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早晨。
“爸爸，你又要出去開車車了嗎？”
暖暖站在院子，看著正要出門的宋詞。
“是啊，你在家里陪外公外婆，要乖乖地聽話，不要調皮。”宋詞叮囑道。
“好的，你也要乖乖的哦，不要偷吃烤腸，吃多會肚肚疼。”暖暖也叮囑宋詞。
“好的。”
“要吃，等我一起吃好不好？”
“……好。”
……
“宋先生，我叫陶本貴，去世的時候，已經七十有五，在這世上已經待了四年，我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孫子丟了，陶本貴滿心的愧疚和悔恨，自覺對不起兒子和兒媳婦，更是充滿對亮亮未來的擔憂，于是在半個月后的一個夜晚，想不開的陶本貴喝了一瓶農藥，一命嗚呼……
小麻圓接過去，依舊呆呆地看著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來到附近公園，宋詞招呼老人坐下慢慢說。
“爸爸拜拜。”暖暖見宋詞答應，擺了擺小手，轉頭就往屋內沖。
這是昨天去公園，給暖暖買玩具的時候看到的，于是特意給小麻圓買了一個。
“謝謝孫師傅。”但是還是很禮貌地跟對方說了聲謝謝。
小麻圓接過去，做了個奇怪的動作，然后塞進自己口中，“fu~fu~fu~”
宋詞在旁邊看著，卻露出吃驚的神色。
而陶本貴之所以逗留人間不愿意離開，就和這孩子有關。
也不知道是那包煙的關系，還是因為已經熟悉了，問都沒問，就打開門放宋詞進去了。
宋詞從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只小黃鴨造型的口哨，放在嘴邊吹了兩下。
“他們帶走了亮亮……”
“吶~”
“宋先生……”
小麻圓直接把大半個口哨懟進了嘴里。
原本有些呆呆的小家伙，終于有了更多的反應，小嘴微張，臉上滿是喜色，呆呆地看著宋詞手上旋轉的球。
“我還以為我們運氣好，心里這樣想著，一輛收山貨的車，就停在了我們的眼前……”
我心想著，既然都走了十多里，剩下的十多里，不如也走算了，還能剩下倆錢，所以一大早我們就出了門。”
在丁老師的教授下，“笨拙”的小麻圓，終于學會了吹口哨。
宋詞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小麻圓，她抱著宋詞送給她的皮球，正仰頭望向天空，宋詞抬頭看向天空，今天的天氣很好，但是依舊有些絮狀的白云，在空中變幻。
“吶~”
但是小麻圓沒有絲毫的反應。
即使是亡魂，也透露出一種蒼老的暮態。
陶本貴蒼老的臉頰上，難掩悲切。
這個時候孔玉梅走了出來，來到門前，向宋詞道：“你今天中午有沒有事？”
“宋先生，謝謝你送給小麻圓的禮物。”丁老師接過球道。
“丁老師，這球你幫小麻圓拿著吧，我走了。”宋詞把手上的拍拍球遞給旁邊的丁老師。
“好，謝謝宋先生。”老人在宋詞的招呼下，慢慢坐了下來。
宋詞向小麻圓搖了搖手，小麻圓的目光直愣愣的，依舊沒有什么反應。
小麻圓是在看這些云？宋詞收回目光，卻發現小麻圓已經發現了她，正傻愣愣地看著他。
宋詞也不再管她，轉身出了福利院大門，可沒等他走遠，忽然聽見“嗚嗚……”一陣口哨聲，似乎在和他說再見。
“不過他已經很棒了，都走了一半路，來到公路上，我見他實在走不動，心想著攔一輛車，坐車去鎮上……”
陶本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
而小兒子和哥哥本身年齡就相差十來歲，加上結婚又晚，所以孩子比較小，今年也才十歲，小名叫亮亮，大名叫陶仁亮。
至于為什么要給小麻圓買個口哨，大概是因為覺得小麻圓話太少了，也太安靜了，所以送個口哨給她，讓她多發出一些聲音。
宋詞伸手接過來，她立刻拿起胸前的口哨仔細打量起來。
老人家看起來大概七十多歲的模樣，須發皆白，身材干瘦，皮膚黝黑，上身穿著一件天藍色的襯衣，洗得發白，袖子卷到了肘關節以上，下身是一件寬松的直筒褲，裸露的皮膚上布滿了老年斑。
那是祖孫二人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開始的時候，祖孫兩人還鬧過不少的矛盾，畢竟亮亮從小就在城里生活，回鄉下后對陶仁貴是各種嫌棄，各種看不上。
宋詞伸手指了指大門的位置，示意他進來說。
獨自生活在鄉下的陶本貴自然是一萬個愿意，于是歡歡喜喜地把小家伙給領進了門。
可是小麻圓仿佛沒看聽見一般，抱著皮球往前沖。
這幾日，宋詞幫助孩子們找到各自的家，也越發地讓剩下幾人感到了希望，同時也對其更加敬重。
這才是伱真實的目的吧。
“小麻圓，叔叔要走了哦，謝謝叔叔。”丁老師摸了摸小麻圓的小腦袋道。
“噓噓……應該是這樣哦。”
陶本貴說話的時候，左手捏緊拳頭，右手手掌攤開，掌心不停地在大腿上摩擦，顯得很緊張。
因為剛才小麻圓所做的那個奇怪的動作，如果他沒記錯，正是剛才丁老師擦口哨的動作，因為她手上沒有紙巾，所以才會稍微顯得有些奇怪。
丁老師把口哨遞還給小麻圓。
“哈哈，這樣不行的……”
宋詞來到福利院，已經上午九點多，一群孩子們正在廣場上玩耍嬉戲，宋詞沒有立即進去，而是站在墻外向里張望。
宋詞轉身向身后看去，小麻圓已經被丁老師給拉回去了。
——
“老人家，坐下說吧。”
“沒什么，不麻煩。”孫師傅很痛快地給宋詞打開了門。
“老人家，有話慢慢說，你別緊張……”
哭過、也鬧過，但是陶仁貴也是好脾氣，總是一副樂呵呵的模樣，最終亮亮只能慢慢接受這個爺爺，開始融入到爺爺的生活中。
“孫師傅，又要麻煩你了。”宋詞向保安亭里的保安招呼道。
然后——
“開始的時候亮亮還挺高興的，但他畢竟還是六歲的孩子，漸漸地走累了，人也乏了，就沒了興致。”
這次宋詞沒拒絕，從她手上接過球，然后在地上拍了拍，接著把球頂在指尖旋轉。
小麻圓高舉著雙手，再次把球遞給宋詞。
而且她把口哨塞入口中的時候，動作也和丁老師一模一樣，只不過回來吹起口哨的時候，身體的動作明顯和思維上有些不同步，不協調。
“天氣熱，蚊子多，他圍著我蹦蹦跳跳，說這樣就能嚇走蚊子，蚊子就不會咬爺爺……”
“都是……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呢……”
陶本貴蒼老的臉頰上，仿佛閃動著微光，整個人都沉浸在了過去那美好的回憶里。
宋詞這樣想，把自己都驚到了，所以那天——
“我也挺喜歡小麻圓的。”
陶本貴是瓷城人，家里有幾畝地，一輩子都以種地為生，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在鎮上做山貨生意，小兒子在城里工作。
所以夫妻倆一合計，暑假把他送到爺爺那里，過過鄉下苦日子，改掉他身上的一些壞毛病。
這那日六“人”中的兩位老人之一。
“噓噓……”
所以小麻圓有可能并不是呆，而是身體跟不上思維。
“我燒的菜不好吃，他不喜歡吃，但是怕我難過，總是說還不錯，比他媽媽做的還要好……”
大兒子有兩個孩子，一兒一女，大兒子都快要大學畢業了，也就是陶本貴的長孫。
說到這里，陶本貴蒼老的臉頰上，似乎都在閃著光，“亮亮雖然有著許多不好的習慣，但他真的是個很乖的孩子。”
“行。”宋詞聞言也沒多想，直接點頭答應。
聲音立刻吸引了小麻圓的注意，在她的注視下，宋詞把口哨繩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就在這時，一位老者，滿臉忐忑地走上前來。
小家伙估計沒聽懂，抱著球就往大門方向跑。
“晚上我起夜上廁所，他總是忍著困意，幫我打手電筒，說這樣我就不會摔倒……”
丁老師在旁邊被她的動作逗笑得不行，伸手把口哨從她口中拽出來，掏出一張紙巾，把上面的口水擦了擦，然后湊在嘴邊，一步步地教她。
“眼看著暑假就快要結束，我想著帶孩子去鎮上他大伯家過幾天，村里離鎮上大概有二十多里路，即使坐車，也需要步行十多里先走出去。
“沒什么好謝的，我挺喜歡這個小家伙的。”宋詞笑著說道。
“不對，不對，輕輕的就行，不要太過使勁。”丁老師按住她的小肚皮，一步步地引導。
宋詞摸了摸麻圓的小腦袋，把手上的球遞還給了她。
“小麻圓，你去哪里……”那天照顧小麻圓的丁老師問道。
小麻圓別看她小，小短腿跑起來速度還挺快，丁老師一時間還沒追上她，以至于她跑到了宋詞的跟前。
“噓噓……”
拍拍球有三種顏色，紅黃藍，三種顏色上布滿了波點。
宋詞聞聲抬起頭來，向其點了點頭。
“中午？沒什么事，媽，你是有什么事嗎？”宋詞疑惑地道。
“我在院子里干活的時候，他會從屋內端出凳子讓我坐……”
“我上午要外出，中午十一點半的時候，你去我們學校附近那家浮生咖啡館等我一下。”
宋詞低頭看向他手上上次給小麻圓買的拍拍球。
兩個兒子也都成了家，雖然日子過得不算多好，但也還算過得去。
“放在嘴里吹。”宋詞用手示意。
四年前，陶仁亮放暑假，夫妻倆因為忙于工作，加上平日里因為疏于對陶仁亮的教育，讓其過于驕縱。
早上他要先去一趟兒童福利院，還有四個“人”等著他幫忙完成自己的心愿。
“再見。”
“原來小麻圓是看到了宋先生，她還真的很喜歡你呢。”丁老師走過來，拉住小麻圓的手道。
宋詞向其揮了揮手，小麻圓似乎這才想起他是誰來，立刻咧著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然后把手上的球往前遞了遞，意思很明顯，陪她玩球。
宋詞想起了馬家源的兒子馬光宇，他好像也是被一群收山貨的給拐走，看來是同一伙人。
她把球遞向宋詞，繼續讓宋詞陪她玩。
宋詞：……
不過清澈的眼神，依舊顯得有些呆滯，不是那么的靈動。
但是死了后的陶本貴并未放下對孫子的擔憂，而且他發現在詭的狀態下，方便了許多，所以這幾年，他滿世界的尋找亮亮，皇天不負有心人，沒想到還真被他給尋到了孩子。
“人找到了就好。”宋詞安慰道。
“可是……好好的孩子已經啞了呢……”
陶本貴抱著頭，弓著身，痛苦得無以復加，無聲無息的淚水滴落在地上，化作縷縷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