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聽了溫太太的話, 只笑著點頭,卻不接話,又與張?zhí)珟讉€每人都說點什麼, 不肯冷落任何人。
張?zhí)徒Y(jié)地笑著向春花問好, “沒想到你的姑母竟是楊閣老的夫人, 而且盧同知, 不, 顧同知竟然是顧侯的兒子。”
自己與楊府的關(guān)係是早就安排好的了,可是顧夢生認了父親,也是他們夫妻預(yù)料不到的, 就是現(xiàn)在,顧夢生和自己也還有些迷茫, “是啊, 我們也想不到。”
聽著外面的通傳, 春花笑著讓道:“今天請的麒麟班,說有幾折拿手戲很有名, 大家不妨過去聽聽。我姑母家的表姐和婆婆過來,我得過去打個招呼。”
顧太太成了侯府的少奶奶,脾氣一點也沒變,還是那樣謙和熱情,這些太太們自然感念, 便催她道:“既是楊閣老家的表姐, 你只管過去招呼, 我們自去看戲說話。”
泰寧侯府這次宴客, 本來並沒有給武成侯府下帖子, 可是雪花和謝氏還是不請自到了,春花心裡有不好的預(yù)感, 但表面上還是笑著迎過來打招呼。不過,不管是誰想來鬧事,自己都不會怕的!
謝氏前些天聽到於夫人新找到了侄女與原來的五奶奶非常相似的事時,並沒有多上心,郭少懷也沒有告訴她實情。由於原來的五奶奶的事情,郭少懷對謝氏早已有了芥蒂。當(dāng)初若不是謝氏讓他冷落五奶奶,五奶奶一定不會離開自己,郭少懷是一貫把責(zé)任都要推到別人身上的。
出於對謝氏的不信任和對顧夢生的畏懼,郭少懷在蘇府被春花斥責(zé)和顧夢生威脅後,就已經(jīng)沒有膽量再惹事了,他選擇了息事寧人。
可今天在來的路上,小兒媳婦突然告訴她,泰寧侯親認回來的少奶奶就是原先的五奶奶,謝氏就忐忑起來。
她本能地不相信這種事情,已經(jīng)死了多年的人,哪裡還會活著呢?但是小兒媳婦說得那樣肯定,讓她又不得不疑惑起來。
不過,她又想,她們婆媳只不過還在別人面前做出婆媳和睦的樣子,實際早就翻了臉,新五奶奶是不是要欺騙她呢?。她們一直過著的就是這種互相算計、互相坑害的日子,謝氏不可能會輕信新五奶奶。
想到這裡,謝氏的思緒又飄散開去,自己的命真不好,年輕輕地嫁了半老的武成侯做繼弦,雖然得了丈夫的寵愛,又生下聰明的兒子,但侯府朝不保夕,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過了一些年,總算兒子中了探花,可春風(fēng)得意的日子沒有多久,又重新陷入了困境。
現(xiàn)在武成侯府總算又好了些,可是那已經(jīng)是新侯爺和新侯夫人的了。自己落下什麼呢?丈夫最後兩年與自己成了仇人,連面都不肯見;大兒子本就不是親生的,疏遠得很;小兒子是自己一直寵大的,可是也不再貼心,而且仕途不順,愈發(fā)的頹廢下去,也愈發(fā)的埋怨自己……
謝氏這樣想著,猛然見到春花笑著和她打招呼,還真像原來的五奶奶!但是,這是不可能的!
謝氏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春花,雖然眉眼相似,但不同之處卻很多:原來的五奶奶是個嬌氣的女孩,而眼下的顧少奶奶卻溫和大氣,更不用說眼下的顧少奶奶一雙大腳,比原先的五奶奶的腳要大上一倍,而且,謝氏向新五奶奶看去,只見她笑著與顧少奶奶見禮,面無異色,原來又是想拿自己做筏嗎?
於是謝氏靜下心神,展顏一笑,“少奶奶真真與我那兒媳婦一樣模樣,可憐她那麼年青就去了,一想起來我的心就像刀絞的一樣。” 說著收起了笑容,還抽出一塊帕子,在眼角擦拭一下。
謝氏與幾年前相比老了很多,原本並不明顯的刻薄已經(jīng)隨著她的美豔消失而突現(xiàn)出來,只看她的相貌就知道她的日子過得並不好。春花微微笑著看謝氏的表演,客氣地引了這結(jié)婆媳到上座前,對老夫人說:“這是我姑母家二表姐和婆婆。”
泰寧侯老夫人自然認識武成侯的繼室謝氏,本想不冷不淡地打個招呼就過去了,見春花引過來介紹,便把笑容加了幾分,說:“都是姻親,我們一起坐著說話。”又誇雪花,“真是個美人,是小兒媳婦吧?”
謝氏笑著答:“正是小兒媳婦,倒還孝順,比老大媳婦要好多了。”
春花也注意到世子夫人也就是現(xiàn)在的武成侯夫人沒來,正想聽聽她有什麼事情。卻聽到謝氏這樣說,鄙薄地撇了一下嘴。謝氏還真是上不了檯面,在京城上層的圈子裡,不論自家鬧成了什麼樣子,在外面都要一團和氣;而知道了別人家多少醜聞,也要裝作什麼也不清楚,這樣才能維持著大家的體面。就像泰寧侯府,內(nèi)裡早就爛成了一團,可大家在表面上還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和樂融融的。
果然聽了她的話,老夫人裝作耳背,面無表情,而二太太則正好有話要同身邊的一位夫人說,轉(zhuǎn)過了身子,周圍的女眷們也都各自有事情躲的躲,避的避。
謝氏被大家這樣公然地冷在了一邊,老臉也不禁一紅,她已經(jīng)許久沒有機會出門了。老武成侯沒了,承爵的是繼子,她一個沒有誥封的老夫人,實在是沒有誰家會邀請她。今天小兒媳孃家的表妹夫被認回泰寧侯府,小兒媳要前去祝賀,請她同來,她才能又參與了勳貴夫人們的活動。
可只是一句話,她又被晾在了一旁,本來她還想訴說一下大兒媳的壞話,卻無人肯聽了。
其實誰不知道誰家的事情呢?現(xiàn)任武成侯和夫人對這個繼母已經(jīng)很仁義了,好好地供養(yǎng)著不說,而且也沒有將異母弟弟分家出去,還供養(yǎng)著他們,待遇都是比照著武成侯夫婦的。能對從沒撫養(yǎng)過自己而且謀算過自己爵位的繼母繼弟這樣,武成侯已經(jīng)是很寬和淳厚的了。
老武成侯夫人,這幾年越發(fā)的上不了檯面了!
雪花的臉上泛起了紅暈,無地自容。她怎麼有這樣的婆婆,在家裡惡毒,出門丟人現(xiàn)眼。這本不該是她的婆婆,還有她過的生活也不該是她的,而應(yīng)該是面前這個人的,一切都應(yīng)該還給她!
這些天她左右思量,知道自己必須認可春花是她的表妹,她只能與春花表姐妹相稱。只有這樣她才能與楊府繼續(xù)保持著目前的關(guān)係,時不時地得些幫助。
可她還是不甘心,於是她雖然沒收到帖子,但還是來了,而且?guī)еx氏一同來了,她希望謝氏和春花間發(fā)生些什麼,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雪花沒想到的是,謝氏和春花的見面是這樣的平淡。在她的想像中,這兩個人相見應(yīng)該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謝氏沒有認出春花來,而春花又絲毫不把謝氏放在心上,面對謝氏的表演,她只是個若無其事的看客。
雪花的心裡不平起來,這些天她已經(jīng)弄清謝氏和春花間的恩怨。其實只要擦亮眼睛,憑著雪花聰明的頭腦,她弄清了過去事情的來龍去脈並不難。
在無窮無盡的悔恨之餘,雪花更加地不平,爲(wèi)什麼同樣是陷到了這個泥坑裡,春花就能跳出去,而自己只能痛苦地留在這個坑裡!
她也不知自己怎麼了,突然幾步上前捉住春花的手,大聲地說:“你是我的親妹妹,你根本沒死,而是改名換姓又嫁了人!”
宴會廳裡一片寂靜,人們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雪花的舉動,太讓人震驚了。
春花卻能夠理解雪花,她一心要嫁個好夫婿,用盡心機,結(jié)果好不容易甩掉的未婚夫青雲(yún)直上,前途似錦,而她所嫁的則是個人渣,還有一個同樣渣得很的婆婆,不崩潰纔不正常。就是自己當(dāng)初不在她面前承認事實,她也會慢慢分析出來,而她的爆發(fā),就是更不由自己控制了。
不過,雪花怎樣披露自己的實情也不要緊,一是她沒有任何證據(jù),二是自己有底氣。夢生早就知道了這些,只要他不承認,別人說什麼有什麼用呢?她微微笑著,準(zhǔn)備開口駁回。
坐在一旁的林太太已經(jīng)先開口了。
“我這兩個妹妹,相差不過幾個月,從小在一起長大,吃一鍋飯,穿一樣的衣服,就連首飾,母親也從來都是給她們打一模一樣的。”瓊花用帕子擦著已經(jīng)紅了的眼睛說:“當(dāng)年小妹妹沒了,家裡最受不了的是二妹妹,差一點也哭著跟了過去。”
“二妹妹思念小妹已經(jīng)成魔了,當(dāng)年小妹出殯前,她神志不清地走到了靈前,恰好妹夫也在,便把她當(dāng)成小妹,於是郭楊兩家又繼姻親。”
“我有時想,這怕也是小妹有心爲(wèi)妹夫和二妹牽的線,要麼怎麼就在她的靈前他們那樣巧地見面了呢?”瓊花的眼淚掉了下來,聲音更加哽咽了,“表妹找回來後,母親也把她當(dāng)成當(dāng)年的小妹,每天拉在身邊不放手,而二妹見了兩次也都這樣,一心把表妹當(dāng)成了小妹,我怎麼勸也沒用。”
“剛剛姐妹見面,我的心就懸著,沒想到二妹妹……”說著也上前拉住春花的手說:“其實我心裡也恨不得你就是我的小妹,以後我也不叫你表妹了,只叫你小妹吧!”
說畢淚下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