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村,來了匹快馬和一輛馬車。馬上下來一個三十餘歲的男人,他衣衫穿得整潔,可是一看就知道是京城貴人的款式,傻丫頭和幾個少女在村口瞧見,很是好奇,是誰家的貴親戚來了?簇擁著跟在後面,見到在文家大院門口停車拴馬了,傻丫頭才笑嘻嘻地道:“看來是文小丫的親戚來了,據說他們家有在京城裡當大官的呢!”幾個村裡的姑娘你推我搡的,企圖引起這個人的主意,此人卻眼皮都沒翻,安頓好車馬,徑直走到了文家大門口拍門。
門童來開門,見是一張陌生的臉不由問道:“你找誰?”
“我是文雪冬!”那人道。
“哦!大少爺!”門童一驚,都忘記請雪冬少爺進門了,飛奔著進去喊道:“老夫人,大少爺回來了!”
門口的那幾個少女聽到動靜,才知道這就文家那個在京城爲官的兒子,都上上下下打量,傻丫頭不由撇了撇嘴:“也不咋樣嗎?衣衫也就是款式新穎了些,那布料還趕不上自己的情哥哥狗剩穿的絲綢好呢!她卻不知道如今京城裡流行一股棉麻風,有錢人如今都覺得棉麻的衣服吸汗透氣,還不像絲綢那般愛起皺褶,文雪冬這件衣裳是文家鋪子里正宗的品牌衣裳呢!是妲雅掌櫃爲京官們打造的便服。就是京城裡那些販夫走卒如今都以著棉麻爲榮,自古中國北方就是以“官本位”思想佔據主導地位,喬翠和雪靜都明白這個道理,因此不約而同把官服這一塊生意拿下了,其餘書生秀才跟風,然後是商賈九流,紛紛仿效,用今天的話也就是說是領導了衣飾的潮流吧。
且說那個門童瘋跑著去給老夫人馬氏報信,完全忘記了應該請大少爺進門。雪冬蹙眉道:“看來伺候的人越來越沒規矩了!”須知刻板的文雪冬是最講規矩的了,在朝堂上好多人都碰過他的釘子,皇上喜他忠厚耿直,才把重任交付於他,換了那些奸猾的人,掌握著天下諸多的情報,要想懲治誰,多一句或少一句都有可能就是一條性命或者幾千兩黃金,可是文雪冬就是那種一根筋的人,所以想賄賂他的人也無可奈何,因爲此人完全不管臉面,敢把那些黃白之物扔到行賄的人臉上,然後鐵門一關,那些人恨得不得了,可是懼怕文家的勢力也不敢造次,灰溜溜的走了。因此那些人給他取一綽號“文鐵面”寓意爲鐵面判官之意。可惜,事情牽涉到了自家人,文鐵面有些沉不住氣了,生平不曾去求過人,他打定主意,要是妹妹妹夫夫妻二人能得還自由,他哪怕辭官都樂意。
此時,卻傳來老太太顫巍巍的聲音:“冬哥兒回來了?在哪裡?”
雪冬聽到孃親的聲音幾乎落淚,他往前緊走幾步,轉過影壁,果然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迎了出來,還拄著一個柺杖。旁邊一個小丫頭攙扶著。
雪冬暗啞了嗓子,忙奔過去雙膝跪地叩頭:“不孝子雪冬叩見母親大人!”說罷淚流滿面。
馬氏手指發顫,撫摸到了雪冬的髮髻,才確定不是做夢,禁不住也老淚縱橫:“真的是冬哥兒,我的冬哥兒回家了!”
文雪冬拜見了孃親,與孃親走在院子裡看到薔薇花架那裡有一老者佝僂著頭在那裡盯著什麼,嘴角還流著涎水。雪冬一愣,依稀看出是父親文興的模樣,可是,才六十歲不到的人,怎麼蒼老成了這幅模樣?他雖然從家信裡得知父親這幾年都老糊塗了,據村裡那個侯郎中說,老得原來越昏聵了,可是怎麼成了這幅模樣?他心裡一酸,眼裡滴下淚來,朝著父親跪了下來:“父親,不孝子雪冬回來看您了!”
那老頭並不看他,還在癡癡地看著那薔薇花架。
馬氏嘆息了一聲,讓小丫頭扶起他來,道:“他這個樣子倒好了,不用人再費心伺候,你不知道,要不是咱們給小廝開的工錢高,早就僱不到人服侍他了,這幾年愈發古怪了!”
雪冬無奈地看了父親一眼,跟著孃親回了屋子。
母子自然有許多親熱的話兒說。
馬氏關切地問起京都裡的孫子孫女們,雪冬自然說都好得很,勸著父母和自己一同去京城頤養天年。
馬氏搖搖頭:“我還是喜歡咱們的村子,何況你舅舅家離得也近些,能夠彼此照應。京都裡太熱鬧了些,不適合我這樣愛清靜的吃齋唸佛之人。”
雪冬知道孃親固執,也無奈。他問起小鸞母女來,馬氏這才眉開眼笑:“小鸞那三個孩子個個淘氣得很,偏偏都喜歡到這邊逛,知道我這個大姥姥有給他們預備的好東西。”說著指著旁邊一個大笸籮給他看。
雪冬發現那個老舊的笸籮裡滿滿的核桃、栗子、花生之類的吃食,全是堅果。自己的孃親牙齒都掉光了,自然是給孩子們預備的,他心裡酸楚,更覺得自己愧爲人子,孃親老年孤單寂寞,和父親早就是名存實亡的夫妻了,也只有庶妹小鸞和姨娘茉莉常過來陪她解悶了。想到這裡,他又想到了自己回鄉的目的不禁心下黯然,要是把小鸞夫妻弄進宮裡去,誰來陪伴老年的孃親呢?
此時,院子裡傳來了歡快的笑聲,孃親笑道:“小鸞他們夫妻來了,我剛剛派丫頭去隔壁了,沒想到他們夫妻倒是麻利。“
果然,簾子打開,一對男女進來了,女的是小鸞,有幾分茉莉姨娘年輕的模樣,俏麗而大方,見到雪冬自然高興,爽朗地喊了聲:“大哥,你回來了!”接著就微紅了眼圈。
男的就是自己當初的書童小寒,卻長了滿臉的絡腮鬍子,雪冬幾乎每認出他來,小寒卻是恭恭敬敬喊了聲:“大少爺!”
雪冬一愣,不由笑道:“應該叫大哥,哪裡的大少爺?”
小寒一愣,他知道文家很注重主僕有別,自己當初是個奴才,雖然後來贖身了,但是在雪冬面前,他覺得自己依舊是那個鞍前馬後奔波的小書童。自己娶了文家的庶女,在一般看來是高攀了,但是岳母大人茉莉姨娘並不在意,說小鸞也不過是庶女,不是文家二房裡的嫡女相比的,何況嫁女兒是爲了她的終身幸福,而不是看門第。當初岳父大人文興可是大發雷霆的,覺得一個奴才做女婿辱沒了文家的門第,卻
給茉莉姨娘硬邦邦地頂了回去,“哪怕嫁一個乞丐,只要一心一意地待小鸞好,我就知足了!”文興平生虧欠茉莉姨娘的就是這個一心一意,因此氣鼓鼓地不再說什麼了,可是相當瞧不起這個女婿,尤其是他屢試不中後。想到這裡小寒誠信對這個哥哥親熱起來,看來雪冬並不把他當奴才。
當下三人互相見禮。
問起茉莉姨娘和孩子們,小鸞快言快語:“孃親這幾日有些著了風寒,本來想過來的,怕傳染了大夫人,那幾個毛猴子哪裡有在家的功夫,早就漫山遍野跑著撒歡去了!”
大家又寒暄了一陣子。雪冬向小寒使了一個眼色,自幼跟著少爺的,哪裡不懂,於是二人就藉故去書房詳談去了。
小寒跟著雪冬去了書房,雪冬屏退了下人,才板起臉來:“小寒,你可惹禍了!”說著從衣袖裡掏出那本裝幀精美的《文皇后野史》來。
小寒大吃一驚,期期艾艾道:“少爺,不,大哥,你這是從哪裡買的書?”
雪冬瞪了他一眼,“這個寒山主人是不是你?”
“是。”小寒垂著手老實答道,“可是,我是閒著沒事寫著完的,坊間比這粗陋許多的話本子不是有的是嗎?”他有些訝異雪冬的反應,也不過是一本閒書罷了,又不是正史,誰會留意呢?
看著小寒無所謂的樣子,雪冬氣憤地一拍桌子,上面一塊精緻的硯臺落到地上摔碎了,小寒心疼地抽抽眼角,這可是逝世的文舉人老爺子很珍愛的一方硯臺啊。
雪冬卻冷笑一聲:“心疼硯臺了?你趕緊想著怎麼顧惜自己的小命吧!皇上皇后都知道了,讓我來押你們夫妻進京候審呢!”
“不,不會吧!”小寒的眼光一下子從碎硯臺上轉回來,有些結結巴巴道。
“怎麼不會?你忘記咱們文家是皇后的孃家了?你入贅了我們文家自然也是我們文家的一份子,怎麼自己人揚自家的醜呢?”雪冬氣憤地敲著那本書,裡面竟然寫了自己父親的小妾和家僕私通,這個可惡的小寒,爲長者隱諱,他不會明知故犯吧。
小寒看著雪冬嚴肅的神色,才知道事情真的變大了,冷汗頻頻,抖索著嘴脣道:“大哥,如今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咱們自家人給自己潑髒水,還牽涉到了皇后的聲譽,我看著你真是嫌命長了!”雪冬氣得咬牙切齒。
小寒“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大哥一定要救我,我聽說你已經是京城裡的大官了!”
“呸!皇后娘娘的親哥哥雪聰官更大,卻依然在皇上面前戰戰兢兢的,我算那棵蔥?你們夫妻趕緊收拾一下跟著我進宮面聖,說不定要是皇后娘娘一求情,你們還能茍活呢!
“是是是!”小寒連滾帶爬地起身,趕緊告訴小鸞去。
雪冬又叫住了他:“別告訴老夫人和茉莉姨娘,免得嚇著她們,孩子們暫且放在家裡吧,以防萬一。”
小寒聽到最後一句話嚇得臉都白了,忙唯唯諾諾答應著退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