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貧困,李良的叔叔脾氣不好,經常喝酒,醉了就打老婆孩子,往死了打。
幸好挨打有五個人承擔,否則,這個家早散了。
林非雖然從小母亡父不理,卻沒有見過這樣的情形,氣的他頻頻家訪,想改變李良叔叔的惡習。
誰知道李良叔叔清醒時候極為講理,答應的好好的,可是一喝醉就無法控制自己,李良身上仍然總是傷痕累累。
沒錢經常去醫院,林非只能買一點碘酒和酒精,給李良的傷
口消毒。
后來沒辦法,林非只能建議李良住校,和自己住一間宿舍。
因為這個學生,林非不再高高在上的俯視這個世界,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的腳終于落了地,開始活的接地氣。
他偶爾會想,也許比起一個家暴的父親,不回家的父親倒也還好。
直到一件事,徹底改變了他從前對父親的敵對態度。
有一次,李良的叔叔再次發酒瘋,把李良嬸嬸、一個兒子、一個閨女打進了醫院,病危。
李良的叔叔借不到手術費,痛哭流涕跪著來求林非——他認識的人里也就林非看著像個有錢人。
李良也哭著求林非。
在李良苦痛的生活中,只有對他好的嬸嬸和堂弟堂妹們是能溫暖他的一點光源,他不想她們死。
林非可以不理李良叔叔這個沒能耐只會家暴的男人,但是不能不理李良,也可憐那個善良淳樸的女人和可愛卻瑟縮的小孩子們。
經過激烈卻無聲的自我思想斗爭后,林非戰勝了自己,給他爸打了電話要錢。
他爸聽了,沒說什么,直接給他匯過來兩百萬——一大兩小三個人手術后都得救了。
林非卻病了,他躺在宿舍高燒了三天才慢慢好起來。
然后,他開始轉變。
他回了一次北京,把原來的銀行卡掛失,重新辦理了銀行卡。
從小到大,每年的年節和生日,銀行卡里都有錢注入。在他離開北京之前,里面已經有近千萬。
他成立了一家基金會,專門為邊遠地區的孩子上學提供助學捐款。他回到漠河,為任教的小學重新建立了一所現代化的教學樓、一棟教師宿舍樓、一棟學生宿舍樓。
他給安諾來信前,教學樓已經蓋好。
但是教師和學生的宿舍樓只蓋了一半,流動資金就快花光,他開始到處籌錢。
然后,他想起了安諾——他曾經的大學好友。
信的最后,他寫道:
“安諾,從前咱們都活的不食人間煙火,現在我落地了,你什么時候也試一試?這樣的生活真的很好。雖然知道你有錢,但其實你捐出多少錢不重要,重要的是給你個機會,活的更真實更有質感。”
這封信里,在描述李良家里的事情時,細節清晰卻字跡潦草,顯然,雖然過去了很久,仍然可以影響到林非的心情。
安諾的生活不是一帆風順,經歷的大風大浪不少,但那都是脫離普通人生活的,像這種瑣碎生活中令人觸目驚心的“小事”、“惡事”、“貧事”、“困事”,他確實沒有接觸過,給他的觸動很大。
徐令敏跟著看完,內心同樣很是震撼,她看著安諾:“諾諾,那個小孩子一家好慘啊。林非做的事很好,我們可以多捐一點。”
安諾點頭:“好。”
與助理小許通了話,交待他馬上給林非轉賬。
晚上,躺在床上,徐令敏進入夢鄉。安諾久久無法入睡。
林非的信給他的觸動比他自己想象的要深的多。
雖然,他有錢之后也成立了基金會,捐助老人院、孤兒院,但都是委托給手下,聘請專業經理人去處理。
他從沒有深入到老人院、孤兒院等地方——他不了解人間疾苦。
轉生到黑道家庭、與愛人不得相守就被他認為生活痛苦、人生不順!
也許比起李良一家人的遭遇,這只能算無病呻*吟?
萬籟俱寂的夜晚,思維卻異常活躍——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這“窮”、這“達”未必是所有層面的窮和達。
就像自己,在經濟上,已經是“達”,完全可以兼濟天下。沒必要困在感情里,認為自己“窮”,困守一方。
安諾一直覺得,他與徐令敏結婚之后,活的就像個行尸走肉。
可比起李良這樣的孩子、李良的叔叔嬸嬸這樣的人,他其實過得很幸福。
安諾突然覺得自己醍醐灌頂。
明天早上起床,他要問徐令敏,要不要去漠河看看?
對比別人的苦痛,也許自己的苦痛就沒那么苦痛了,敏敏內心會漸漸放下從前的事情、慢慢恢復也不一定?
第二天早上,他還沒和徐令敏提起去漠河的事,先接到了妹妹魯西西的電話:
“哥,你和嫂子什么時候回內地玩一下啊,我都很久沒見到你了,想你了,姥姥說,你們回來,給你們做好吃的——”
從小安諾養大她,魯西西和安諾比與親哥魯亮親的多,在她心里,安諾就是她親哥,魯亮倒要靠后了。
當初因為香*港的形式復雜,安諾與徐令敏結婚,并沒請西西和姥姥到香*港參加,過后,安諾和西西與姥姥說起了徐令敏的情況,一老一小對徐令敏都非常同情,邀請他們去內地定居,但是因為徐令敏不習慣內地,一直沒有回去。
西西和姥姥只是在電腦上與徐令敏視頻過,還一直沒有見到真人。這是安諾前幾天電話里和她們說,徐令敏的病大有改善,西西才掛通這次電話再次邀請他們回去。
“西西,你和姥姥都好吧?我和你嫂子在這里住的很開心,給你們郵寄回去的東西都收到了吧,喜歡嗎?我也想你們了,我一會和你嫂子商量一下,可能這兩天回國一趟——”
“哥,那些東西都好貴的吧,都是名牌,嫂子眼光好好啊,選的衣服和飾品,我和姥姥都很喜歡。你和嫂子要回國,真的?!太好了——”魯西西驚喜。
雖然哥哥莫名其妙的突然結婚,沒邀請她和姥姥參加,但是哥哥說了那些情況,她和姥姥都能理解。
嫂子挺慘的,出身黑道家庭,然后被滅門,結果仇家是她親爹,她被刺激的心理出現了問題。還好有哥哥照顧她。
話說回來,以后自己要是能找個有她哥一半好的男生就滿足了。
愛屋及烏,前幾天聽哥哥說,嫂子的心理問題好了很多,她高興了好幾天。
與西西聊了一會,安諾掛斷了電話。
徐令敏問他:“是西西?”
安諾:“西西說想我了,也很想見見你。你選的東西,她和姥姥都很喜歡,讓我謝謝你。”
徐令敏:“我們要回內地嗎?”
安諾走過來,把徐令敏摟在懷里,輕聲說:“放心,如果你不想回去,我不會勉強你。也可以把西西和姥姥接到這里來。其實接到林非的信,我昨天晚上想了很多,咱們去漠河看看吧,去看看林非的學校、蓋了一半的宿舍,去看看李良——”
徐令敏的頭抵在安諾的肩頭上,雙手環住安諾的腰:“諾諾,我知道你最好了。我不勉強,我也想去漠河看看,再去看看西西和姥姥——”
兩人是行動派,立馬讓人打包行李,第二天就踏上輾轉回內地的飛機。
漠河冰天雪地的環境讓兩人特別震撼,一種蒼涼寥闊的感覺油然而生。
見到了林非,李良,也見到了蓋好的教學樓。教學樓里面窗明幾凈,寬敞明亮,學生們已經搬到里面上課。老師和學生宿舍因為有善款的持續投入,估計很快會竣工。
在一家學校外面的小飯店里,林非請安諾徐令敏吃飯。
他變了很多,從前大學時,他眼中時常閃過的輕蔑和無所謂的神色完全消失不見,說話也沉穩許多。
他微笑著給安諾夫妻敬酒:“不知道你們結婚,也沒給你們準備什么禮物,這一杯酒,不成敬意,算是遲到的祝福吧,祝你們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安諾徐令敏和他碰杯:“謝謝。”
林非又舉起杯:“第二杯是謝謝你們能給這里捐款,替這里的老師同學們謝謝你們。”
兩杯酒下肚,三個人臉都有些微的紅。
林非再次舉起杯:“這里的習俗,提酒要三杯,第三杯酒,安諾,我沒想到你能到這里來——”
他仰頭喝下第三杯酒。
安諾發現了,林非變化確實大,其他的先不提,這酒量見漲啊,三杯白酒,一杯有將近二兩,半斤白酒下肚,竟然還沒醉倒說胡話。
他和徐令敏用的是小酒盅,三盅喝下去,已經有點頭暈。
從前,林非和他酒量差不多。
見他驚訝,林非解釋說:“漠河算是苦寒之地,平時喝酒能抵御寒冷,和老師、家長們喝著喝著酒量就這樣了。”
安諾:“你真變了很多,禮貌了,成熟了,學會察言觀色了。”
要是從前,他絕對不會發覺安諾對他酒量的吃驚——安諾不過微微挑了挑眉罷了。
林非嘿嘿笑了:“怎么能不變呢,從前生活在象牙塔里,現在——”他環顧了一圈周圍。
小飯店不大,沒包廂,水泥地面,地下八張圓桌,現在是中午,算是飯點,六張桌上有人,空了兩桌。有一桌像是社會人聚餐,喝酒劃拳,大聲呼喝,隨地扔煙頭,旁若無人。
沒人驚訝,也沒人過去勸阻要求他們文明就餐,要不是距離那桌遠,林非的說話安諾都不一定能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