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之愛她的祖父,祖父留下來的遺訓,晚輩應該遵從。大哥的做法,沒有緣故的話,顧瑾之是不贊同的。
她尊重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規矩讓這個世界更有秩序。
但是,她更尊重人性。
她了解她的大堂哥。
大堂哥顧辰之不是個魯莽紈绔之徒,他不會無緣無故,讓自己背上不孝之名,讓大伯背上教子無方之過,更不會讓顧家被人詬病。
顧瑾之有兩個堂姐,顧瑾之尚在京城的時候,就有點擔心她們將來過得不好。
所以,顧瑾之保留了意見,先問朱仲鈞隱情如何。
到底是四姐出了事,還是五姐。
四姐原本還好。在顧瑾之說袁裕業無法生育之前,四姐過得挺幸福,哪怕是假的,四姐也樂在其中。
若不是顧瑾之說袁裕業可能無法生育,他可能不會和四姐翻臉,也可能不會記恨顧家。
顧瑾之毀了這種可能……
她一開始覺得自己的做法沒錯。
來到廬州之后,她懷孕的時候無聊,經常想起這件事,越想越后悔。每段婚姻,都有它的隱疾。
當事人極力遮掩,因為每段婚姻,都有彼此堅持的理由,那些隱疾,只怕藏在暗處,就不足以毀了婚姻。在袁裕業和四姐的那場婚姻里,四姐未必希望那些隱疾暴露,讓婚姻變得面目前非。
顧瑾之卻把四姐婚姻的隱疾戳破了。
雖然她本意是好的,只是想把四姐和袁裕業要個孩子,雖然她不知道袁裕業自尊心那么強。
她的不知道,的確是四姐婚姻不幸福的導火線。
袁裕業惱羞成怒,才導致后來對四姐和顧家不滿的。
顧瑾之很內疚。
她有時候安慰自己說,這件事不怪她,她當時只是從一個大夫的角度去分析事情,而后又用妹妹的身份。去維護姐姐的利益。
可再轉念一想,最后弄成這樣,真的是四姐愿意的么?
有的人,難得糊涂。
這么想,顧瑾之就沒法子不怪自己……
她不是害四姐的人。卻也是催動劑……
“是你四姐……”朱仲鈞道。
顧瑾之心口一窒。
“袁裕業有孩子么?”顧瑾之打斷朱仲鈞的話。問道。
朱仲鈞就明白,她是清楚事情的過程的。
“之前沒有。但是,順天十一年的時候。他的妾室生了個兒子。那個妾是太子送的,很受寵,沒想到孩子六個月就夭折了。”朱仲鈞道,“外人的人猜測是你四姐弄的鬼……”
“放屁!”顧瑾之道。
她一聽這話,頓時火冒三丈,“我四姐若是有那本事,就該知道,妾室那孩子根本不應生下來的。要我說,那孩子估計是個野種。孩子越長越大。容貌像奸夫,事情敗露了,袁家知道藏不住,為了遮羞,把好好的孩子弄沒了,還讓我四姐頂缸!”
“對啊。就是這樣。”朱仲鈞失笑。
他覺得顧瑾之說那么一本正經說臟話的模樣,十分有趣。
他很少聽顧瑾之說臟話。
“就是這樣?”顧瑾之微訝,怒意不知不覺清減些許,“就是哪樣?”
“就是你猜測的那樣,你大哥告訴我的。”朱仲鈞道。“他燒了家里的一條祖訓,事情都傳開了。我年前去你大伯那邊,見到了你大哥,就問他為什么。
他告訴我的。袁家沒有明說,卻暗地里散布謠言,讓你四姐背罪。好讓顧家理虧,繼續做袁家的姻親。你四姐心灰意冷,搬到了廟里靜修……”
顧瑾之眼底又有怒色洶涌。
“……袁家的人勸她,她不肯回去,還要說出家。口口聲聲說,她自己看破了紅塵,不關袁家的事,處處替袁家遮掩。你們家的人去勸,她也不松口,只說自己有罪。她還是想替袁裕業把害死妾室孩子的事頂下來。”朱仲鈞道。
他有點感動。
顧珊之雖然傻,但是深情。
顧瑾之又怒又悲,半晌不語。
“你們家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你三嫂不是和她要好?”朱仲鈞道。
顧瑾之點點頭:“三嫂對四姐不錯,她還能聽三嫂幾句……”
“……你三嫂說,不如以勢壓人,跟袁家和離。過個一年半載,把她遠嫁到江南。假如能生下一兒半女,就能出了這口氣。”朱仲鈞道,“也讓世人知道,袁家到底有什么齷齪。”
“四姐肯定不同意。”顧瑾之苦笑了下。
“是的。”朱仲鈞道,而后又笑了笑,“你大哥燒了那條祖訓之后,她同意了!”
顧瑾之眼睛一亮。
她也笑起來。
癡情如四姐,也有她心里的意難平吧?
“你四姐過門九年無所出,自請下堂,袁家需得歸還她全部的嫁妝,已經談妥了。”朱仲鈞道,“年前,你們家的人就把你四姐接回了家。嫁妝也搬了回來。聽說,你大伯母已經在替她尋人家,準備另嫁你四姐……”
“挺好的。”顧瑾之淡淡舒了口氣,“這件事,雖然黑暗,卻不絕望。不絕望,就好……”
她心里仍是不舒服。
不管怎樣,四姐心里的傷,怕是永遠都無法平復疤痕的吧?
這樣的結果,連勝利二字都談不上。
四姐拼了全力,投入這段婚姻里,用九年的時間,換得這般下場,用凄慘來形容都不為過。
顧瑾之心里有點悶。
她依偎著朱仲鈞,低聲道:“早知道袁裕業是這種性格,當初我就不該說那樣的話。他記恨我四姐,完全沒有道理,他應該記恨我。”
朱仲鈞就輕輕撫摸她的頭發,笑道:“胡思亂想!袁家求診,你實言相告,袁裕業接受不了事實,卻要記恨你們家,是他心理陰暗。哪里有你的錯兒?”
顧瑾之搖搖頭。
朱仲鈞的安慰,對她而已效果甚微。
她把頭埋在朱仲鈞懷里,汲取他身上的味道,來獲得呼吸。
——*——*——
順天十三年的五月,顧家把顧珊之嫁到了江寧。
這件事。在京里掀起一陣輿論。
袁裕業無法生育的謠言也傳了出去。
可沒人相信。
不管是市井走卒。還是達官貴人,都在譴責顧家以勢壓人,還在背后抹黑袁裕業。其心可誅。
大家都在詛咒顧珊之沒有好下場。
袁裕業反而獲得了滿滿的同情。
連太子也參合,非常生氣找到了顧延韜,說:“你們家姑娘九年無所出,袁家一直未有怨言,隱忍九年。我上次賜給老師的婢女,生下男兒,還夭折得不明不白。這些舊賬,姑且不說。你們家姑娘拿了全部的陪嫁歸寧,難道不是我的老師敬重您和顧家?
顧家卻這般陰險惡毒。背后中傷我的老師。你們家,遲早要遭天譴的。”
十七歲的太子,已經不再是小孩子。
他已經在學著監國,處理國事,他的話,不能算童言無忌了。
顧延韜當時沒接話。心理卻分外明白就,將來太子登基,他是沒有好下場的。只要是太子登基,顧家只怕真的要毀了。
太子親近袁裕業,而袁裕業恨顧家。太子也恨顧家。
顧延韜心里冷笑。
皇帝只有兩個兒子,一個是太子,另一個是德妃的三皇子。太子,不是無可取代的……
皇帝事后幾天才知曉,把太子叫過去,狠狠責罵了一頓,讓他給顧延韜賠禮道歉。
至于太子的講師袁裕業,皇帝也想遣走。
太子卻死活不同意,他和袁裕業最親近。
皇帝想了想,坊間那些話,對顧家是不利的。
也許袁裕業妾室孩子的死,真的是顧珊之做的。顧家的姑娘做了傷天害理之事,占盡了便宜,帶著嫁妝歸寧,如今也嫁到了江寧大戶人家,顧家還到處詆毀袁裕業,的確有失厚道。
皇帝也有點同情袁裕業。
況且,皇帝也覺得,袁裕業學問好、人品也好,他做太子的老師,很適合。太子也相信袁裕業,愿意聽袁裕業的教導,這是最好不過的。
皇帝雷聲大雨點小,讓太子宴請顧延韜,算是給顧延韜賠罪。
顧延韜去赴宴了。
太子什么也沒說,甚至冷著臉。
顧延韜在東宮吃完飯,回到御書房復命,說他和太子已經和好如初了。
皇帝就松了口氣。
這件事之后,皇帝也嚴厲詰責太子,不可參合大臣之間的爭斗。用人不能全憑意氣用事,要講究策略。
太子一臉恭敬聽著。
皇帝就把這件事放下了。
可太子責罵顧延韜、皇帝輕描淡寫處理,都讓外人快意無比。
他們都在詛咒顧家人不得好死。
這些事,隔了兩個月才傳到廬州。
顧瑾之和朱仲鈞都說:袁家好策略,袁裕業再也不怕顧家了,也不需要顧家了。
他依靠著太子這棵大樹,遲早會權傾天下的。
朱仲鈞和顧瑾之覺得,等袁裕業權傾天下那日,他一定會報復顧家的。
“希望大伯能察覺到這點……”顧瑾之道。
朱仲鈞則笑:“你大伯這點敏銳還是有的。”
政治的爭斗,往往不是烈火烹油,而是小火慢燉。
顧延韜年紀越大,耐性越好。
五月嫁到江寧的四姐,八月就有了身孕。
顧瑾之大大松了口氣。
她沒有看錯。
有問題的,是袁裕業。
顧瑾之的內疚,這才稍微好點。
她還是很想知道,四姐在江寧過得好不好。
她派了人,往江寧去了一趟,給四姐送禮,順便打聽打聽她的消息。她派了司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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