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嘉踞坐在矮幾上,并沒有要歌伎歌舞助興,而是雙目緊閉,眉頭擰在一起,陷入沉思。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呂嘉睜開眼,只見他的長子呂夷快步過來。呂嘉身子前傾,急急忙忙的問:“夷兒。可有消息了?”
“阿父,漢匈大戰還是那般,匈奴攻城。漢軍守城,依然是拖而不決。”呂夷眉頭一挑道:“聽說這個周陽挺會用兵,不過如此嘛。匈奴是草原上的獅子,一旦發怒,那是何等的聲威,五十萬大軍,周陽早就給嚇破膽了,龜縮在城里,不敢出來。”
“五十萬匈奴啊!”呂嘉倒抽一口涼氣:“是那么好對付的么?只有秦朝蒙恬打敗過這么多的匈奴,就是趙武靈王也沒有做到。看來,這一戰漢朝必輸無疑,這是我們的機會。”
“是呀,阿父!”呂夷聲調有些高:“趙儒老糊涂了,他竟然把世子派去長沙,陪周亞夫品茶去了。趙胡這一去,番離再無人能阻止我們。正是我們舉事的時候。”
“世子不在,趙儒年老昏昧。漢朝再一敗,我們大事成矣!”呂嘉很是振奮的站起身。
“哦,阿父。我剛剛得到消息,趙陀去了忠魂殿。”呂夷一臉的奇怪。眉頭擰得很緊:“忠魂殿里到底有什么?派兵守衛,卻不準任何人靠近。”
“忠魂殿?”嘉眼里掠過一絲迷茫:“忠魂殿里有什么,只有趙住一人知曉,就連世子也不知道。我倒是聽聞一點風聞,說當年秦始皇那支五十萬南下大軍,帶來無數的珍寶,很可能就藏在忠魂殿里。”
畸
眼睛放光,貪婪的舔舔嘴唇:“我們成事之后,有了忠魂殿里的珍寶,就不用靠與漢朝通商過日子了,不怕漢朝掐我們的脖子。”當時的南越,屬于不開化之地,經濟極不發達,生活清苦,生活必須品主要是靠和漢朝貿易所得。若是漢朝不與南越貿易,南越是撐不下去的。“阿父,我們現在何不去看看?”呂夷眼里射著貪婪的光芒,不住搓手。
“嗯!來人,去忠魂殿。”呂嘉吩咐一聲,下人準備好,帶領一隊親衛。浩浩蕩蕩的趕去忠魂殿。
忠魂殿在番禹城西北角,是一座巨大的宮殿式建筑。
當時的南越處于未開發狀態,經濟非常落后,番離城人少街道少,房屋不大,就是南越王宮也不算大,獨有這忠魂,殿是一個龐然大物,是番離城里最大的建筑了。
更讓人奇怪的是。忠魂殿是秦式建筑。南越王宮既有秦式風格,又有越式風格,完全按照秦朝建筑風格建造,整個番離城里只有這忠魂殿了。
忠魂殿還有一樣異處。就是大丹是朝北開的。門朝北開,整個,南越國很少,就是王宮的大門也不是朝北開的。
呂嘉父子匆匆趕到忠魂殿。只見高大雄偉的忠魂殿好象一只怪獸盤跪在當地。
忠魂殿戒備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來回巡邏的兵士不少。
這些兵士清一色的黑色盔早,腰佩闊身長劍,個頭高大,走起路來。虎虎生威,一瞧便知是練有素的精銳。
“黑衣秦衛?”
呂嘉有些吃驚。
之所以叫這些兵士為“黑衣秦衛”那是因為他們身著黑衣。他們還是秦始皇那支五十萬南征大軍的后裔,所以合起來,就稱為“黑衣秦衛”了。
他們經過嚴格的挑選。以秦軍的方式進行練,戰力極強,是南越國最精銳的一支軍隊了。而且,他們對趙坨是忠心耿耿,趙億要他們去死,他們會毫不猶豫的去死。
“站住!”
為首的黑衣秦衛大喝一聲。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快步過來,攔住呂嘉。
“沒長眼睛?這是承相,趕緊讓開!”
呂嘉的親衛隊長眼睛一翻。沖這人吼起來。
“大王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忠魂殿,還請承相不要為難秦衣。”秦衣抱拳見禮,于親衛隊長的喝斥聽而不聞。
“我要見大王。”呂嘉很想見識忠魂殿里的珍寶。這個借口不錯:“有要事稟報。”
“承相是知道的,大王進入忠魂殿,任何人不得打擾。”秦衣一點也沒有通融的意思。
“我是承相,要見大王便見大王。”呂嘉怒了。挺起胸,昂起頭,一雙眼睛瞪得滾圓,狠狠瞪著秦衣。
秦衣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仍是攔住不讓:“承相若再向前走一步,休怪秦衣不認得承相。”按在劍柄上的手緊緊握住了劍柄,眼里閃現殺機。
“怎么?你還敢行兇?”
親衛隊長嘴角一扯,自恃是呂嘉心腹,跨前一步,指著秦衣的鼻子:“有種,你試試?”
“嗆!”
清脆的秦劍出鞘聲響起,秦衣手里的秦劍光華閃爍,幻為一道匹練,對著親衛隊長劈了下去。
“啊!”
親衛隊長慘叫一聲,發現自己變成了兩截,腰身以下為一截,腰身以上為一截。兩半截身子分開,摔倒在地上,鮮血象噴泉里的水一樣噴得老遠。
他手指著秦衣,嘴巴張了半天,卻是一點聲音也沒有,不甘心的閉上了眼睛。
“大膽!”
呂嘉是南越權臣,這些年趙詫日漸老去。權力落在他手上。秦衣竟然當著他的面,把他喝道:“給我拿下!”
他的親衛得令,圍了過來。
秦衣仍是視若不見,右手一揮,那些當值的黑衣秦衛趕了過來。他們處在各自的崗位上,然而,當他們趕到時,卻已結成陣勢。腳步整齊劃一,眼里殺機涌現,手執秦劍,身著秦甲,一往無前,仿佛始皇大帝那支南征大軍又復活了。
再看呂嘉的親衛們,沒有陣勢,氣勢上也不如,和黑衣秦衛比起來,天差地遠。
秦衣手中秦劍一揮,斬殺一個親衛。黑衣秦衛揮著秦劍砍殺起來。只一口氣功夫,那些親衛就給斬殺殆盡。地上多出了一地的尸體。
呂嘉有不臣之心,想取趙氏而自立,只是懾于趙陀之威,還不敢亂動。他自認為,只要趙坨再昏昧些。他就可以動手了。卻是沒有想到,今日栽了這么大一個跟斗,嚇得臉上變色,不住后退,適才的兇狠勁頭全然沒有了。
秦衣手中滴血的秦劍在地上一劃,一條鮮紅的血線出現在地上:“承相。若是你跨過這條線,休怪我秦衣無情!”
望著鮮紅的血線,呂嘉好象見到魔鬼似的,臉色發白,踉蹌后退。先是后退,后來是轉身便跑,越跑越快。跟受驚的兔子似的,飛也似的逃離了忠魂殿。
呂嘉身為承相,殺人如麻,可是,煎,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兇悍的軍隊。
如此兇悍的軍隊。只有數十年前那支南征大軍才能與之相比。可是。那支為數五十萬的南征大軍,如今只剩下趙坨一人了。
黑衣秦衛,他們是始皇南征大軍的后裔,血管里流著那支大軍的血液,他們用的是秦劍”穿的是秦甲,接受的是秦軍的刮練,除了統帥不是始皇大帝,又有多少區別呢?
“赳赳老秦,復我河山!血不流干,誓不休戰!”
雄壯、豪邁的歌聲從忠魂殿傳出。這歌聲極為蒼老,正是趙化在唱戰歌。
“赳赳老秦。復我河山!血不流干,誓不休戰!”
黑衣秦衛們跟著趙詫,一起唱響戰歌。
歌聲嘹亮、高亢、雄壯、豪邁,直上云霄。
他們的祖輩唱著這首戰歌。翻越五嶺,踏入嶺南,征服了縱橫萬里的廣漠土地。那五十萬大軍雖然已經不在人間,可這首戰歌,仍在唱響!
默
閱越王城,占地極廣”宮殿眾多。
王宮中,閩越王騙那,其弟余善,還有劉駒,三人各踞一案,舉杯痛飲。
“干!”騙那一臉的喜色,舉起金杯,一飲而盡。
“年!”
余善和劉駒二人舉杯,一仰脖子,一口喝干。
劉駒放下酒杯,抓起酒壺,邊斟酒邊道:“大王,邊關之上漢匈大戰。拖而不決,正是大王的良機,千萬不可錯過。此時起兵,進攻東既,漢廷無法節制。”
劉漆死在東既,他無時無刻不想滅了東既,只要一有機會。就要唆使騙那攻打東佤。
“劉先生放心,騙搖那老東西是跑不掉的。”駐鄆當然明白他的用意,轉移話題:“邊關大戰。萬眾矚目,誰勝誰負,言之尚早,再等等吧。”
他是巴不得漢朝戰敗,最好是大敗,那樣的話。他就可以吞并東越,出兵南越,把縱橫萬里的嶺南之地占據。就有了與漢朝分庭抗禮的實力,就可以稱帝了。
可是,他也深知,他如今的實力與漢朝差得太遠,他不敢輕易動手,得等到有個結果再作決斷不遲。
“大王,天賜良機,不容錯過!”劉駒哪會輕易罷休。
“稟大王,漢朝使節柳鐵請見。”
親衛快步進來稟報。
“柳鐵?他來做什么?”上次柳鐵奉周亞夫之命前來請騙鄆去品茶,他不敢去,裝病推辭了。柳鐵再次到來。這是為何呢?
見,還是不見?騙那有些犯難了。
就在他犯難這當口,劉駒眼里閃過一絲冷芒:“大王,柳鐵是周亞夫的心腹,此番前來,必是沒安好心,不如殺卻。來啊,把來人的腦袋砍下來!”
只要把柳鐵殺了,那么,騙鄆就不容于周亞夫,與漢朝開戰就勢在必行。這正是劉駒所要的結果,不惜喧賓奪主。
“慢!請他進來。”劉駒的用意,騙那哪會不明白,反倒讓他下定了先見上一見的決心。
親衛出去。很快回轉。柳鐵一身戎裝,一身的灰塵。一瞧便知,趕了很長的路,抱拳一禮:“見過大王。”
“柳鐵,本王身有微癢,實是不能赴長沙與條侯品茶,還請多多致歉。”駐那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大王有癢,豈敢相強。”柳鐵瞄了瞄劉駒。話鋒一轉:“柳鐵這次奉令前來,是要問大王之罪。”
“問我的罪?”騙那有些好笑:“本王身子不適,不能與條侯品茶。這也是罪嗎?你們聽說過這樣的罪嗎?”
“哈哈!”
劉駒和余善跟著大笑起來,仿佛聽到天下間最好笑的笑話似的。
柳鐵卻是不動聲色,聽而不聞:“大王錯矣!我要問之罪,非為此也!前吳國世子劉駒,求庇于大王。大王可知,劉駒是朝廷要犯,大王不把他送于朝廷,就是窩藏之罪,條侯令我問大王一句話,交不交劉駒?”
劉駒羔,狠狠瞪著柳鐵,就要發作,卻給駐那眼麾阻止騙那笑道:“條侯誤聽!劉駒身為前吳國世子,吳王身殞之后。不知藏于何處。若是本王知曉。一定送給朝廷。”
“大王真不知?。柳鐵再問一句。
“真不知”。騙那想也沒有想就肯定一句。
反正柳鐵只是個使節,又沒有見過劉駒,他也不認得,也不怕他揭穿。
“那就好!”柳鐵似乎是信了他的話:“大王,條侯有句話耍我轉告大王。還請大王容我盡言。這劉駒是個不孝不仁不義之徒,大王千萬別與之交往。”
劉駒嘴角一扯,眼里閃著怒色
騙那有些好奇,問道:“為何如此說?。
“劉駒喜愛老婦人,皎好婦人在他眼里,不值一提。當年。他身為吳王世子,卻與王宮中的老婦人勾搭成奸。”柳鐵一臉的平靜,嘆口氣道:“此等嗜好,極為罕見。若是大王見著此人,一定要把王宮中的老婦人善藏之,不得與之相見。尤其是大王的”后面的話。不說也明白,那就是騙那的女性長輩。
“你,”劉駒氣怒上來,就要辯解。
卻給騙鄆搶過話頭:“謝漢使提醒。還有么?”
“吳王之死,與其說是死于劇孟大俠之手,不如說是死于劉駒之手柳鐵說出來的話,足以讓任何人好奇。
“哦!竟有這等事?”余善很是驚奇了。
“劇孟大俠武藝高強,孤身一人,千里追殺劉漆。劉漆身邊有不少死士。若無人告密,劇孟大俠豈能礙手?”柳鐵眼角瞄了一眼劉駒,只見劉駒氣得胸口急劇起伏。
劇孟孤身一人追殺劉漆,這事固然讓人稱道,可以說是傳奇故事了。卻也惹人生疑。
騙那和余善不由得有幾分相信,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對方眼中的駭然之色盡在其中。
能夠出賣自己生父的人,還有什么做不出來的?可是。自己對他卻是信之不疑,待為座上佳賓,這不是瞎了眼睛么?
就在他們心驚之際,只聽柳鐵接著道:“大王可知劉駒為何出賣劉液?”
“愿聞其詳。”騙那身子前傾,興趣夫起。
“劉漆身為吳王,得漁鹽銅山之利,煮海為鹽,吳錢遍天下,所聚之財何其之多?”柳鐵網說到此處,騙鄆眼里閃過一絲艷慕。
“劉漆兵敗之后。仍有不少藏珍,劉駒想獨吞,這才把劉漆出賣柳鐵說得有鼻子有眼窩,好象真有那么一回事。
劉漆做吳王幾十年,自鑄吳錢,煮海為鹽,聚斂的財富不在皇帝之下,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柳鐵這一說法,卻在情理中,要人不相信都難。騙那看向劉駒的目光中多了些別的意味,余善更是舔了舔嘴唇。
“大王,別聽他胡說”。劉駒知道,得當機立斷,要不然,讓柳鐵再說下去,他就完蛋了。猛的站起身,拔出漢劍,對著柳鐵就砍了下去。
“大膽!”騙鄆暴喝一聲,手中酒杯挾著勁風,朝劉駒飛去。
余善暴起,騰空而飛,在半空中拔出漢,一劍格開劉駒的漢劍。柳鐵卻是穩穩站在當地,一點反應也沒有。以他的身手,劉駒豈能傷他?
“你是何人?”
柳鐵早就認出劉駒了,卻是故作不識。漢朝存有劉駒的畫像,他此番出使,另有用意。豈能不看看劉駒的畫像?
“他姓吳,”騙那還想搪塞。
劉駒已經知道他如今的情形大為不妙了。別的不說,柳鐵栽贓他手里有藏珍一事,就足以讓騙那眼紅了。騙那要起兵反漢,最需要的就是錢。駐那要是不變著法子收拾他,那他就不是騙那了。
“我就是劉駒!”劉駒冷笑一聲,直接承認了。
當著漢使的面承認,即使他死了,騙那也難脫干系,閩越必然與漢朝反目。戰端一起,漢朝南疆就無安寧。
讓漢朝不寧,正是劉駒的目的,這一招夠狠。
“你就是劉駒?”柳鐵故作不信。
“你看看這個劉駒從懷里掏出一塊玉,扔給柳鐵。
柳鐵接過一瞧,正是吳王劉漆的印望,吳王劉漆正是憑著此印,聚斂財富。調兵發動七國之亂。此印在手,那么,劉駒的身份就可以確證了。
“大王,你還有何話可說?”
柳鐵盯著騙鄆,冷冷的問道,語氣極為不善。
“都怨本王失察。”騙那沖余善一使眼色。
余善會意,手起劍落,劉駒一顆人頭就給斬了下來。
柳鐵完全可以阻止,可是,他并不阻止。利駒的生與死,無關大局,都一個樣。
騙那暗中松口氣。終于殺人滅口了,堆著笑容道:“本王這就修書一封。請漢使帶給條侯。還請漢使多多美言。”
柳鐵卻是冷冰冰的:“大王若有話,自管當面與條侯陳說。條侯正率十萬大軍趕來。”
“條侯不是在長沙么?”騙那不信。
他的話音網落,只見一個親衛快步進來,大聲稟報:“稟大王,周亞夫從長沙出發,十萬夫軍正朝我閩越殺來!”
“啊!”
騙那的身子猛的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