紛紛,原來是三皇子代天巡狩,來邊關(guān)看望駐軍秦老將軍,毛絨覺得這是個好機(jī)會,能夠刺殺那個三皇子說不定就可以找到契機(jī),試想三皇子倘若死在邊城,京都里的老皇帝豈不懷疑守將秦川,如此君臣離心正是犬戎樂意看到的。所以毛絨思量了半晌,嘴角沁出了笑容,很好,他要在此大做文章。
于是毛絨等人返身進(jìn)城,在城里一家名為悅來的小小的客棧住下。店小二送過了茶水之后,胡三問道:“主子怎么用飯?是去街上找個飯館用點(diǎn)還是奴才去給主子和各位大爺買回來?
”
毛絨看看一個隨從手里提著的兩只烤鴨笑了:“這不是有五百兩買的兩只昂貴的鴨子嗎?胡三你再去街上買些湯餅回來就足夠了,雖說是邊城,可是地方就這么大,咱們再出去走動給這些駐軍發(fā)現(xiàn)就不妙了。我可是聽說秦穹那小子是出了名的治軍嚴(yán)整,這個邊城打架滋事的都很少,我們都是關(guān)外的,別給有心人看出端倪來!”
“是,奴才謹(jǐn)遵主子爺?shù)姆愿溃 焙ЧЬ淳淳狭艘粋€躬,就出門去買食物去了。
胡三因為是漢人,所以并不引人注目,他先去包子鋪買了二十個大包子,又去湯餅攤買了十多個大餅,包成一個大包袱,又折身到了一個小飯館,對著小二道:“小二哥,你去切五斤熟牛肉來。”
“好唻!”小二干脆利落地答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過身去灶上切牛肉去了。
胡三等著切牛肉的時候,飯館里又進(jìn)來一位客人,頭上戴著草帽,臉色棕黑,啞著嗓子對小二道:“小二,我要半斤燒酒,一斤熟牛肉!”說著拍了拍自己腰間的酒葫蘆。“好唻!客官先坐,稍后就好!”小二趕忙答應(yīng)著,手下去不閑著,一小會兒,五斤牛肉就切好了。
胡三兌付了銀子,轉(zhuǎn)身離去,他沒留意后面那個棕黑臉膛的漢子眼睛里精光一閃,全是算計。
等胡三離去時,那個漢子拿著灌滿了燒酒的葫蘆和牛肉也離去了,他去的方向和胡三一致。
看著胡三進(jìn)了悅來客棧,那個漢子思慮了半響也進(jìn)去了。店小二連忙笑臉相迎:“這位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那個漢子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吊錢道:“小二哥,我是向你打聽一件事情的。”說著將錢遞了過去。
小二眉開眼笑,忙接了錢道:“大爺請問,只要小的知道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個漢子微微一笑道:“我也是做生意的,看著你們客棧住了幾個胡人,他們是做什么生意的?說不定從他們那里淘些好東西呢!”
那個小二道:“大爺,這個小的真的不知,今天來了幾位胡人說是商旅,那為首的公子開的是最好的天字一號房,其他幾個倒是平常,有個漢人的奴隸跟著跑前跑后的,說也奇怪他們應(yīng)該是手里闊綽的,卻讓奴隸買回飯來吃,你說咱們邊城這么多小飯鋪,哪兒不能吃飯呢?還是一群人,我看見剛才那個漢人奴隸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難道他們胡人有什么講究不成?”小二搖搖頭,顯然是不明白。
那個漢子謝過了小二兀自走了。
等他轉(zhuǎn)過了幾條街,看看身后無人盯梢,就轉(zhuǎn)身直奔杏花樓。
杏花樓里文旺夫妻在焦急地等待著。
那個漢子進(jìn)來門,直接就上樓去了,進(jìn)了雅間,摘下氈帽,才露出面容卻是陳乙。
雪綾見二師父回來了焦急地問:“二師父,打探得如何了?可是那個胡屠戶?”
鹿五娘笑著擰了一個熱毛巾遞給了陳乙:“先擦把臉,把那些顏料油泥擦去再說,難看死了!”
陳乙笑嘻嘻地接過毛巾來,朝臉上一抹,雪白的毛巾立馬變成了紫黑的模樣。
喬翠笑道:“陳乙的易容術(shù)原來越好了,你這個樣子走到街上,我和二爺都認(rèn)不出你來呢!”
陳乙三下兩下將臉擦干凈,鹿五娘早體貼地端上了一杯
茶,陳乙接過來咕咕咚咚喝盡,才笑道:“可累死我了,那個胡屠戶果然腳程快得很,我又不敢跟得太緊,引起了他的主意,幸好他也是健壯些,不是練家子,否則被發(fā)現(xiàn)了也有可能呢!”
雪綾著急地催促:“師傅快說嘛,不要賣關(guān)子了!”
陳乙道:“別急,聽為師慢慢道來!”
原來陳乙在那伙商旅調(diào)戲雪靜的時候就留意到了那個胡三,因為當(dāng)初陳乙為了防備于紅梅害文家,盯緊了胡屠戶一陣子。所以雖然過了十五年,陳乙識人的眼光還是有的,一眼就認(rèn)出了那個曾經(jīng)手持殺豬刀閹割了文家大爺?shù)哪莻€殺氣騰騰的胡屠戶。
陳乙當(dāng)時告訴了二爺夫妻,喬翠這才恍然大悟道:“我怎么就覺得一伙子胡人跟前那個漢人看著那么熟悉呢,原來是于紅梅的老相公,咱們還買了他家很多豬肉呢!”喬翠想起那些日子文家上上下下頓頓吃肉,吃得那些仆人又滿面紅光到看到豬肉就想吐的日子,不禁笑了,這些當(dāng)然是文家大爺文興做的齷齪事情,為了討好下堂妾做的勾當(dāng)。雪靜立馬察覺到了這里面不對頭,她悄悄告訴娘親,這幾個人絕對不是商人,商人都是錙銖必較的,自己和姐姐狠狠地宰了他們一同,他們就很輕易地把五百兩銀子兌付了,買了兩只高價的烤鴨,這說明什么?他們志不在此。于是文旺就安排陳乙去盯梢,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不尋常。
雪綾想了想道:“我覺得還是告訴秦小將軍和妹妹吧,畢竟三皇子來邊城巡視,萬一出了點(diǎn)什么岔子,皇上不猜忌才怪,何況這個胡屠戶與咱們文家有舊怨,他或許認(rèn)出了娘親和爹爹也不一定呢!別是沖著咱們來的。”
文旺點(diǎn)點(diǎn)頭,“好,你去告訴雪靜和秦小將軍吧,自己也要當(dāng)心些。那些胡人最是心狠手辣,殺人如麻,最是野蠻的。”
當(dāng)下雪綾和師傅陳乙去了駐軍處告知此事,文旺擔(dān)心這個胡屠戶真的是來尋仇的,因此和喬翠商量了一下,又問過了鹿五娘,搬進(jìn)了杏花樓,幸喜這個杏花樓后面的院子很大,客房也多,一時倒是也不擁擠。鹿五娘不知道文家的那些緣故,聽得陳乙說得鄭重,以為文旺夫妻招來了仇家,她最是古道熱腸,自己有一身好武藝,這個杏花樓本來就雇傭了忠心的護(hù)院,因此都堅強(qiáng)了防衛(wèi),一時杏花樓倒是圍得如鐵桶般,密不通風(fēng)。
秦穹得了雪綾師徒二人的消息,吃了一驚,他道:“難怪我覺得不對勁,這個胡人商旅看著古怪得很,既然那個漢人努力與你們文家有宿怨,少不得我讓巡邏兵們加強(qiáng)防備。”
雪綾道:“我覺得不妥,巡邏兵在那邊走動勢必引起他們這伙人的戒備,打草驚蛇了反倒不好,不如將軍派暗哨盯緊他,無需興師動眾,看他們到底如何行事豈不是更好?打蛇要打七寸呢!”
秦穹樂了,“綾丫頭倒是會盤算,誰說你粗枝大葉有勇無謀呢,那些人給你擺了一道還覺不著呢!”
雪綾哼了一聲,“才不是呢,我只會簡單的拳腳,這些籌劃之類的事情還是你所長吧!”
陳乙在一邊笑了,看著這對小兒女逗嘴,不期然眼前晃起鹿五娘那爽朗的大笑來了。也罷,等解決了眼前這些麻煩就厚著臉皮要二奶奶保媒,按理說自己也是三旬開外的人了,也該成家立業(yè)了,大哥陳甲家的小兒子都開始上學(xué)堂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