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當時唯一能做下的決定就只有離開她了吧,雖然心里一直放不下,但這卻是很現實的一個決定。”阿哲指了指身前的花海,“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海棠花嗎,海棠花別名又叫相思草,這也是我喜歡它的一部分原因吧。其實第一次我們一起無意發現這里的時候,我便喜歡上了這里,也是在這里我才真正做下決定,你才是比我更適合照顧她的人。”
阿哲幽幽地嘆了口氣,突然有些傷感,“我想也正是因為我當初終于將心中的包袱放下,我才會真正有勇氣面對后來的噩耗吧。在一次我打工的那個小廠里,不知為何廠里為每個職工做了一次體檢,醫生無意發現在我的左腦附近長出了一顆腫瘤,醫生告訴我,如果能及早做手術的話,也許還能有希望康復,但我當時的狀況有些不樂觀,也許只有國內幾家著名的大醫院才有可能做成功這樣的手術,但成功率也是很低。當時我就蒙了,當時就感覺整個世界一下子就變得漆黑一片。我不知道我過了多久才清醒過來,只知道我迷迷糊糊地走回家中,然后便一頭暈在了床上。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看著媽媽哭哭啼啼的坐在床沿,而爸爸卻是坐在門口抽著悶煙,我爸其實早就戒煙了,但那天我看到了他腳下一地的煙頭。”
阿哲的眼眶早已是一片朦朧,他哽咽著有些說不下去了。子軒從口袋中抽出一張紙巾,走上前去遞給了阿哲。
“謝謝。”阿哲接過紙巾輕輕地擦了擦眼角,然后抬起頭來沖著子軒笑了笑,“讓你看笑話了。”
子軒沒有說話,而是拍了拍阿哲的肩膀,目光中滿是鼓勵。
“以前瞞了你們那么久,真是有些對不住了。今天難得說的這么痛快,我就將一切都告訴你們吧,我可不想把帶著遺憾離開。”阿哲的臉上掛著微笑,整理好情緒,他又開口道,“后來我爸爸不知道從哪里借來了一筆錢,直接把我送到了上海的一家大醫院里,那里的醫生分析了我的病情后,認為如果做手術的話,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而且費用極為的高昂。醫生讓我們自己做決定,我爸聽到這樣的結果后,顯然有些難以接受。那一瞬間,我發現他突然變得蒼老了很多,他跑到門外去打電話和媽媽商量,我偷偷的躲在門口偷聽,他們是想讓我做手術的,我爸爸安慰媽媽說他一定會想辦法籌到錢的。當時的我卻是出奇地冷靜,我知道因為我他們已經付出的夠多了,我不能在成為他們的累贅了,為了那低的可憐的百分之二十的機會,不值得。于是等爸爸進房的時候,我和他坦誠地說出了心中的想法,我不想接受治療。我爸當時低下頭去沉默不語,很久很久他抬起頭來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孩子,老爸沒用,這輩子算我欠你的。當時不知道為什么我聽到這話的時候,我笑了,很開心地笑了。然后我們便一起回家了,帶著醫生的話,我的生命還有6個月。”
“我覺得蠻多的,六個月,夠我干很多事了。”阿哲咧著嘴微笑道,“于是我開始了自己的計劃,與你在這的第二次談話,與她的告別,為馨怡買的最后一個生日禮物,然后剩下的時候陪在我最愧疚的爸媽身邊,陪他們聊天,為他們洗腳做飯。那時的我才發現很多東西只有當你快要失去的時候,你才會發現它的寶貴,這永遠是人最難以改正的一個缺點。做完這一切,我便決定靜靜地等待生命的最后一刻。”
“可我發現,老天真是特喜歡作弄人,就在我已經做好準備告別這個世界的時候,老天似乎又一次挽留了我,六個月過去了,我還活著,然后是第七個月,第八個月。當醫院的醫生為我做檢查的時候,連他們也嘖嘖稱奇,我的腫瘤竟然詭異的暫時停止了生長,連我的我的爸媽都認為著是個奇跡,他們欣喜若狂。但我怎么也高興不起來,因為醫生明確的告訴我,腫瘤只是暫時的停止生長,他們也不確定這樣能一直維持多久,這就好像一個定時**,永遠充滿未知。嘿嘿,有什么比在給了你希望后又讓你時時緊繃著神經更折磨人的事了。我看我真的是上輩子得罪了老天吧,我曾不止一次的懷疑我上輩子會不會是孫悟空,才會惹得老天這么記恨我。”阿哲很平靜地將這這一切,到最后甚至不忘自嘲一句。
“阿哲,其實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不如你。”子軒不知道還能說什么,但這句話他憋在心里好久了,他一直很想說。
“哈哈,能讓當時犟的能為了證明自己沒有錯而毅然決然離家出走的高傲小子自嘆不如,我的心里真是驕傲地很啊。”阿哲一拳捶在子軒的胸口,哈哈大笑道。
子軒苦笑著望著有些沒心沒肺的阿哲,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但很快他的心中又多了一份欣慰,也許正是這樣的一個性格,才讓他的身上發生著奇跡吧。
“我去你大爺的老天爺,老子這輩子活夠了,無憾了。什么時候想找我打麻將,別客氣啊!”阿哲突然**出口指著天空大罵道,甚至還挑釁地豎起了中指。
“真不知道該說你什么好,能不能別把你在我心中的光輝形象摧毀殆盡啊!”子軒顯然有些受不了阿哲突然的改變,這是認識他這么久以來第一次見他口吐臟話。
“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啊。子軒,你知道嗎,我現在其實還是有一件事感到很遺憾啊。”阿哲顯然很是高興的笑了笑。
“什么事?”子軒偏頭望著阿哲。
“我真后悔上次碰到你和那伙混混打架的時候,我沒有沖上去揍他們一頓,長這么大,都還沒動過手呢。哎,真是遺憾啊。”阿哲突然一臉惋惜地嘆了口氣。
“這個容易啊,等你病好了,我們去把厚街所有混混收拾一頓,我正缺個幫手呢。”子軒笑呵呵地喊道。
“哎,恐怕沒機會咯。”阿哲突然落寞的用手摸了摸輪椅的把手。
“你小子什么時候也變得這么多愁善感的了,我說了你沒事你就沒事,再啰嗦,我先揍你一頓!”子軒突然生氣地瞪著阿哲,捏著拳頭在他面前揮了揮。
“呵呵,那就你吉言,我也不想老坐著躺著,我可不是個安分的主。”阿哲爽朗的笑了笑,他望著子軒,“你和蚊子怎么了?上次的事似乎有點貓膩啊。”
“嘿嘿,沒什么,我們本來就沒有仇,只是立場有點不同,還能怎么樣。”子軒很是隨意的笑了笑。
“但我怎么覺得葉文好像變了好多啊。”阿哲突然微皺著眉頭思忖道。
“哎,誰遇上他那樣的事都保不準會變得。”子軒臉上的笑容也是消失不見了,換上了傷感之色。
“葉文到底發生什么了,上次你不是和我說葉文離開嘉英了嗎,怎么又回來了?”阿哲有些不解地問道。
子軒仰頭望了望天空,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緩緩地說道:“他確實原本已經離開嘉英了,他是和豹子一起離開的。本來呢,豹子是沒有計劃著要走的,但看著蚊子似乎依舊深陷在以前的那段情感中,也決定帶他離開這里,希望陪著蚊子在外面的世界闖蕩,讓他能忘記在這里的傷心回憶。他們到了遠離嘉英的一個城市,慢慢在那里立足下來,由于他們很是義氣,所以很快就拉攏了好幾個混混跟著他們。本來一切都發展的還不錯,但卻因為他們中的一員不小心卷進了當地兩個黑幫爭搶地盤的混斗當中,然后連著他們也是遭了殃,豹子為了保護蚊子,結果在一次火拼中被人砍了十二刀,當場就死亡了,但豹子也為蚊子們的逃跑贏得了機會,蚊子帶著剩下的幾個兄弟逃了出來,然后無路可走,只能有回到了嘉英。豹子的死對蚊子的打擊很大,他一直將豹子的死歸結到自己的身上,認為是自己才讓豹子想到離開嘉英,認為自己才讓豹子為了保護自己而被人砍死,他認為是自己害死了豹子。回來以后,他的性情就變得更加孤僻暴躁,就算是我他也是不太搭理,甚至因為一些小事,我們還狠狠地打了幾架。”
“一個小小的選擇改變的可能是一個人一生的命運啊。”阿哲感慨地說道,“后來呢?”
“后來我們互相不待見,但也算井水不犯河水。但上次蚊子接了份委托,讓他們去收拾一個男生,秦廷,你是認識的。結果誤打誤撞的把景皓給圍住了,后來更難以置信的事,陳柔也是被牽扯進去,甚至還因此被誤傷。”子軒顯然到現在還是有些郁悶。
“你說什么?蚊子竟然對陳柔動手了!”阿哲一拍扶手怒氣沖沖地說到。
“不是蚊子動的手,我相信不管他變得怎么樣,他都不可能會對陳柔動手的。是他的一個手下對景皓出售的時候,陳柔跑上去擋了一下。”子軒搖了搖頭幽幽地說道。
“我說那小子敢動手,我決定饒不了他。”阿哲顯然還是有些氣憤難消,“后來呢,后來怎么回事?”
“后來警察來了,大家都逃走了。可沒想到那個委托蚊子的男生竟然撿起一根鐵棍朝著景皓的腦袋狠狠敲了一下,景皓陳柔被送進了醫院,再然后就失憶了。然后又一次無意在路上碰上他,他便纏上了我,怎么趕也趕不走,再然后景皓竟然又纏上了蚊子,被蚊子關了一天后,扔回學校,沒想到景皓第二天有找上門,結果后來在一個倉庫我們就打起來了,最后被警察全部抓了回去。”子軒不假思索地繼續說道。
“然后就大聲了后來的貓膩?”阿哲平靜地想了想,淡淡地說道。
“其實也是沒有什么貓膩啦,只是我和蚊子達成的一個共識而已。你也清楚嘉英學校如果知道學生在校外打架斗毆,那毫無疑問會被記大過甚至直接開除學籍的。因為我認識警察局的一個警官,請求他讓我和蚊子單獨聊聊,在房間里,我便和他說起這事,然后他很爽快的答應了。”子軒淡淡地開口說道。
“他會答應的那么爽快?”阿哲還是有些質疑。
“這并不奇怪,我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陳柔吧。景皓被打的那次陳柔也在場,她知道是蚊子干的事,蚊子也是知道景皓和陳柔妹妹的一點事情的,而且以前他還陰差陽錯的敲詐了一次陳柔的妹妹,所以我想蚊子是想因此求的陳柔的一些原諒吧。”子軒認真地說道。
“哼,算他總算做了一件對的事。”阿哲依舊有些不滿的輕哼了一聲。
兩人一時無話。
許久,子軒才開口說道,“你準備什么時候告訴陳柔。”
“我想她應該已經知道了吧。”阿哲臉上有些無奈地苦笑了一聲,然后又是一聲輕哼,“哼,臭小子,躲在樹后面那么久,準備一直藏到什么時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