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鴻濱短信:“這么多天,也不見你留言,狠心鬼!受你啟發,我決定代理美國某品牌,提升國內銷售份額,此行還算順利,嘿嘿,正式進入嬰童行業,床上床下,你都有施展空間了。”
何青屏回復:“沈總日理萬機,怕你分神,以致于沒能早請示、晚匯報。銷售對你是小菜一碟,在下感激不盡了。”
他輸入畫家姓名搜索,從網頁中找到詳盡介紹,又從圖片中找到小楊提到的那幅畫,不多見的偉人全身像,繪畫細膩,神態逼真,果真已高價拍賣。
回想張松的畫像,繪制時間晚十年以上不說,整體效果遠遠不及拍賣這幅,畫家年歲越大,畫技越是精湛,哪有越畫越差的道理?何青屏清楚,與張松初次打交道,便直言其數件藏品有問題,必須有充分依據,他聽過后方能心服口服,至于是否為贗品而遷怒自己,那是心理素質問題,真的胡亂怪罪,不再往來便是。
沈鴻濱短信又到:“賣乖,掃興!正忙,晚上再騷擾。”
他心中一寬,繼續瀏覽完成化年間瓷瓶圖片,掂量好說辭,他撥通張松手機,張松說正在檢修,周圍太吵,下班后直接來找他。
放下手機,何青屏心想正好,手機里也講不明白,關鍵少了直接交道的機會。
一個擔心總不時冒泡,張松也確認那些是贗品后,接著會發生什么?還物退錢?還是出現更壞的情況。
張松坐在何青屏側面的沙發上,一言不發地看著那幅已經拍賣的畫像,鎮定中有不易察覺地尷尬。
何青屏道:“我把了解到的都講了,你看呢?”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張松遞給他一支香煙,摸摸額頭:“覺得你是對的,畫有問題。”
何青屏對他的坦率稍感意外,一時不接話,看他再如何說。
張松深吸一口香煙,話隨煙霧飄出:“干這行,假的太多,防不勝防,那幾幅畫,損失可忽略不計。”突然露出笑容,“還說了別的什么?”
何青屏邊揣度他的笑意邊說:“銅鏡和那些小件,專家說沒問題,不看好那兩只瓶子。”隨手點擊小楊頭像,再彈出昨天的聊天記錄,“我不轉達,你直接看。”把顯示屏對著張松。
張松粗略看過,表情沒變化,持香煙的手也無顫動:“專家就說了這幾句?”
何青屏微覺奇怪,想不到他居然這么淡定:“我也查過那個朝代的其它瓷瓶,沒有見到那樣的底款。”
張松揚頭盯著天花板,思緒似乎正穿透屋頂,突然嘿嘿一笑。
何青屏更加莫名,不愿直接問,只看著他的眼睛。
“兄弟,你不錯,很難想象你以前沒有接觸過這一行。”張松彈掉煙灰,身體向他靠近,“我收了十多年,吃過虧、上過當,自詡也算半個專家了。”
何青屏腦筋急轉,他從得知贗品起,沒有一絲慌亂,是心理特別過硬,還是……
張松指著電腦:“這玩意是厲害,過去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搞不清楚的事,它一會兒就能辦到。”接著掐滅煙頭,下決心的表情,“這么說吧,你剛入道,就能通過你的辦法,把我的東西鑒別出來,憑這一點,就佩服。”
何青屏意識到什么,不禁試探:“你是不是知道那些東西是假的?”
張松聽完一愣,哈哈大笑道:“反應真夠快的,我更服了。”面色一端,“是的,我知道它們是假的。”
何青屏不自覺地皺眉:“你何必試我呢?”
“為什么不能試?來的都是客。”張松又掏出香煙盒。
“你的意思是,自從一見到我,就把我當成了買家?”何青屏終于有了展開心智較量的感覺。
“能搭上話的,能對古玩感興趣的,都可能是買家。”張松像川劇變臉,平素那種謙遜到猥瑣的表情不見了,眼里透出暗藏陰柔的精明,“昨天你是潛在買家,今天你是伙伴,可以一起去找寶貝和別的買家。
“這樣說,剛別一日,就對我另眼相看,我還有點價值?”何青屏不再掩蓋話語刀鋒。
“不管你通過什么渠道,能立辨真偽,這就是價值,至少讓我們在收購時少被騙,你的銷售渠道雖然沒完全打通,已有雛形,這也很不易,收與售兩方面,你都可以幫我的大忙。”張松自顧自地點上香煙。
何青屏見話已敞開,探過身:“那瓶子,你說十八萬,其實是給我的報價,對吧?”
張松不住點頭。
“給我看那些東西,你在路上已經想好,如果我有意買,就看我自己的造化,選到真的,不吃虧,選到假的,算倒霉,如果不管不顧地要那只瓶子,就注定倒了血霉,我們離這么近,你沒有顧慮?”何青屏繼續一針見血。
張松又搖搖頭:“假如你真上當了,物款兩清前,要簽一個收購協議的,即使你買的是假的,按協議條款,你也只能認栽,這一行,就這規矩,看走眼,那是買家自己的問題,我以前上過當,后來還跟那幾人來往,就當以前啥事都沒發生,吃的就是真假自辨。”
輪到何青屏點頭了,對張松所說的,居然一點不抵觸:“要清楚一點,你剛才所說,是指十多年前的老規矩,時代在變,網絡促使一切跟著變,只是你沒有感覺到,或者沒變過來。”清理一下思路,繼續說,“你想呀,過去看見一件東西,收就收,不收就不收,沒人給你提供建議,全憑直覺,加上賣家往往背著東西到千里之外去誘騙,現在呢,專家雖有真假,但畢竟有很多墳墓級專家爬出來了,找到可以信任的專家也不是難事,第一,收時會更有把握,第二,買家也可以用同樣的辦法,避開風險,所以說,不計后果的純粹騙局,已經受限制,除非買賣雙方根本不認識。”
張松不以為然:“愿者的魚兒才上鉤。”
何青屏笑道:“就算我昨天上當了,十八萬呢,那可是我的身家性命,你的家搬不走,我肯定來找你,會用盡一切辦法讓你吐出錢來,你也可以想盡一切辦法不吐,那好,我們的戰爭升級,誰輸誰贏先不論,你的風險比我大得多,為什么?你擁有那些東西,有身價,而我是白紙一張,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說不定,你會因此身敗破產。”搖手示意他別插話,“為了一單買賣,卻影響正常的大宗生意,精力全用來對付我,覺得值嗎?”
張松看看他:“怎么才最值呢?”
“那就是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條件,收真東西,賣真東西,至于收什么價,賣什么價,完全靠本事,當然,主要靠跟自己合作的朋友或公司,因此,出現的其他狀況,都是我們要極力避免的,千萬不要把本來正當的生意弄成黑吃白,時日久了,不是被黑吃,就是被白吃,注定好不了。”何青屏不斷地剖析時,將原來心里的不快徹底揮發掉。
“呵呵,兄弟,我得承認,你把事情悟得挺透,不愧在外闖蕩多年,你說的,我聽明白了,就是做正當生意、發正大光明的財。”張松端起茶杯喝兩口,接過遞來的紙巾擦汗。
何青屏也感到悶熱,窗外,偏西的太陽烤著兩面墻壁,熱量不間歇地透進屋內。
張松拍拍他的腿:“去我那?翻幾樣東西再看看,晚上找個地方喝幾杯。”發出正式邀請。
何青屏也不假意推辭,關閉電腦,隨他一同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