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我要死了。
齊文錦哀求,他已沒有力氣再多說幾句。
他還欠她一句道歉與祝福。
“也罷,總該有個了結了。”齊文哲終是不忍心,再不看他一眼。
齊文錦露出笑容,也算是……此生無憾了。
在將軍府中的蘇瀾還未知故人欲見她一面,公主殿下到底是有些忙的,這不,蘇北正跪在搓衣板上認罪呢。
“說,你錯了。”少將軍蘇東毫不留情面。
蘇北委委屈屈的看他一眼,再將目光轉向蘇瀾,“妹妹,我錯了。”
昨夜挨了蘇東一頓胖揍,若非蘇溪行動不便,他今日便早該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了。思及此,蘇北不無慶幸的偷偷瞅蘇溪一眼,長舒一口氣。
“哪能呢?三哥分明是為了將軍府好。”公主殿下皮笑肉不笑,一張精致的小臉上面無表情。
竟還拿捏上了。
元鳩干咳一聲,差不多得了。
只公主殿下素來我行我素,便是大包子暗示又如何?只做聽不見罷了。
“大哥哥,我說的可對?”大包子不支持,莫非白確實個聽話的。
果不其然,莫非白冷冷掃蘇北一眼,很有些意味的應了一聲。
“我真錯了。”蘇北哭喪著臉,“若是知曉會有這么一處,我絕不會將你送入虎口。”
“老虎”莫非白神色不變,只眼神愈發意味深長了。
這蘇北竟還不長教訓?想來是蘇東揍得輕了。
“這還未出閣竟揣著包子了,丞相府可不能不認賬!”蘇北嚎道。
蘇瀾冷笑一聲,“本宮吃你米,花你銀子了?”
“好妹妹我錯了,將軍府養得起你。”
蘇北嬉皮笑臉的看著蘇瀾,間歇冷光不斷射向莫非白。
趁人之危!
本還欲再與他說道說道,蘇瀾方張開嘴,便被老管家打斷。
“公主殿下,皇宮來人了。”
昨日方進了宮,蘇瀾本以為所有事情都已解決,不免有些煩躁。她都已與太上皇冰釋前嫌,怎還有這些麻煩。
“真真是煩人!”蘇瀾跺腳,狠瞪著蘇北,“回頭再與你算賬!”
宮中來人,自然是與蘇瀾說齊文錦一事。在旁人眼中,齊文錦到底是公主殿下曾深愛過的男子,如今他已近死亡,于情于理,都應見上一面才是。
“不去!本宮沒那心思!”聽清來意后,蘇瀾愈發不耐煩,只揮揮手拒絕,“本宮如今也是有身孕的人,怎還能近天牢這般陰氣重的地兒,若是腹中孩兒因此出了事,齊文錦能擔當?”
并非她無情無義,而是她早便不是齊文錦欲見的人。她不能代替原主接受他的歉意,若是當真有心,那齊文錦便應是下去和原主說才是。
和她說竟又算什么呢?
“見見吧。”莫非白忽然道。
蘇瀾回頭看他,不解至極。
莫非白知曉她的來歷,竟還欲叫她去見一個已是毫無關聯的人。
孕婦總是有些小情緒,公主殿下嘴一撇,一屁股坐下,揚眉。
“本宮不見,誰也不見。齊文錦早與本宮沒了關聯,如今再相見有何意思?若是緬懷過往亦不該是本宮去見他!他如今知后悔,只從前為何那般待人。惡有惡報!”
傳話的太監顯然不曾想到蘇瀾竟突然發難,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只得求助的看向莫非白。
公主殿下有了身孕后,真是愈發難伺候了。
紫沁在一旁嘆氣,便是她亦無法將公主大人說服,亦只得依賴莫非白。
“阿瀾,我與你一同去見他。”莫非白屏退旁人,半蹲在蘇瀾身前,柔聲勸道,“他欠了旁人的,總該是要還的。便是他即將身死,亦應告知他,曾有一人為他而死。他今日受罪,并非沒有道理。”
齊文錦是個極驕傲自負的人,若非當真
是生命走到盡頭,斷不會這般低三下四的來求她。
蘇瀾垂首,揪著裙擺不說話。
她不愿見齊文錦,因著她總怕今生她對齊文錦百般算計,來世說不得自己也該遭報應。
“我怕,見他一回,我便愧疚一回。我與他本無深仇大恨,只如今他失勢即將身死,確是與我脫不了干系。”她囁嚅著,眸中濕潤。
“不怨你的,他自有了那般心思之日起,便注定有了今日下場。皇位之爭,向來不是你死便是我活。”莫非白揉揉她的腦袋,語氣溫和,“便是沒你,以太子今生的才智,齊文錦亦討不了好。”
許是因著好幾人有了改變,朝中形勢亦變了不少。前世齊文哲和善懦弱,今生確是個為君之才。
“你愿我見他,我便見他一回。總歸是要有個交代的。”蘇瀾嘆一聲,鉆進他懷里,語氣有些悶悶的。
齊文哲已差人將齊文錦移至原皇子府。
不知是何故,蘇瀾還未出門,竟飄起雪花來,她打個冷戰,不悅地哼哼唧唧,“便是老天爺亦不愿本宮出門。”
她對著紅棗幾人抱怨不已,厚斗篷下一張笑臉愈發精致嫵媚。雙手抱著手爐,望著外頭飄揚的雪花翻白眼。
“公主若是不愿去,總是有許多理由。”紅棗笑道,“倒是不知皇上打得什么主意,竟叫公主與那人相見,他便不怕公主舊情復燃,再反過來將自己算計了。”
“本宮亦是這般想的。”蘇瀾仿佛尋著知己一般,雙眼晶亮,“本宮便帶著大哥哥的孩兒……”
“帶著我的孩兒作何?”外頭的男子冷笑。
“本宮不與你說話。”當場叫人抓包的公主殿下將頭撇開。
皇子府。
這是今年的頭一場雪,齊文錦在房中望著外頭的雪花兒發愣。
他是個很有野心的人,明帝待徐貴妃極好,仿佛獨寵一般。人在高位久了,便總舍不得退下來。
上頭有皇后壓著,徐貴妃自是不愿的。而那時正巧他與蘇瀾已是極其親密,甚至比齊文睿更要好上幾分。
小姑娘總愛粘著他嘰嘰咕咕的說著些小孩兒的心事。他嫉妒她的無憂無慮,卻又總愛聽下去。
那時母妃便說,得安陽者,得天下。
他雖知母妃過分夸大事實,卻也更清楚,只蘇瀾站在他這頭,他便不必擔憂叫太子比了下去。
五年前他與蘇瀾關系忽然惡化,他對她已是不耐煩。她分明知曉他的利用,卻只當不知。他便有恃無恐,總干些傷人心的事兒。
后來他終是與她分道揚鑣,竟是自己都覺不可思議。仿佛各自有了人生一般,他們對立爭執,相互算計,從前的情分,便耗了一干二凈。
他原以為,自己此生都不悔的。待到自己擁有了天下,誰還記得從前的安陽?不過是個驕縱的郡主,如何能與天下相提并論。
可如今他卻是真真切切的悔不當初。他不要天下了,只愿回到從前,他愿如她所愿,只當一個閑王,也她共度余生。
只當他意識到錯時,早已回不了頭。
“聽說你欲見我?”少女眉眼間盡是不耐,抱手看他。
她身后,紫衣男子冷然而立,只望向她時溫柔寵溺。
“你要死了?”蘇瀾嘖嘖兩聲,干瘦的青年無力的看她,“也是報應了。”
齊文錦扯嘴笑,算是無聲的承認了。
報應,是的。他今日遭的罪,都是報應。只這肉體上的痛苦,如何比得上內心的煎熬?
“我本不想見你的。只大哥哥說,此事當有了了結。當初我醒來時便知,你我此生,斷是糾纏不休了。”蘇瀾低頭一笑,“齊文錦,我不欠你的。”
我知你不想見我。
我知你不欠我。
只安陽啊,與我說話時,別帶上那人的名字可好?
便似你我初識時。
“嗯。”他應一
聲,渾濁的眼眸微動。
“我來,是與你說一件事。我不是你的安陽,你的安陽,早叫你害死了。或許應說,被你們害死了。太上皇捧殺,心上人利用,再無比她更悲慘的女子。”蘇瀾嘲諷道,不期然的看到齊文錦變了臉色。
“你許是好奇,我為何突然與你翻臉。今日我便告知你一切,我與你為敵,因著你欠了旁人一條命。我拾了她的身軀,便應為她報仇。”蘇瀾回頭看莫非白一眼,再鼓足勇氣,一字一句道,“你的安陽,早在五年前便死了。”
齊文錦掙扎一下,瞪大雙眼。
為何?你不正是她?
“我不過是一個冤魂罷了。許是該說,我借著她的身軀,活過來了。她臨死前與我說,定要取你性命。”
齊文錦身軀又是一震。
“不必震驚,若是我是她,亦不會放過你。若是你信前世今生,我便與你說,你前世害死了她,她心中有怨。”
蘇瀾定定的看著眼中再無希望大的齊文錦,不知為何竟覺心中大石落地了一般。她早便想著親口告知他,當日真心待他愛他那女子,早便不在了。
“報應。”齊文錦眼角滑下一顆淚,轉頭看著蘇瀾,“我要去陪她了。”
他信前世今生,如今他方能有過與她一起的機會。
蘇瀾點頭,她竟半點兒都不覺同情或難過,仿佛他死了,便真的是去陪那女子了。
齊文錦疲倦的閉上雙眼,“你走吧。”
回光返照,他要死了。
蘇瀾干脆的轉身,卻道:“齊文錦,若是你能尋著她,便好好兒與她一同,再不辜負她。” ωwш. тTk án. c o
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齊文錦有今日,亦是自食惡果。
“好。”
若是尋著她,我定好好兒待她。
齊文錦眼前忽然出現一些陌生片段。
她身披大紅嫁衣,鳳冠霞帔下,笑靨如花。
“錦哥哥,安陽終能嫁與你了。”
少女眉眼間盡是笑意,卻不知眼前的男子卻煩躁的側開臉。
后她為他殺了最親近的舅舅,助他登上皇位,他終是如愿了,卻愈發不喜她。
聲名狼藉的郡主,如何能當一國之君的正妻?
他厭惡她,于是設計她與別的男子睡到一起,他殺了將軍府滿門,她悲痛的看著他,眼中絕望深入心底。
“你為何這般待我!”
為何?
齊文錦幾欲喘不過氣來,是啊,為何呢?許是因著,不知珍惜吧。
再往后,她便是在城墻上一躍而下,他身用美人遠遠看著,心中卻忽然失了一塊一般。
死了?他深愛的女子,竟是被他害死了?
因果報應,上天何曾饒過誰?
齊文錦睜開眼,窗外雪花紛紛揚揚,潔白如初。他透出那片片雪花,似乎看到那女子的笑臉。
你別走,再等等我,我很快便來陪你了。
若是有來世,我定不負你。我定愛你如初,再不貪戀權勢。
似乎是三月花開,繁花似錦下,紅衣小姑娘瞪圓雙眼,片刻后又眉開眼笑。
“你是何人?”
“錦哥哥。”
安陽。
安陽不怕,錦哥哥……來了。
求你在奈何橋上多等上一等,求你別喝孟婆湯。我還有一個來世,想要還你。
“安陽……別走。”
房中的青年嘴角勾笑,再無半絲氣息。
錦哥哥,我不走啊。
齊文錦死了。
蘇瀾剛踏進將軍府的大門,便聽到了喪鐘生。
她縮在莫非白懷中,抬起眸子往后看,“大哥哥。”
莫非白神色微變,低頭看她。
“大哥哥,我若是還有來生,定還會與你一同。”
幸而她二人不曾錯過,幸而此生能夠遇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