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2月21日。
吳輝像往常一樣在中環(huán)的大街上溜達(dá)了一圈兒,看看時間也差不多到了中午,便走進(jìn)了明園酒樓。而他剛走進(jìn)酒樓就被在大廳里忙碌的李宏看到,李宏立即撇開了身邊的幾個人,笑容滿面的迎了過來:“吳老板好!”
“嗯!”吳輝還像平常時候的那樣在自己那張靠街的位子上坐下道:“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我們這兒有什么好吃的還能瞞著您不成,今天我們老板親自下廚做的海魚。不過您可能得多等會,要不要先來杯茶潤一潤?”李宏笑道。吳輝是他們明園的老客戶,原先據(jù)說在南丫島那邊兒有幾塊地,后來慢慢的就倒騰上的糧食和蔬菜,又在中環(huán)開了家商店?,F(xiàn)在這個時候,別人都是賠錢,這家伙卻是生意最好,也最賺錢的時候。
“就你小子會說話。”吳輝笑了笑,瞥了一眼大廳,發(fā)現(xiàn)此時的客人只有自己一個,倒也不急:“那就先來一杯鐵觀音。”
“您稍等!”老客戶的脾氣李宏都比較了解,知道吳輝吃飯的時候一般不喜歡說話,也就不再多嘴,應(yīng)了一聲就往柜臺那邊兒走去。不料,才走了兩步,吳輝突然就叫住了他:“等一下!”
“吳老板,您還要點兒什么?”李宏轉(zhuǎn)過身來問道。
“那是什么東西?”吳輝指了指酒樓門口一側(cè)的一個架子:“你們明園什么時候開始賣報紙了?”
“哦……您說那個?!崩詈暄鴧禽x的眼神看了一眼,笑了笑:“那不是我們明園的東西!”
“不是?”
“這個,應(yīng)該也不算不是!”李宏猶豫了一下。
“到底是不是?”
“這個,也算是吧!”
“我說……”吳輝突然笑了起來:“你小子這是什么意思?一會兒不是,一會兒又是,干嘛?……耍我?”
“沒沒沒,我怎么敢耍您吳老板呢?您可是我們的衣食父母!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敝绤禽x有些不高興,李宏急忙靠近了兩步,陪笑起來:“那是一家報社放在我們這邊兒的。他們給我們明園免費打廣告,我們呢,就給了他們一塊空地擺這個報架!按他們的那個什么老板的說法,這是一種合作!對,就是合作!”
“合作?嘿嘿,這倒是蠻有意思的。什么樣的報社居然跟酒樓搞合作?”吳輝感到有些好笑,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兩個行當(dāng)居然也能靠到一塊兒?還真是新鮮!想了想,他又指了指架子上的那幾份兒報紙:“也沒什么人看著,他們就不怕客人偷看嗎?”
“偷看?這本來就是給客人看的呀!只要在我們酒樓吃飯的客人,任何人都可以隨便閱讀報架上的報紙。看不完想拿回去接著看的,才要另付錢!”李宏說完,也不等吳輝的招呼,小跑兩步過去,從架子上拿起一份兒報紙,又屁顛屁顛兒的跑回來,遞到了吳輝面前:“反正吃飯還早,您先看兩頁?這可是今天新印的,墨還是新鮮的呢!”
“哦?”吳輝笑了笑,他只是問問,還真沒想過要看。不過既然人家已經(jīng)遞過來了,吃飯的時間確實也還早,自然也沒必要再推回去。于是,接過報紙,示意李宏自己去忙,他就自己翻開了這份兒報紙:“《環(huán)球時報》?”
“論新中國成立后的世界格局……”
“怎么樣?咱們這個創(chuàng)刊號的第一炮時事評論怎么樣?”晚七點,吃完晚飯,林子軒現(xiàn)在已經(jīng)將自己的全部精神完全的放在了報紙上,警署就是每天過去點個卯,而自己的大部分時間就是在報社里,而為了和主編羅嘉文商量事情方便,所以他就和羅嘉文他們搬到報社里面住,此時的他正在埋頭苦寫,聽到小雅輕輕的讀報聲后,抬起頭來甩了甩微酸的胳膊,笑問道。
“這還用問?子軒哥你寫新聞評論的本事一向都很厲害的,我哥就說過,你要是當(dāng)個記者的話,那些所謂的名記就都得失業(yè)。”小雅笑嘻嘻地說道。這個小村不大,只有十來戶人家,也有幾個小孩子。小雅除了給大家做飯,一時也沒什么事兒做,加之此時的羅嘉文也沒有閑錢,香港的治安也差,所以也沒給她報什么學(xué)校。不過總算是書香傳家,雖然沒去上學(xué),小雅認(rèn)識的字也不少,這段日子跟村里的幾個小孩子混熟了之后,就開始教人識字了。林子軒本來想出錢供小雅上學(xué)的,可是那個羅嘉文死活不答應(yīng),最后氣的林子軒差點動手揍他。
“你哥說的?那個家伙可是死鴨子嘴硬,能說出這種話來?!绷肿榆幮柕?。
“是?。 毙⊙抛谛“宓噬匣瘟嘶紊碜?,微笑道:“你別看我哥平時老是給你挑刺兒,其實他可佩服你了!”
“嘿嘿……這個我早就知道?!绷肿榆幮α藘陕暎八綍r都只是裝蒜,可惜水平根本就不夠看!”
“子軒哥,你可一點兒都不謙虛哦!”小雅瞇著眼睛笑道。她才不在意林子軒這么說羅嘉文,反正兩人平時就斗嘴,她聽著聽著早就習(xí)慣了。如果哪一天兩人不斗嘴了,或許她才會覺得驚訝。她根本就沒有想過以現(xiàn)在林子軒的名聲還有幾個人敢跟他頂嘴,林子軒也不想把自己在警署的那一面帶回家來,對于他來說羅嘉文兄妹就是自己的家人,在家人面前用不著戴著面具生活,而且他也不想毀掉自己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
“唉,我這個人呢,該謙虛的時候自然會謙虛,可不該謙虛的時候,是萬萬不會謙虛的。何況你哥的水平確實很差,怎么裝都不像,在他面前我根本就用不著謙虛?”林子軒說道。
“你就在我面前這么說,要是讓我哥聽見了,你們兩個肯定會吵起來的。”小雅捂嘴笑道。
“吵架,你以為我愿意呀,還不是你哥他追著我吵,要是我不吵的話豈不是看不起他”小姑娘并不算多出色的美人胚子,但笑起來卻顯得很甜。林子軒來到香港之后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呆在警察局里很少回來,忙著為自己的未來打拼,其他的時間也是忙這忙那,甚至還遇到過生命危險,自然沒心情去注意這一切??扇缃袼呀?jīng)暫時安定了下來,更是有了初步的創(chuàng)業(yè),一些原本被隱藏起來那種家的溫情也就慢慢地露了出來,所以,看到小雅的笑容之后,他竟然忍不住呆了一下下,他知道這就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親人。
“你就說吧!我哥他們就在那個屋里忙著呢,你這樣背后說他壞話,不怕被聽到?”小雅又笑道。
“聽到又怎么樣?我可是他們的大老板。再說,我弄那些新聞容易么?準(zhǔn)備了好幾天,好不容易積下了這些合適的,他們不老老實實的給我排版,還敢出來炸刺兒?”回頭看了一眼旁邊的那間屋子,林子軒不屑地?fù)P了揚下巴。不過很可惜,他意圖在小女孩面前表現(xiàn)自己“英雄氣慨”的時機(jī)沒有選對,話音剛落,辛榮輝、李廣生兩人就推開房門,和拄著拐棍兒的羅嘉文一起走了出來:
“你是大老板,我還是大股東呢。再敢背后編排人,我直接就在刻版的稿子上加一句‘林子軒是個小人,是個臭警察’,你信不信?”
“算了吧。就你那道德水平?能做這種事兒嗎?”林子軒干笑兩聲,絲毫不在意自己被抓了現(xiàn)形。
“少拿話擠兌我!”羅嘉文冷笑一聲,接過辛榮輝遞過來的椅子坐到了小雅旁邊,“對你這樣的家伙,就不能講什么道德操守,怎么狠就該怎么來!”
“光你會排版?你要是敢用這招,我就敢在第二天的報紙上直接開一個頭條,上書大字一行:名記羅嘉文三進(jìn)赤柱監(jiān)獄!幫你揚名,你信不信?”林子軒“嘿嘿”笑道。
“信!我信!你林警官是什么人什么事兒做不出來???”羅嘉文針鋒相對:“可你忘了?報紙是我最后送出去的,我一截留不賣,你再大的字又有什么用?”
“早知道你會來這一招。我在里面印完,不會把報紙交給老辛和阿生他們,非得交給你?”林子軒笑道。
“老板,你可別扯上我們。我們只是小人物,可不敢摻和你們兩位大佬的斗爭!”李廣生笑道。畢竟是小報社,雖說都是老板跟打工的,可大家的地位其實都相差不大,沒有在大報社的那種拘束感,所以他和辛榮輝平時說話倒也不怎么忌諱。
“這下你明白了吧?”聽李廣生說完,羅嘉文得意地?fù)P了揚眉,“現(xiàn)官不如現(xiàn)管,你是大老板又有什么用?支使不動!”
“那是他們怕現(xiàn)在答應(yīng)了會被你打擊報復(fù),找兩雙三寸金蓮小布鞋給他們穿上!”林子軒撇了撇嘴,看到羅嘉文還想反駁,急忙伸手止住了他:“不跟你說了,明天的主打評論我還沒寫完呢!別耽誤我功夫!”
“哼,不敢應(yīng)戰(zhàn)就別嘴硬!”羅嘉文得意的笑道。
“我不敢?我只是不想跟一個傻瓜進(jìn)行爭論罷了。你當(dāng)我不知道?跟你這樣的傻瓜爭論,你就會把我的水平拉到跟你一樣,然后用你多年的傻瓜經(jīng)驗打擊得我體無完膚!這種傻事兒,我才不做!”
“你……”
“哈哈……”
羅嘉文一時氣結(jié),小雅、辛榮輝,還有李廣生三人卻因為林子軒的這句話忍不住偷笑起來??吹剿麄兊臉幼?,羅嘉文雖然并沒有當(dāng)真,卻還是忍不住臉上微微發(fā)紅:
“不許笑!”
“哈哈哈……”三人的笑聲更大了。
“我說了,不許笑——”羅嘉文朝三人瞪起了眼睛,可是,說著說著,他自己的嘴角也抽抽起來。
林子軒看著眾人笑的這么高興,心里很是開心,自己那么拼命的追求金錢和權(quán)利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能夠開心的過日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