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羅圖星系,乃至于整個羅圖疆域內,都能算得上最高的辦公建筑的“劍宮”之中,霍希羽元首仍舊神色平靜的坐在自己的坐位之上,面對著窗外不斷變換的云朵,默然無語。
他神色平靜,古井無波,似乎心中沒有絲毫波瀾。但隱隱皺起的眉頭,以及滿是痛苦之色的眼睛,透露出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我們羅圖文明,竟然,竟然敗訴了?
從絕對意義上來說,這其實只是一件小事,無損于羅圖文明的實力,也沒有損害太大的利益。
尤其是在五大四級文明主動放棄了索賠,且主動承擔了此次訴訟的費用之后,己方更是一個銀幣都不需往外出。
再加上藍山文明在訴訟結果出來后,又主動找到己方洽談,希望以10億銀幣的價格,從己方文明內進口一些文藝作品之類的東西,于是便連因為對人類文明違約,且后續訂單無法執行的損失,也減輕了許多。
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出來,藍山文明無非是通過這個借口,主動補償給己方10億銀幣而已。
文藝作品?連身體結構都不相同,審美怎么可能相同。己方的所謂文藝作品,對于藍山文明恐怕一錢不值。
但他們就是愿意出10億銀幣來進口這些一點用處都沒有的東西。
除了無法再繼續為人類文明提供服務之外,一切都沒有損失,或者只有很少的損失,完全無損文明大局。
但……
這一切其實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們怎么會敗訴呢?怎么可能敗訴呢?我們明明為銀盟做了那么大貢獻,付出了那么多,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你們締造者文明難道不應該照顧我們一點,對我們做出一點補償么?
好吧,就算沒有補償,那也不能對我們使用黑幕吧?
在你們眼中,我們羅圖文明……算是什么?
這才是最讓霍希羽痛苦、絕望且憤怒的地方。
之前時候,看到人類文明被黑幕黑掉,霍希羽心中還有那么一點高位者的優越感。
這就是弱小者的代價啊……這種事情,就絕對不會發生在我們羅圖文明身上。
你們人類文明什么檔次,什么級別,也配和我們羅圖文明一樣得到相同的地位和待遇?
但現在……媽的,都一樣啊。
原以為雖然文明級別存在差距,但大家精神和地位上都是平等的。但現在看來,你們根本沒拿我們當人啊。
看著窗外翻涌的云朵,霍希羽仿佛看到了經常與自己打交道的締造者文明們的外交人員。
那時候,自己還經常和他們開玩笑、共同進行私人活動一類。原以為大家都是朋友,具備私人友誼。但現在一想,卻是那么的諷刺。
恐怕在他們跟前,自己只是一個小丑吧……
原本近在咫尺的締造者文明生物,在這一刻仿佛忽然間遙遠了起來,且高高在上,無法觸及。
既然你們締造者文明如此不在意我們羅圖文明的感受,如此輕視且忽略我們的利益,那么……就算我們真的剿滅了格林諾卡文明,我們想要的晉升許可,你們真的能給我們么?
霍希羽不得不痛苦又絕望的承認,原來,自己的那些反對者們才有可能是正確的。自己……真的錯了。
自己的驕傲,自己的信心,自己的夢想,如同一個氣球一般,被這次事件如同一根針一般輕易刺破。
強打起精神,看著時間差不多到了,霍希羽離開了自己的辦公室,來到了高層會議室之中。
文明高層們各自沉默著。一些人神色沉重,隱有憤怒和悲哀。
那些人都是自己的追隨者。
另有一些人神色平靜,似乎此事根本沒有在心中泛起波瀾。
那些人是自己的反對者。
他們應該早就預料到了這種事情的發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所以便沒有因此而感到一點絕望與憤怒。
“元首,我提議,放棄剿滅格林諾卡的任務。此事對我方文明根本沒有任何利益。”
一名反對派高層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眾人仍舊沉默,并沒有像是以往一樣立刻反駁,然后引發一場爭吵與辯論。
良久,才有一人遲疑道:“先是接取任務,然后又放棄任務,可能會招致締造者文明不滿。”
“這,原本就是他們所期望的啊……又或者說,我們羅圖文明作何選擇,他們,在意么?”
是啊,沒人在意的。只要你們羅圖文明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繼續為銀盟體系做貢獻,不要再奢望從豬變人即可。
霍希羽默然良久,最終點了點頭:“放棄吧。”
“未來……我們的文明,將何去何從?”
面對著這個問題,霍希羽心亂如麻。但他并未再說什么,只是道:“此次會議結束。”
之后,他匆匆離去,再度將自己一個人鎖在了辦公室之中,再度面對著窗外變換的云朵,怔怔出神。
是啊,我們的文明,未來該何去何從啊……
成為六級文明的夢想,是支撐著自己,以及文明之中每一個人持續奮斗的動力和精神支柱。
放棄夢想,轉而如同其余五級文明那樣,躺平?
可是,真的不甘心啊。可是,又真的沒有辦法……
霍希羽心中滿是痛苦與糾結。
時間慢慢流逝著。果然,就像是霍希羽所預料的那樣,對于己方放棄剿滅格林諾卡文明的要求,締造者文明們并未表現出什么不滿,而是風輕云淡的直接通過。
對于內部宣傳,羅圖文明政府也開始有意淡化所謂的夢想,所謂的未來之類,開始引導社會輿論向享受當下轉變。
對于堂堂五級文明來說,如果放棄夢想,只享受當下的話,那不得不說,還是能享受到許多東西的。
五級文明的科技層次,能發展出的享受實在是太多了。除了科技方面的享受之外,就連身份地位這種精神需求都能滿足。
一名普通的五級文明智慧生命,只要不嫌麻煩,肯到別的地方去,在三級四級文明之中就能享受到皇帝般的待遇。只是,心中仍舊有些不甘啊。
霍希羽原本強壯的身體,在這些年之中肉眼可見的瘦削、虛弱了起來。精神狀態也不再如同以往一樣,滿是凌厲霸道的氣勢,讓人一看就感覺可以依靠。
更是有傳言說,霍希羽元首心中已經生出了退位讓賢的心思,打算從元首職位上離開,以后就縱情山水,在羅圖文明疆域內,那數萬個恒星系無數顆行星的自然景色之中寄托余生了。
這個傳言引起了許多人的憂慮。甚至就連反對派都不希望看到這一幕。
他們只是在晉升六級文明一事上反對霍希羽而已。至于其余的方面,他們也對于霍希羽持擁護態度。
羅圖文明內部悄然發生著變化。
外部,自從羅圖文明遵守銀盟法院判決,不再對人類文明提供星際運輸服務,且其余所有五級文明都以“運力不足”、“需要檢修”一類的借口拒絕了人類,甚至就連六級文明都用借口拒絕之后,人類文明對于五大四級文明聯盟的報復行動終于被迫停止。
戰爭仍舊在繼續。太陽系等星系之外仍舊被兩百萬艘左右的戰艦虎視眈眈,激烈的戰斗仍舊無時無刻都在發生。
一切又似乎回到了原點,繼續僵持。
便在這種情況之下,一批人類文明出產,出口往羅圖文明的貨物,被裝進了羅圖文明的空天母艦,踏上了前往數千光年以外的旅途。
二十余年之后,空天母艦來到了羅圖星系。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出人預料的事情發生了。
羅圖星系三號港口負責貨物接收的羅圖人忽然間發現,這一批貨物之中,竟然多了一些不該有的東西。
一臺冬眠倉。而冬眠倉之中,一名人類正在沉睡。
羅圖工作人員們面面相覷。
偷渡?這種事情,在星際時代可不多見啊……
事情迅速上報。最終,港口負責人拍板,將這名人類喚醒。
詢問室之中,這名人類立刻交代了自己的來歷。
“我是人類文明元首特使,有一些重要的,涉及到雙方文明未來命運的事情,要面見貴文明霍希羽元首,希望您可以代為通報。”
“閣下是否清楚,您這種行為,是偷渡,嚴重違反了我方文明規定。我方可以以此將您處死。”
“為了保密,我方無法通過銀盟網與貴方展開聯系,我方甚至不打算采取超距通訊模式與太陽系本土展開聯系。需要會談的一切事項,都在我的腦袋之中。所以,我不得不采取偷渡的形式來到貴文明這里。如有冒犯,還請見諒。”
“你叫什么名字?”
這名人類停頓了一下,一字一頓的將自己的名字說了出來。
“陸星河。”
“陸星河?”
港口負責人怔了一下。
他對于人類文明也多少有些了解,便也聽過陸星河這個名字。
那可是人類文明軍方最高領導人之一!聽聞從人類文明尚且還是二級文明之時,便在人類軍方中身居高位,數千年來,不知道打了多少大大小小的戰爭,堪稱見證了人類文明一路走來的整個發展歷程。
其本人更是在戰爭理論方面做出了重要的貢獻,高屋建瓴,從全局層面領導著人類軍事力量的發展。
這樣一個重量級的人物,此刻卻冬眠二十余年,如同貨物一般偷渡到了己方文明領土?
哪怕人類文明只是一個四級文明,地位與己方文明天差地別,這樣一名重量級人物通過如此特殊的方式造訪己方,這都是一件大事,一件超出了自己處置權限的大事。
“我會向上級匯報。是否接見你,要看上級決定。”
陸星河嘴角泛出一抹微笑:“我此次到來,事關你方文明能否晉升為六級文明。你們的元首會接見我的。
另外,有關我的事項,我希望您能嚴格保密。否則,你們的元首可能會對您進行一些處罰。”
……
等了幾天時間之后,乘坐著一輛外表看起來如同普通民用飛車一般的載具,陸星河被運到了羅圖文明政治中心,劍宮之前。
一路飛來,羅圖文明首都星球的景色,陸星河盡收眼底。
具備鮮明特色的建筑群落,種種自己完全沒有見過,甚至于想象都想象不到的科技造物,羅圖人特殊的生活模式,都讓陸星河大開眼界。
“這便是五級文明的科技層次么?果然,比四級文明要超出太多太多。”
陸星河心中暗暗感嘆:“只可惜,我們文明暫且無法晉升到五級文明層次。而你們的文明,也無法晉升到六級文明層次。
從這方面來看,你們和我們又有什么差別?大家都是螻蟻而已,只不過一個強壯一點,一個弱小一點。
但,只要是螻蟻,那就沒有本質差別。我們的命運,都不在自己掌控之中啊……”
來到劍宮之前,陸星河卻并未被帶到劍宮內部,而是來到了劍宮之外,一處看似平平無奇的民用建筑之中。
建筑內部,一面玻璃隔開了房間,陸星河來到了一側,過了一會,另一側有一名羅圖人進入。
早就通過公開資料搜集了一些羅圖文明情報的陸星河立刻便認了出來,這就是羅圖文明元首,霍希羽。
房門關閉,霍希羽來到玻璃之前,語氣平靜:“這里很安全,保密等級也很高,不用擔心泄密。”
頓了頓,霍希羽再度道:“想不到,我竟然在這種情況之下,展開和人類文明的生物第一次現實會面。
陸星河閣下,你好。”
陸星河站起身,微微鞠躬:“霍希羽元首,你好。”
“你說……你代表你們劉淵元首而來,要與我商談文明未來,甚至是文明晉升事宜?”
“是。”
霍希羽看著陸星河,眼睛微微瞇起:“你們只是一個四級文明而已,科技落后,實力弱小。我很好奇,你們哪里來的信心,敢于說出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