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輩無量道皇宗……薛顏……參見紫陽太子……”
薛顏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脖頸上青筋炸起,卻還是努力將雙手松開,拼盡渾身力氣,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所謂形勢比人強,如果說紫嫻已經(jīng)嫁到了西洪,只算半個東龍宮的人,那面前的這位,身份則完全不一樣,對方幾乎可以代表整個東洪的態(tài)度!
除了地位尊貴以外,紫髯白龍一族雖以仁善著稱,但作為掌權(quán)者,紫陽或許是這一族中性格最為強勢的一個,甚至于超過了他的父王。
他是真的有可能因為東龍宮威嚴被冒犯,而選擇動手殺人的。
在紫陽太子的面前,薛顏再不敢去扯無量道皇宗的虎皮,兩邊乃是同等層次的勢力,自己僅是個剛剛出頭的小輩,低頭保命也不算丟人。
“只是岳家遭了埋伏,其中有一人乃是紫嫻前輩的舊識,此事又恰巧和萬妖殿有關(guān),晚輩只是想過來問一問,給岳家一個交代的同時,也避免那群兇徒讓洪澤陷入生靈涂炭之狀。”
感受著身上的壓制稍微輕了一些,薛顏趕忙一口氣把話說完,隨即便是保持著行禮的姿勢,埋著頭等待對方回應(yīng)。
紫陽太子略微抬眸,聽到生靈涂炭四字,終于是緩緩朝紫嫻看去,溫和道:“你認識那人嗎?”
“算認識吧。”
紫嫻嘆口氣:“但是真跟萬妖殿沒什么關(guān)系,他乃是我當初壽宴之時,祁家老九帶進來赴宴的修士,在宴席上與皓月霜虎一族起了點沖突,后來經(jīng)我調(diào)解,解了這恩怨,算是結(jié)識了下來,又因為一些事情幫我掙了點面子,我還是挺欣賞他的。”
“……”
薛顏埋著頭,雖未說話,但顯然是不信這番話的。
然而紫陽太子已經(jīng)收回了眸光,淡淡道:“聽清楚了嗎?”
“聽,聽清楚了。”薛顏抬起頭,強顏歡笑:“原來只是個誤會,晚輩這就……”
話音未落,紫陽太子稍稍揮手,便有乳白光華瞬間將其籠罩,一件件法寶連帶著儲物袋接連落地,隨即白光匯聚成一點,落在了薛顏的心口,竟是直接隔絕了他和寶地間的聯(lián)系,封了修為。
“我過來清查萬妖殿的事情,在查完以前,西洪歸東龍宮管轄,無量道皇宗過來的人隨時待命,聽候差遣,至于你,修為太低,便在此地好好休息吧。”
這位東宮太子仍舊是一副平靜的模樣。
只見其略微點了點下頜:“押了。”
周遭首次見過紫陽太子的妖兵們,在那難以掩飾的貴氣前,居然本能般的朝前方走來,即便薛顏瞪大了眼睛,震怒的盯著它們,妖兵們?nèi)耘f是顫顫巍巍的將其捆了起來,朝著山腰拖拽而去。
“……”
紫嫻眼神躲閃了一下,她還是第一次在兄長面前說謊,莫名有些心虛。
但不知為何,在沒有了解清楚沈儀到底在此事中扮演了何等角色之前,她是真不愿意讓兄長盯上對方。
“進來。”
紫陽太子仿佛沒有注意到妹妹的異樣,招招手,順便關(guān)上了門。
紫嫻剛剛站穩(wěn)身形,便是臉色驟變。
“查完此事,跟我回家。”紫陽太子的嗓音不再溫和,反而多了幾分嚴厲。
“為什么?!”紫嫻驚愕看去,她本就覺得奇怪,雖然她在信函中描述了萬妖殿的詭異,但也不至于把兄長給喚了過來。
“不為什么,我從一開始就不同意父王的計劃。”
紫陽太子蹙眉看去,一字一句道:“我們跟仙人無仇,是南洪七宗跟仙人有仇,當然,紫菱當初負了玄慶,害了南陽宗是事實,但是彌補虧欠這種事情,還有很多種方法,譬如重新支持七宗,讓他們再次回到當初的位置。”
“對他們好,對我們也好。”
“你能明白嗎?”
說著,紫陽緩緩攥緊扶手,壓制著心中怒氣:“你是我的妹妹,不應(yīng)該受這般委屈,我看不慣。”
“那洪澤呢?就讓那倆狗腿子看管著,成了現(xiàn)在這般全無律法,恃強凌弱的地方,弱小者連個喊冤的地方都沒有!”紫嫻猛地轉(zhuǎn)過身去,怒道:“我也看不慣,我不回!”
“你。”
見狀,紫陽太子輕輕嘆息一聲,松開扶手,溫聲解釋道:“你還是沒看明白,仙人本質(zhì)無關(guān)善惡,他只是失職,不愿管事,既然無量道皇宗和北龍宮可以做那狗腿,我東龍宮也能做,而且可以做的更好,待到我躋身道境,便可徐徐圖之,按照我們的想法,來治理這片水陸。”
“做狗腿?”紫嫻情緒徹底激動起來,回過身,雙眼通紅的盯著兄長:“你是不是忘記了,他們當初是如何把你另一個妹妹,變成那種虛榮的模樣,強行送上了仙庭,去給所謂的仙人當坐騎!”
整個大殿內(nèi)陷入死寂。
紫陽太子盯著虛無處怔神,許久后才緩緩扭過頭來,看著紫嫻,嗓音有些發(fā)澀:“你和父王都覺得紫菱是被洪澤仙人蒙騙,最終反悔,變成了我們所厭惡的模樣。”
他深吸一口氣:“有沒有一種可能,她本身就是利欲熏心之輩,當初對玄慶做的那些事情,只是因為她擔心天上的仙人查她跟腳,會不喜歡她,導(dǎo)致她落選,所以這個畜生,打算在離開之前毀了玄慶的名聲?”
“包括她和玄慶在一起,也并非是因為愛慕,只是單純覺得這個年輕人足夠耀眼,能夠帶她登天,成仙作祖?”
“你放屁!”
紫嫻沖至寶座面前,對著兄長那張俊美臉龐就是一通亂抓。
她紫髯白龍一族,她的親姐姐,怎么可能是天生的惡人,那段傳遍洪澤的佳話,又怎會如此骯臟不堪!
“……”
紫陽太子也不阻止,只是撇撇嘴,將臉側(cè)到了另一邊:“罷了,我說不過你們,但如今西龍王醒來,你們的計劃自然也沒了繼續(xù)的可能,還是先聊聊這萬妖殿吧。”
“有沒有繼續(xù)的可能,你說了不算,咱們等著瞧。”
紫嫻下意識懟了回去,隨即立刻回過神來,有些焦急道:“對了!萬妖殿……沈儀!”
差點忘了,這事情可還沒完呢。
有了兄長在場,她好似一下子就從那個華貴的玉山龍妃,變成了個慌里慌張的小姑娘。
“我先走了。”
紫嫻擺擺手,徑直掠出了深閨。
紫陽安靜看著妹妹遠去的背影,待到對方消失在視線中,旋即略帶無奈的笑了笑:“沈儀……”
他默默咀嚼著這個名字。
罷了,聽上去至少是個男兒姓名,比姬靜熙三個字順耳多了,有空倒是可以見一見。
至于現(xiàn)在。
他伸手探向桌上的諸多玉簡和卷宗,在冉冉檀香陪伴下,安靜的翻閱起來。
……
西洪,龍王殿。
祁圣濤陰沉著臉,攜著兩位無量道皇宗的宗主快步邁了進來,隨即落于高座,猛然揮袖,看向下方眾人:“給本王一個合理的解釋。”
祁家老五渾身戰(zhàn)栗一下,悄然給剛剛回來的二哥投去了一個目光。
祁昭文此刻心情復(fù)雜到了極點,好消息是,自己終于洗清了和萬妖殿之間的關(guān)系,他要是有滅了岳家大長老的實力,哪里還需要搞陰謀詭計來爭奪太子之位。
壞消息則是……西龍宮在這片水陸的地位,好似一下子就變得岌岌可危起來。
原本以為的那群鼠輩,在褪去遮蔽以后,竟是一群下山猛虎,勢不可擋!
如非有無量道皇宗和岳家的相助,估計現(xiàn)在連父王都要寢食難安了。
“桌上那些,是諸多宗主傳來的信函。”
紫嫻緩步走出人群,同樣很好奇那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信函?”
西龍王眼皮跳了跳,唇角掀起一抹猙獰的笑。
這群卑賤的奴才,現(xiàn)在居然已經(jīng)膽大包天到了敢不回來復(fù)命的地步,是真覺得西龍宮大勢已去,管不住他們了?
待到此事了結(jié),它必然會讓這群奴才明白,得罪西龍宮到底會有怎樣的后果。
“就讓本王來瞧瞧,是誰給了他們底氣。”
祁圣濤收起笑容,揮掌震碎了十余封信函上的法陣,信紙接連漂浮而起,懸于空中,其上的字跡映入了眾人眼簾。
雖出自十余人之手,但信上的內(nèi)容卻如出一轍的相似。
皆是詳細描繪了場間發(fā)生的事情。
“有墨衫修士,借此兩虎相爭之機,以報私仇,手持金紋玄刀,化作千余丈鋒芒,斬殺岳家護族大長老及眾多門人,未留活口,欲追萬妖殿門人,未遂,奪走貪狼星圖離去。”
“……”
西龍王陷入死寂的沉默。
它想過很多種可能,但就是沒想過,宰了岳家兩個子嗣的人,居然不是萬妖殿,而是自己西洪的修士。
就這么巧,它還正好把這人給請了進來。
“父王,兒臣是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對了,嫂嫂知道,薛宗主去問嫂嫂了……”祁家老五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薛宗主呢?”
祁圣濤強行按捺住心中震撼,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慌亂。
只是它才沉睡多久,為何西洪就變成了這幅它都有些看不懂的模樣。
那可是北洪岳家的護族大長老,便是自己親自動手對付,想要破開那套寶甲,也需費些工夫和爪牙,居然就被一個無名之輩如此輕描淡寫的給宰了。
而且,它雖不會全信這些宗主傳回的消息,但按照上面所述,在殺了岳家以后,這墨衫修士居然還想對萬妖殿動手。
一次性得罪岳家和萬妖殿也不懼,這真的是西洪的資源能培育出的存在?!
“嫂嫂,父王在問你話。”
祁昭文低聲提醒了一句。
“呃。”
紫嫻這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雖然已經(jīng)有了些心里預(yù)期,但在真發(fā)現(xiàn)這些事情,都是沈儀一人所為以后,她還是有些大腦發(fā)懵。
簡簡單單的字眼里,卻是蘊著紫髯白龍一族難以想象的兇殘。
十幾頭禍麟,從天境后期到白玉京不等……要知道,這群人在此之前可是完全不認識沈儀,過來尋仇,尋的也是萬妖殿,沒尋南洪七宗。
況且究其原因,還是沈儀先宰了人家的小輩。
就是為了以防意外,這位沈宗主便是痛下殺手,無一活口。
這般行事作風,紫嫻顯然有些不太習慣,完全無法將其和腦海中那個性格稍冷,但卻內(nèi)斂有禮的年輕人對應(yīng)起來。
怪不得靜熙要刻意提醒自己……
大概只有南洪七宗的人,才知道這位南陽宗主的真實面目到底有多可怖。
“問你話呢!薛宗主呢!”
眼見這女人裝傻充愣,兩位無量道皇宗的宗主終于是忍不住低斥出聲。
“叫什么叫?”
紫嫻揉了揉豐潤心口,一眼瞪過去:“他嘴巴不干凈,讓我兄長給押了,不服氣的去玉山找我兄長要人啊!”
此言一出,場間皆驚。
兩位無量道皇宗的宗主咽了咽喉嚨,一時間沒太反應(yīng)過來。
就連西龍王也是愣了許久,這才面露驚喜笑道:“紫陽來西洪了?怎么不跟本王提前說一聲。”
有這位東龍宮太子相助,再加上對方身后所代表的龐大勢力,可以這樣說,除非萬妖殿的主人是洪澤大仙,否則無論如何也翻不出什么浪子來。
“就算是紫陽太子親至,又怎能押我無量道皇宗的宗主?”
司徒福海雙眸微瞇,還是站了出來。
“又不是我押的,有意見你問他去。”紫嫻翻了個白眼,完全不給對方好臉色看:“對了,他還說了,除了薛顏以外,在萬妖殿的事情查清以前,你們兩個也得隨時聽候差遣。”
聞言,兩位宗主面色瞬間黑沉下來。
他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便是伸手去取玉簡,欲向北洪傳信。
既然東龍宮不講理,那無量道皇宗也不是什么軟柿子。
“稍安勿躁!”
祁圣濤終于抬掌,以輕柔妖力稍稍勸阻兩人:“諸位皆是心善,來清掃那群兇徒,切莫因為一些誤會,先內(nèi)訌……”
它可懶得管東龍宮和無量道皇宗的恩怨,還是先把自家的西洪拾掇干凈比較重要。
“抱歉,我等可不是為了萬妖殿而來的。”
兩位宗主收起了玉簡,冷笑著朝西龍王看去,哪里看不出來,這頭老東西此刻只想著糊弄事。
“真正的兇徒,或許就在那信中。”
當初有玉簡在西洪傳的沸沸揚揚,修士持玄金鋒芒,斬碎了無量道皇宗弟子的道兵,倒是與那信中描述有些相似。
“至于那萬妖殿,還是留給東龍宮慢慢處理吧。”
“我等告辭!”
司徒福海轉(zhuǎn)身朝著殿外走去,在走至門口時,卻又停下腳步:“辦完事情,我們便會動身回北洪,待到那時,若是薛宗主少了一根寒毛,岳家為了族中天驕做的事情,我無量道皇宗一樣能做。”
“還望玉山龍妃幫忙通傳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