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
明長老見得秦川頗識事理,也省去了多余口舌,他解釋道,“我所識之人中只有我濟云觀的觀主有這般本領,可是老觀主神龍見首不見尾,上一次見他已是十幾年前,如今病勢加重,怕是等不及了。”
他雖為伏羲門分觀的司職長老,在俗世中頗有地位,可是到了落雁峰上,基本上是沒有任何說話的余地的,更莫說能夠找得人來為他煉丹了。
“可是這味丹藥需得煉丹者凝出真元,弟子方才完成煉精化氣的修習,怕是幫不上忙啊。”
秦川遺憾地答了一句。方才他對這丹方略加研究了半分,的確需要煉丹者完成煉氣化神的修煉層次,憑他此時的境界,無能為力。
此言一出,明長老倒是并沒有多少改色,似乎已在他的預料之中。
“這個我知曉。”
他道,“但是此時你已煉出了真氣,至于那煉氣化神想必也不需多少時日便能完成。此番找你前來也是無奈之舉,老夫的性命,就全靠秦川你了。”
聽得明長老這般說話,秦川心下不免也有些惋惜,明長老于他有恩,無論如何也是要救的,更何況煉氣化神本就是他此刻迫切求成的,煉制幾枚九花玉露丹也是順手之舉。
只是,單憑一味丹藥,怕是救不了明長老。
“長老放心,秦川應承下來便是。”
秦川答了一句,隨即那明長老似乎因為心情激動,不由咳嗽了幾聲,令得他心中更有幾分憐憫。他咬了咬牙,卻是問道:
“不知長老是否方便告知所患何病癥?”
說罷,忽而見得明長老面上閃過幾分隱晦之色。秦川心下微有疑惑,怕是這個所謂的“病癥”,不止這般簡單。
“丹藥有‘療養’之分,九花玉露丹屬于‘療’而非‘養’,這類丹藥不可隨意服用,需得對癥下藥方可。”
秦川解釋道,“而且弟子興許可以結合病癥,從這丹方中研究出一些輔藥先吃著,畢竟弟子何時能夠煉出真元,沒有人能道得清。”
聞言,明長老長嘆了口氣。
此刻堂中十分寂靜,明長老神情飄忽不定,似在做著什么重要的決定。而秦川則靜靜地等待著,沒有言語。
果然,這其中還有一番曲折。
其實秦川早已猜到了幾分。明長老這般的癥狀,并不像是疾病所致,而更像是軀體之內的精元虧損,不足以供給身體代謝,從而導致的提前衰老。造成這般癥狀的原因有很多,可是每一種都不可能是一個濟云觀的司職長老所能遇得上的。秦川猜不到的,便是這里。
過了良久,明長老終于又嘆了口氣。
“罷了!”
他似乎將所有的希冀都放在了秦川身上,緩緩道出了自己的過去,“我保守這個秘密多年,如今若是繼續隱瞞下去,恐怕命都要丟了。”
隨即,一段往事從明長老的口中道出。
原來,這明長老并非眾人所知的這般。
少年時期,明長老也是一個天才,被落雁峰上的前輩看中收為入室弟子,但是還未上那落雁峰,便遭遇了一場變故。那是四十年前的一場異寶爭奪,那位伏羲前輩便是在這場戰斗中殞命,而明長老也從那時起被命運開了場玩笑。
他失去了師尊,也沒有人能夠證明他是伏羲門的弟子,便只有在這濟云觀中落腳,四十年來卻怪異地沒有任何進步,修煉也一直原地踏步,更莫名其妙地染上惡疾,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師尊臨死前將奪得的那個寶貝留予我,并交待說此異寶對修行大有增益,可是幾十年中我卻一步都沒有踏出去。每每想起,都覺得愧對師尊。”
明長老說著有些哽咽,末了,似是察覺自己失態,隨即定了定心神,對秦川說道:“所有緣由便是這般,若說病因,我卻也不知到底是何緣故。”
聽了這般離奇的故事,秦川也不知是何感想。
雖說他有過前世的記憶,但也不可能每一件事都能知曉。他沉思了片刻,終于將罪魁禍首定在了那件所謂的“異寶”身上。
“長老,那件寶貝,不知可否給弟子一看?”
夜已深。
濟云觀中的點點燭光接連熄滅,緩緩陷入寧靜之中,一片祥和。唯有后院的某間內堂,燈火依舊。
秦川與明長老相對而膝,其間一盞案桌之上,一件物品被布帛包裹得嚴嚴實實,大概便是明長老所言的異寶了。
“這個東西至關重要,切莫張揚出去。”
明長老雖然同意的秦川方才的請求,但神色之中,仍是有些謹慎。中原宗派林立,強者無數,無一不對世間異寶趨之若鶩。所謂懷璧其罪,沒有人希望讓任何人知道自己手中的寶貝。
他一無權勢二無實力,就更是如此。
“秦川明白。”
秦川重重地點了點頭,這個道理,他自然是知曉的。
隨即,只見明長老緩緩將那布帛揭開,秦川兩個瞳孔忽地擴大了幾分,一抹異色在他眼神中一閃而過。
“這是?!”
那是一個周身用琉璃打造而成的燈盞,樣式倒是樸實無華,既無雕龍琢鳳,亦無名家篆刻,跟一般的燈盞幾乎沒什么分別。但制作它的材料卻是世間罕有,那是一種說不出名字的琉璃寶玉,其色澤流云漓彩、美輪美奐,其品質晶瑩剔透、光彩奪目,堪稱世間絕品。
九曜琉璃盞!
絕對不會錯,就是九曜琉璃盞!
一時間,秦川心中如若波瀾涌動,久久不得平靜。
這九曜琉璃盞他只在那古籍記載中見過,數百年前曾經引得中原血流成河,其價值不可言喻。此時縱是見識過無數奇珍異寶的秦川,也不免眼眸發光,心中掠過一抹狂熱,有些微微的動容。
“嗯?莫非你知道這是什么?”
明長老忽而怪異地問了秦川一句。
聞言,秦川猛地回過了神,穩了穩心態,將心中那抹狂熱壓制了下去。九曜琉璃盞雖好,但內心的修行則更加重要,若是總想著依靠外物,恐怕他又要重蹈覆轍,誤入魔道。
心下長舒了口氣,便對著明長老搖了搖頭,訕訕地笑了笑。
“弟子沒見過世面,讓長老見笑了。”
“無妨。”
明長老也是笑了笑。秦川自幼都是他看著長大的,從來沒有出過這小小的紫城,要說認識這東西他也不會相信。
“長老,我能……”
見得秦川伸出正欲觸碰那燈盞的手,明長老點了點頭。怎么說此時秦川也不過是一十七八歲的少年,見得寶貝想要摸一摸也是人之常情,他也不以為意。
不過待得觸碰到那九曜琉璃盞后,秦川心中卻是微微一怔。
這是……
盡管此時秦川表面上方才踏上修真的道路,但他的靈識卻是異常的強大,也許是保留了前世記憶的緣故。此時那九曜琉璃盞中的絲絲異樣,絲毫不落地映入了他的意識之中。
九曜琉璃盞中,正有一股強大但內斂的氣息,據守在燈盞內部,而且這股氣息,讓秦川無比的熟悉。
魔道。
這是魔道專有的血煉之法。
修真之道,有一門向法器注入靈識,煉化器靈的法門,各宗各派都有差異。而魔道專屬的法門,便利用精血融入,血祭煉化,稱為血煉。
唯一不同的是,此時這個九曜琉璃盞明顯還只是血煉的半成品,只完成了血祭的過程,卻還沒有認主。想到這里,秦川便有些釋然了。
明長老修煉之時用這經過魔道血祭的九曜琉璃盞作輔,體內的精元連同引納的靈氣一起被吞噬入九曜琉璃盞中,精元缺失,軀體代謝減緩,自然便是一日比一日虛弱。而且其變化隱晦,明長老又不通其中原理,必然是無法覺察。
這樣也解釋了明長老為何會精元虧損,提前衰老的原因了。
只是,如此異寶,如何血祭了卻未認主呢?
“秦川,可看出什么來了?”
見得秦川臉上的神色,明長老迫不及待地問道。他最后的賭注,便是押在這秦川的身上了,如何能不緊張。
秦川回過了神,答道:
“琉璃性屬陰,長老病愈之前最好還是將其暫且擱置一邊,至于別的,弟子暫時還沒參研出來。”
血煉之事,他自然是不能說,但若是繼續用這九曜琉璃盞修煉,恐怕明長老死得更快,故而便只有用其中一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原因當做借口來敷衍了。不過他的心中,卻是有了辦法。
“不知長老可備有一味叫做冰魄草的藥材?”
秦川詢問了一句。這魔道間事,他自然熟知,故而想個法子延緩明長老的病情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冰魄草自然是有,你有何辦法盡管說來。”
“那便好辦了,長老只需分出少許冰魄草,混以茶末,煎些茶水早晚服用,可略微改善病情。”
“當真?”
聽得秦川言語,明長老不由喜出望外,雙眉稍稍舒緩了開,常年積壓在眉間的皺紋也似乎一下減少了許多。
秦川點了點頭,忽而想到有些不妥,便又補充道:“我只是從那丹方中參詳出的些許藥理,不過多少還有些把握的,長老若覺有恙,停止服用便是。”
“無妨,這個時候,便也只有如此了。”
明長老倒也豁達,病患如此,他也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