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府客廳內,迎來了一批特殊的客人,正是歐藏華的那批江西學生。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魯林作為代表站起來,拱手說道:“歐大人,我等奉仇侯之命去招兵,卻不知這北方地區哪里的兵源最好,還請歐大人指教。”
“中華大地,沒有什么最好的兵源之地,因為處處都是豪杰。”
“北地六郡,廣袤無垠,其良家子弟,自幼習弓馬,性情豪邁,忠勇可嘉。當年縱橫天下的御林軍,便是以六郡良家子組成的。”
“轉而東望,山東之地,民風淳樸而堅韌,其民耐得苦寒,更擅于苦戰。”
“南方之地,丹陽精兵早已聞名天下,昔日李陵僅以五千之眾,逆戰八萬匈奴鐵騎,其勢雖危,然丹陽兒郎,誓死不退,盡顯忠勇之姿。”
“再提浙江義烏,此地礦工眾多,他們以挖礦為生,練就了一身銅皮鐵骨和無懼生死的勇氣。”
“三湘四水之民,霸得蠻、耐得煩、吃得苦、舍得死。”
“廣西狼兵聞名遐邇,他們行動迅速,擅長山地作戰。”
眾人聽后,紛紛議論了起來,有人建議他們兵分幾路,去歐藏華提到過的地方招兵。
歐藏華聽到他們的討論,便說道:“這一次別跑那么遠,等你們從廣西湖南浙江回來的時候,都過去兩三個月了,就在北直隸地區招募新兵即可。”
武官們聞言,當即便應了下來。
他們了解歐大人,知道他這么說,必然有他的道理。
第二日,歐藏華從禮部回到鴻臚寺的時候,曹毓便尋到他,詢問起東瀛使節的事情來:“大人,東瀛使節已經在京城待了一個多月,今日他們問起來,什么時候才能拜見陛下?”
“這話說的,我也想知道啊!”
歐藏華嘆了口氣,說道:“陛下已經上次開朝會還是在一個月前,現在別說他們了,內閣也見不到陛下。”
“這”曹毓聽后,露出了為難之情:“難道就這么拖著不管么?”
“自然不會,”歐藏華搖了搖頭,微笑著說道:“無論如何,彭御史回京的時候,陛下是要開早朝的。從路程來算,彭御史應該也快到了。”
“但愿如此吧!”曹毓苦笑一聲,隨后說道:“下官會安撫好的。”
“有勞了。”歐藏華點了點頭。
這時,左寺丞·陳夢吉快步走了進來,看到兩人后,行禮說道:“大人,程姑娘從南方回來了,跟她一同回京的,還有來自佛郎機的使節。”
“哦?”歐藏華有些驚訝,看向一旁的曹毓詢問道:“在此之前,有佛郎機的使節來過我朝么?另外大呂宋、紅毛番、厄利亞、沒斯個、意大里亞,這些國家有來過么?”
“回大人的話,都沒有。”
曹毓很是肯定的說道:“這是我朝第一次接待佛郎機使節。”
“不,正確來說,這是我朝第一次接觸歐羅巴州的國家。”歐藏華臉上揚起了笑意,就憑這一點,他便能載入史冊、名傳千古了。
思索一陣后,歐藏華吩咐道:“安排好佛朗機人的住宿,教導他們中原禮儀。三天后,本官在鴻臚寺會見他們。”
“是!”陳夢吉和曹毓同時應了一聲,這點事對他們來說可謂得心應手。
喬治·歐維士作為一名葡萄牙冒險家,這是他第一次來到這個神秘、古老、幅員遼闊的帝國。
他住在鴻臚寺安排的院子里,手里拿著鵝毛筆,正在記錄著這一路的遭遇。
事實上幾年前,葡萄牙國王曼努埃爾一世,就曾向前往東方探索的迪奧戈塞哥拉下達過命令,要求他調查清楚東方神秘古國的情報。
他們來自哪里?
距離有多遠?
每年往來商船的數目和船的規模如何?
他們是否很富有?
性格怎么樣?
有沒有武器和大炮?
身穿什么服裝?
身材高矮如何?
他們是基督徒還是異教徒?
他們的國家是否強大?
等等數十個問題,由此可見葡萄牙對詳細地了解東方是多么迫切。
現在這些問題,喬治·歐維士覺得自己可以回答了。
他們來自東方,距離葡萄牙有一萬一千兩百英里,他們的商船數目無法估量,因為每天都有很多船擠在港口,等待著發貨。
他們之中有的人很富有,多數人能通過勞動獲取食物,確保不會因饑餓而死。
他們性格傲慢自大,根深蒂固的相信著帝國中心論,他們把自己的國家夸耀成整個世界,并把它叫做天下,且無比相信只要太陽和月亮照到的地方,只要是江河流淌過的地方,都是他們的土地。
他們中大部分信仰祖先,認為生前取得的榮耀都會讓祖先感到開心,少部分人信仰佛教,以及他們本土的道教。
他們的國家很強大,國土面積與羅馬帝國一樣大,他們擁有各種武器和大炮。
將見聞一條一條記錄下來,歐維士忍不住呼出一口氣,這個國家幅員遼闊、人口眾多,卻不知道他們的軍隊是什么樣子。
不過就算軍隊拉垮,憑借著恐怖的人口,也不是一般的國家能夠拿下的,或許法蘭克、大不列顛、西班牙聯合起來,才能占領這里。
可惜,法蘭克和大不列顛正在打吉納蓋特戰役,沒有聯合的可能。
接下來的三天時間,喬治·歐維士等人就在陳夢吉的教導下,學習著中原的禮儀。
事實上只要態度足夠強硬,哪怕是自由的葡萄牙人也能學會下跪磕頭。
也就是在他們學規矩的時候,程知柔來到了鴻臚寺。
在一位鳴贊的帶領下,程知柔走到了歐藏華辦公室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一樹盛開的紫藤花。
花朵宛如一串串璀璨的紫色寶石,掛滿了整個藤蔓,散發出濃郁的芳香,清風一吹,滿樹繁花仿佛活過來一般,如詩如畫,散發出一種高貴而又神秘的氣息。
就像房間里的那人一樣,絢麗、華貴,又帶著她始終無法看透的神秘。
“程姑娘,快來快來。”歐藏華在房間里看到站在外面欣賞風景的程知柔,便笑著邀請道:“靈珊釀了桑葚酒,正好現在能喝,一起嘗嘗吧!”
“歐大人,坐堂的時候能飲酒么?”程知柔回過神來,走進房間溫柔的問道。
“無妨,我已經安排好了工作,不耽誤事兒。”歐藏華說著,從一旁的柜子里取出兩個酒杯來。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啦!”程知柔笑著坐在了對面,看著歐藏華倒滿了一杯果酒。
歐藏華將酒杯推到程知柔面前,溫和的問道:“這段時間辛苦程姑娘了,想來在杭州和揚州的分店,沒有人為難你吧?”
“現在整個江蘇都知道,未央宮皇莊專店有鎮守太監照看,無人敢使絆子。”
程知柔微微頷首,語氣中透著幾分欣慰,繼續說道:“或許是因為第一次出現了皇家之物,還有專門的標識,所以開業不過兩個月,兩家店就帶來了十萬兩的潤利潤,實在是出乎意料。再加上應天府專店和廣州專店,南方四店半年時間,凈利潤為十七萬兩。”
“不過揚州和杭州的分店,還有不少訂單壓著,可能會影響到下半年的收入,還請歐大人向陛下解釋一番。”
“我知道了,會跟陛下說清楚的。”
歐藏華點了點頭,接著起身從背后的書架里拿出來一本空白的書,遞給了程知柔說道:“此乃清寧宮皇莊生產的清寧紙,紙張薄而不脆,紙面潔白柔韌,吸墨和韻墨都勝于市面上的紙張。我想將這個清寧紙作為清寧宮皇莊的主打產品,在國內退推廣。”
程知柔摸了摸清寧紙,又拿起看了看,才說道:“歐大人的這款紙,不同于市面上的永豐綿紙和常山柬紙,這兩款紙張的價格是一百張銀子三兩五錢和二兩五錢。”
歐藏華聽后,思索一陣才說道:“清寧紙目前還在生產中,程姑娘先帶一些去南方,看看印刷商人和出版商人有沒有興趣。”
“好的。”陳芷柔點了點頭,應下了這件事。
“對了,程姑娘怎么碰到佛郎機使節了?”歐藏華有些好奇的問道。
程知柔緩緩說道:“小女子在廣州專店忙碌的時候,聽到有行商提及,有一群紅毛番抵達珠江口外的屯門島,要求與朝廷進行貿易,但是被官府拒絕了。”
“小女子想到歐大人曾經多次提起過歐羅巴州,便派人去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他們來自葡萄牙,是歐羅巴人。是以使用了歐大人的名號,才將他們接上了岸,并帶到了京城。”
說著,程知柔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歐藏華,詢問道:“小女子這么做,會不會給歐大人添麻煩啊?”
“放心吧!接待外來使節原本就是鴻臚寺的工作,程姑娘做得很好.”歐藏華頓了頓,原本想直接給程知柔辦理一個鴻臚寺官員的身份,可轉念一想,官員不得經商,只能將這個想法壓了下去。
程知柔聽后,頓時松了口氣,微笑著說道:“如此甚好,小女子還擔心著會讓歐大人難辦呢!”
“程姑娘多慮了。”歐藏華微笑著安慰了幾句,讓程知柔徹底放下心來。
三天后,鴻臚寺招待廳之中,喬治·歐維士終于見到了歐藏華,也是他來大明所見到的第一位高級官員。隨他們一起的,還有程知柔。
“葡萄牙王國使節,拜見歐大人。”
喬治·歐維士等人換上了漢服,操著一口不流利的官話,鞠躬拱手行禮道。
“諸位免禮。”歐藏華拱手回禮后,在主位上坐下,第一次打量著活著的葡萄牙人。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他最了解的葡萄牙人只有兩個,一個是足球巨星C羅,另一個則是航海家麥哲倫。
待眾人都坐在之后,歐藏華微笑著開口說道:“歡迎諸位遠道而來,我大明很樂意與諸位海外之國交流。”
眾人聽聞此言,臉上都露出了笑容,愿意交流就好。
他們就怕遇上那種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掉,還不愿意交流的流氓國家。
這時,歐藏華抬手招了招,兩位鳴贊就抬著一面屏風走了進來,屏風上畫著的正是歐洲地圖。
不過歐藏華擔心畫得太詳細暴露未來,所以只在上面標注了法國、意大利、荷蘭、西班牙、英國等少數幾個國家的大概位置。
喬治·歐維士一行人凝視著地圖,面容不禁微微一滯,自他們遠離歐羅巴州的以來,鮮少有國度能清晰辨識他們的故土所在,更遑論周遭錯綜復雜的國家布局。
在這片廣袤的未知天地間,大明帝國竟成了少數幾個對歐羅巴州有所了解的異域之一。
眾人心中對大明的態度又凝重了幾分,這讓他們想起了那團漂浮在歐羅巴上空的星月黑云。
“正如諸位所見,大明與歐羅巴之間,橫亙著千山萬水,信息的傳遞如同隔世,”
“在我看來,大明與歐羅巴州不是敵人,因為我們相隔太遠。也許在將來會有一些沖突,但我相信,那一定不會是大明的錯。”
歐藏華以他那平和而深邃的目光,掃過喬治·歐維士及其同伴,繼續說道:“正因如此,我們對貴國的了解,還停留于很粗淺的層面。今日,我等以開放的心態,傾聽來自遠方的聲音,以增進雙方之間的了解。”
喬治·歐維士的官話也才學了個皮毛,當即說道:“歐大人之胸襟,寬廣無垠,猶如浩瀚之海,包容萬物,令人心生敬仰,我們這些來自遠方的旅人,很樂意與大明帝國交流。”
“如此甚好!”歐藏華開心的點了點頭,坐在招待廳外的幾位鳴贊已經研好了磨,就等著喬治·歐維士等人開口了。
“尊敬的歐大人,我們來自葡萄牙,首都里斯本,位于歐羅巴州伊比利亞半島的西南部。我們的國王陛下是曼努埃爾一世,也是阿維什王朝的第二位國王”
隨著喬治·歐維士的介紹,一個對于大明人來說是全新地圖的世界開放了。
鳴贊們一邊記錄著,一邊在心中感慨,這世間居然還有這么多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