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驟然一輕,心亦隨之一空……
他走了……
那種空越來越大,仿若一個洞,要自內而外的吞噬她。
洞中又漫出咸苦的水,浸潤靈魂的每一絲罅隙,使得她說不清此刻是個什么滋味,只是無限的難過,無限的委屈,無限的愁苦,又無法開解,一味的在心里醞釀著。
終于忍不住,抽泣了一下,然后便勢無可擋,淚水將頭發粘在臉上,阻了呼吸,她亦不想動一下。
此刻,是無盡的灰心喪氣,只恨不能就這樣沉入黑暗,再不醒來。
耳邊好像傳來一聲輕嘆,然后有人牽起她的左手,將那根彎曲的小指握在掌心,輕輕的柔捏著。
“你沒走?”
她一驚,哭泣頓止,黑洞的中心驟然冒出一絲光亮,如同一朵旖旎的小花。
“你希望我走?”
千羽墨的語氣冷冷的,悶悶的,然而伸出手臂,將她抱在懷里。停了停,又想撥開她臉上的亂發。
洛雯兒別過頭去,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雖然夜光黯淡,可能什么也看不到。
千羽墨又有些氣了,可是沒再說什么,只輕輕揉捏著她的小指。
屋子靜得可怕,夜光淺淺的鋪在床下,一尺見方的淡光里,她的乳黃織錦的抹胸正有一角落入其中。
方才的激情仿若沉在夢的深處,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然而唯一一點是真實的……那沾染在他指尖的潤滑,至今,依然可以清楚的回味那點香軟與濡|濕。
緩緩攥緊了拳。
人的身體的確有一種本能,然而對于是否喜歡的人,那種本能是不同的??墒欠讲牛置鳂O是動情,可是為什么……為什么……
那個人,在她的心里當真是根深蒂固無法動搖嗎?即便他……
“你該回去了……”
一個聲音無情的砸在他的耳畔,掌中的那根小指亦旋即被抽離。
冷下去的怒火又搖曳著漲起來,千羽墨真恨不能將她抓過來,死命的搖晃,把那個人甩出去,又或者……
有那么一瞬,他真的想告訴她一個石破天驚的真相,可是……
“我若是走了,你希望我們今后,是見,還是不見……”
明顯的感到身邊的她身子一震,心底不禁涌起希望。
方才,亦是賭氣的說了這句話,而若她真的說“不見”,他又當如何?
良久……
“我們以后,不要這樣了……”
“為什么?”
他立即追問,雖有認定的答案,還是不死心的想聽她說出來。
可即便她說了,他又能怎樣?
這般想來,怒火便壓不住的暴漲,他只能攥緊了拳。
洛雯兒,你不僅有讓我開心的本事,更有讓我生氣的天賦!
“我們,誰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我愿娶,你愿嫁嗎?”
他立即回應,目光灼灼的看住她。
她心下一震,緩緩回了頭,自那眼底看到了期待,與嘲諷。
是對誰的嘲諷?她,還是他?亦或者都有吧。
她忽然想問他,若是要娶她,該如何安置她?是要同他的妻妾一樣分享他的無數分之一嗎?而后,她被他養在他從未提及的但一定是華美的大宅子里,雖是再無如今的辛苦打拼,卻是換了另一種辛苦,便是每日翹首期盼他的到來,那大約會是她今后唯一的生命意義了吧?
她亦笑了,笑中有苦澀,亦有嘲諷,卻不知是對誰的嘲諷。
這種笑讓千羽墨看得惱火,不禁冷笑道:“我知道你為何拒絕我……”
洛雯兒抬了眸,不過從他的神色上,她看出,他實際并不知道她拒絕的原因。她也不想解釋。如此,甚好。
見她不語,心中怒火更盛:“有時,相見爭不如不見。盼望了太久的東西,一旦再見了,怕不是曾經的樣子了……”
洛雯兒心中一跳……莫習的話,似是另有含義,難道……
心頓時狂跳起來,她不由自主的捂住胸口,因為它跳得太過劇烈,幾乎讓她不能呼吸。
她想要問個究竟,可是這句話……總似是隱著不好的訊息。
會是什么?
她不敢開口,雖然若事情已然發生,無論她問或不問,結局都是注定。然而人偏偏很會欺騙自己,仿佛只要不去探尋,一切就可以不復存在。
她不敢想象,不敢去觸摸她最懼怕的事實,即便事實可能并不如她想象中的可怕,或者根本就是她想歪了,更或者,同以往一樣,不過是莫習的一個玩笑。
她只能瞪大眼睛望住對面的人,似乎在等他替自己決斷,等他宣布她的命運。
豈料這等情景落在千羽墨眼中,更是憤怒。
那個人,那個人果然如此重要!
他“噌”的一下跳下床,眨眼之間便重新變回了臨風玉樹。
他看也沒看洛雯兒一眼,舉步就往門口走。
“莫習……”
洛雯兒從床上坐起身,但見他腳步一頓,依舊向前,不禁咬了嘴唇,再次輕聲喚道:“阿莫……”
耳聽得他哼了一聲,不知是嘲諷還是冷笑,亦或者是釋然,總歸他停住了腳步,而且那個背影看去似乎不是那么冰冷決絕了。
只是她依舊沒有問出口,只定定的望住他。他也便那么站著,雪衣靜靜,似乎要凝成夜色的一縷。
良久……
“你,有沒有騙我?”
這一句,似是在問,又似是什么都沒有問。似是了然,又似是無知。
又是良久……
那個背影似是有些微微的融化:“或許有一天,你會發現,我自始至終,都在騙你……”
這一句,似是回答,又似是什么也沒有答。似是嘲笑,又似是嘆息。
千羽墨微閉了眼。
或許真的應該告訴她真相,那樣她或許便會死了心??墒撬蝗炭此y過,就像方才,他不過是試探了一下,她便面如死灰。他不敢想象,若他當真據實以告,她會不會……
這個真相,他初知時,是有欣喜的,因為他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擁有她。然而轉瞬想到她的痛苦,欣喜便轉成了憂慮,繼而提前感受到了她的心碎。
從涼閾回來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要如何告訴她,要不要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