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明云娉娉婷婷的走到眾人面前,許是香氣太過濃郁,本來叫喚得累癱的“撩漢”和“撩妹”如打了雞血般再度跳了起來,耳朵豎著,眼睛瞪著,脖子抻著,張嘴吠著,嚇得殷明云花枝亂顫,連連后退,被小丫鬟勉強撐住身子,一主一仆踉蹌了好些步才堪堪站穩。
殷明云撇了撇嘴,不屑的瞟著明月道 :“狗和主子一個德性!狂吠亂叫。”
明月同樣撇了撇嘴,不屑的瞟著穿得如同花孔雀似的明云道:“奴才和主子一個德性,不堪一擊。”
殷明云掙扎著從小丫鬟懷里站直了身子,挺了挺胸脯,掃視著三房簡陋的青石房和院子,故意掩了掩鼻子,鄙夷道:“鄉野村姑,怎知禮數?!”
明月聳了聳肩,將手徑直伸至殷明云面前,還挑釁似的勾了勾手指。
殷明云不明所以,滿眼的狐疑,忍不住問道:“你這是要做甚?瘋了不成?”
明月聳了聳肩,頗為無辜道:“是你說的,要懂禮數啊,請問這位高高在上的懂禮數的周家姨娘,您的拜貼呢?”
殷明云氣得嘴唇都在哆嗦,卻不得不裝做掌門夫人的模樣,沉下怒氣道:“來得匆忙,未及準備,還請通傳一聲。”
明月轉過身子,對著劉氏煞有其事的大叫一聲道:“娘,縣里有位姓周的姨娘求見!!!”
明云氣得直哆嗦,自己好不容易將元配正室給熬死了,又給周訟低三下氣的遞了不少好話,剛剛升做了填房,到了明月這里,只一句話又立即被打回了原形。
明云的氣還沒發出來,明月卻己轉過頭來,對著明云展顏歡笑,輕輕曲身施禮,替劉氏回答道:“回周家姨娘,已經按您說的禮數稟告我娘了,我娘說了----不見!!!”
明云的牙咬得直響,劉氏從頭到尾、連嘴巴都沒張過一下,更何況說出拒絕的話來,這分別是明月故意氣自己。
只是因為自己嘴笨,被懟得半天說不出話來。論禮數,人家該回稟回稟,該施禮施禮,沒有絲毫無理錯處,人家說不見,若按先前所說的“非親非故”,也在情理之中。
明云氣結,轉眼看到門邊一籃子小雞,氣得上去踢了一腳,怒道:“窮人目光短淺,追逐蠅頭小利。”
那小雞脫了籃子,立即四散奔逃,小翠和宋嬌嬌忙上前去捉,十只小雞崽捉回了八只,有兩只入了“撩漢”和“撩妹兒”的口中,被明月搶出來之時,已經沒了氣息。
明月頓時不干了,抓著小雞崽兒送到殷明云面前道:“我就是目光短淺的村姑,你害死了我家的雞,你得賠。”
殷明云神氣十足的揚起下巴,一幅你耐我何的模樣。
明月氣急了,將拴著“撩漢”和“撩妹兒”的繩子一頭攥在手里,另一頭則任由著二狗如離弦的箭般沖向殷明云,殷明云嚇得花容失色,將丫鬟一把拖到身前,猛的一把推向兩條狗,小丫鬟登時跌倒在二狗中間,嚇得瞠目結舌,一動不敢動。
明月自然只是想嚇唬殷明云,哪里想真的傷人,被殷明云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慌忙扯住繩子,及時牽住了狂吠暴怒的二狗,那狗的舌頭離丫鬟的鼻子不足寸許,嚇得小丫鬟涕淚橫流。
再看殷明云,早己沒有當家夫人的裝腔作勢,連滾帶爬的爬上車轅,猛拍著車廂門顫聲叫道:“老爺、老爺,有人欺負奴家......”
一直避在車中不出的周訟終于挑起了簾子,看著沖至車轅之前的明月,瞪了半天,在明月以為他為殷明云強出頭的時候,周訟卻轉而好生安慰殷明云道:“夫人莫怕,明月不是外人,是賢兒的侄女,你的堂妹,更是正德的表姐,關系近著呢,她這樣做,只是調皮罷了,無妨,無妨。”
一句話說得殷明月以為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覺,眨了眨眼睛再仔細看那周訟,看自己竟是一幅探糾與猜度的眼色,和殷明云的傲慢無禮簡直是天壤之別。
如果說明月對殷明云貪戀富貴只是瞧不起而矣,對周訟的老牛吃嫩草的行徑卻是深惡痛絕,若不是自己夠機警,恐怕每天陪在這個油膩中年男人身邊的不是殷明云,而是自己了,如果是那樣,明月可以想象,自己的后半生不是委屈死的,就是因吃不下去飯而餓死的。
明月懶得與周訟周旋,皺著眉頭道:“不敢當,我殷明月粗鄙村姑一個,沒有什么富貴親戚。若當真是親朋好友來了,我好酒肉好生招待;若是豺狼來了,我獵狗燒火棍侍候。”
周訟對明月的不耐煩態度倒是不以為杵,抽著嘴角,擠出一個自以為和藹的笑容來道:“血濃于水,情大于天,不是明月想斷就能斷的,快莫說些絕情的話,讓人無端的看了笑話。”
明月輕叱了一聲,不再糾纏這毫無意義的爭辯,而是攤開手中的兩只死透的小黃雞崽兒道:“這位富貴老爺,你家姨娘在我家撒潑,將我家小雞給踢翻了咬死,此事怎樣講?”
周訟尷尬的看著小小的兩只小雞崽,實在不明白殷明月為何糾纏兩只不足兩文錢的小雞,莫不是說傳言中的明月與珍味坊的合作是假的?松兒認了縣太爺當干爹是假的,都是以訛傳訛?
周訟臉色肅了肅,順手從懷里掏出一把銅錢,從中數出了八枚,施舍般的交到明月手中,微笑道:“明月,再買兩個小雞崽兒,多余的銅板買兩個糖人兒吃。”
明月這個氣啊!只給了八枚銅板,還一幅施恩者的姿態,自己家論枚算計銅板的時候,還是她剛剛穿越而來的時候,現在富貴了,早己開始以一兩銀子為計算單位了。
明月笑著將銅板向空中拋起,俏皮的再用單手接起,嘖嘖嘆道:“這位富貴老爺,你給得少了。我這雖然是兩只普通的雞崽兒,卻又不是普通的雞崽兒,剛剛宋家哥哥說過了,這是給嬌嬌送的下蛋的補身子的母雞崽兒。這雞崽現在死的是兩只,按每天下兩只蛋算,一年就下七百枚蛋,孵出七百只小雞,再每天下兩只蛋,一只蛋按兩文錢計算,你得賠我九十八兩銀子......
周訟聽得臉都綠了,結巴了半天才訕然道:“明月還真是調皮了些,姑丈又不是外人,自家親戚哪用賠償小雞崽兒呢?這銅板是姑丈給明月和妹妹們一起買糖人兒吃的。這四個糖人兒夠不夠分?前幾日我隱約看見李捕頭帶著松兒和縣太爺的公子爺去買吃食,態度甚至是親昵。成公子也來到向陽村了吧?嫌不嫌糖人兒這些鄉野粗鄙之物?要不要換成翠玉坊的白玉糕? ”
明月心中嘆了句“原來如此”,神情冷漠道:“周老爺看得沒錯,卻是猜錯了。松兒只是和那成公子一起被拐了,一起呆了兩日壓壓驚而矣,過后我等就被趕出縣衙,以前沒有半分交情,以后也再無半分瓜葛。”
周訟一臉的狐疑不定,眼睛直直的盯著殷明月,似要盯到明月心里, 想要知道明月此話的真真假假。
明月的眼靜如潭,平靜無波,不似做偽,這讓周訟越發的心里沒底。
見周訟一幅不想出頭的樣子,翟氏突然覺得沒有主心骨一般,登時嚎淘大哭,似要提醒周訟和殷明云,誰才是他們應該真正袒護之人。
翟氏這一哭,似提醒了殷明云剛剛受到的委屈,嚶嚶嚀嚀的扯著周訟的袖口,也跟著絮絮叨叨的哭了起來。
周訟正因此事探不出真假來煩心,被翟氏和殷明云這一哭更是哭得心煩意亂,翟氏畢竟是他岳母,不不能對她發火,轉而將怒火發向了殷明云,怒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好生意都讓你給哭喪了,再當喪門星,將你打回通房去!!!”
殷明云哽在喉間的哭聲登時沒有底氣,如被堵住了喉管的鴨子般,登時沒了嘶啞之聲和喘息之氣。
周訟滿意的看著同樣沒了聲息的翟氏,轉而看向三房眾人,將眼睛最后落在了松兒身上,一臉喜色的沖著松兒招了招手道:“松兒,成大人和成高兒來了,是騎著大白馬來的,在村口等你去玩呢!”
松兒臉上喜色一現,眨著亮晶晶的眼睛道:“真的?干爹和高兒都來了?高兒還騎著‘白龍馬’來的?他果然沒有騙我!!”
明月想要阻止松兒己是來不及。
聽完此話的周訟,眼睛登時一亮,如同灰暗的天空突然掛上了滿月,撒下一片銀輝,分外的清朗與歡快。
周訟從懷里掏出一只裝銀子的荷包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骨腦的塞進松兒的懷里道:“松兒,這車上的吃食都是送給你的。”
周訟一招手,車夫會意,將車上的兩個糕點匣子、一包茶葉和一罐蜂蜜全都拿了出來,鄭重了遞到明月的手里,一臉的諂笑。
明月的眉頭不由深鎖,比明月更氣憤的則是翟氏,氣得嗷一嗓門從地上站了起來,對周訟喊道:“姓周的,這些你不是說要送給老宅的嗎?怎么送給這個賤丫頭!!!讓你來不是幫忙給她顏色看看嗎?怎么反而幫起了賤丫頭???”
周訟連理都沒有理翟氏,似怕明月將禮物退回來一般,扯著噤若寒蟬、呆若木雞的殷明云向車上走去,殷明云心里不樂意,較著勁兒不愿意離開,走得有些慢了,周訟猛一推搡,險些將殷明云推倒在地,嘴里低聲罵道:“什么禍都敢惹?活得膩歪了不成?!惹惱了縣太爺的干兒子,老子仔細剝了你的皮!!!以后不準回娘家,老實閉門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