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深秋的傍晚, 微微的有些風,倒不是那么涼,只是秋意依舊濃重。公園, 街道, 一些建筑, 幾乎是有花草樹木的地方都是一片蕭條。黃色的枯葉落了滿地, 為這座城市披上一件憔悴的外衣, 濃墨重彩,可以入畫。偶有落葉不掉的,稀稀疏疏地掛在枝頭, 隨著風,顫顫巍巍地抖動著, 像遲暮的老人的手。
就是這樣一個傍晚, 雪歡和楊蓉二人各搬一張躺椅出來, 架在陽臺上,就著秋風躺下。躺椅隨著二人身體的晃動微微地前后擺動著, 時而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雪歡穿一件白色的寬大睡衣,外頭套一件深灰色的針織外套,齊肩的頭發散在肩頭,襯著灰色的外頭,一頭銀絲特別明顯。她時不時地咳嗽兩聲, 拉緊身上的外套, 時而將兩手交握在一起摩擦著, 似乎有些冷。一邊的楊蓉鼻梁上架著一副老花眼鏡, 正在認真地看著一份報紙, 時不時地將下滑的眼鏡向上推動一下。聽到雪歡不間斷的咳嗽聲,她終于將埋在報紙里的頭抬了起來, 看向身旁陪伴了自己一輩子的愛人。
“唉,雪歡,你都八十多歲了,身體不比以前了。既然那么怕冷,還穿得那么少陪我坐在陽臺上干什么呀。你呀,快點給我進屋去,你這一直咳嗽,讓我心里慌啊。”
雪歡看著楊蓉笑了,這一笑,滿是皺紋的臉都舒展了開來。她顫抖著伸出手去,握住楊蓉的手。
“我活到那么老,也算是足夠了,陪了你一輩子,老婆子我是一點遺憾都沒有啦!”
聽到雪歡這樣說,楊蓉將報紙放在一邊,取下老花鏡,反握住雪歡的手,不無感慨地說道:“唉,都老太婆了,你還這樣說,不嫌肉麻呀?不過,還真是好啊,我們真的這樣在一起過了一輩子,雖然我不說,可是心里啊,還真是覺得開心。雪歡吶,你跟了我,我們也沒有領養一個孩子,現在老了,都沒有人來照顧我們了,只好閑著沒事在陽臺上坐坐,看會兒報紙,你會不會怨我呀。”
雪歡搖搖頭,慢慢移動身子,站起來舒展一下,將外套扣子扣好,這才回頭對楊蓉說道:“我們之間,哪還有什么怪不怪的?能陪在你身邊,我已經覺得很幸福了。”
秋風靜靜地環繞著二人,一時間氣氛寧靜安然。雪歡拍了拍楊蓉的肩膀,笑瞇瞇地說道:“怎么樣,要不要喝咖啡?我去泡兩杯過來吧?我有些冷,咳咳,想喝些熱的東西。”
楊蓉點頭,雪歡便轉身進了屋子。楊蓉目送著雪歡進去,直到看不見了,才嘀咕出聲音來:“都那么一大把年紀的人了,怎么還那么喜歡喝咖啡?對心臟不好啊……”
不一會兒,雪歡便端著兩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回到陽臺上來,將一杯遞給楊蓉,一杯自己用雙手捂著,慢慢湊上前去,輕啜一口。回到躺椅上坐好,將椅背再往下調了一點,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好。
“雪歡吶,以后還是不要喝咖啡了,我們改喝茶吧?喝茶養生呢。”
你年紀沒我大,怎么心態比我還要老呢?雪歡剛想這樣反駁回去,哪料到呼吸突然一滯,沒有咽下的咖啡就隨著氣管嗆了回來。雪歡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喉嚨。
咖啡杯墜地的聲音讓楊蓉一驚,轉過頭去看雪歡時,雪歡已經臉色鐵青地倒在躺椅上不動了。
“不!不要!”
楊蓉大聲叫嚷著從床上坐起來,滿身的冷汗。聽到動靜,身邊的雪歡揉著惺忪的睡眼從夢中驚醒,擰亮了床頭柜上的小燈,爬起來,迷糊地問楊蓉:“小蓉,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叫得那么大聲,把我嚇了一跳。”
楊蓉定定地看了雪歡半晌,傻傻地說了一句:“雪歡,你的頭發……是黑色的。”
聽楊蓉這樣說,雪歡總算是清醒了,笑著說道:“當然啦,難不成我會一夜白頭么?”
楊蓉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將雪歡攬進了自己懷里。雪歡疑惑地眨眨眼睛,有些不解。
“怎么了,小蓉,做噩夢了么?”
楊蓉在她頸上吻一下,點頭。
雪歡拍了拍楊蓉的背,覺得有些好笑。
“唉,原以為你從德國回來之后成熟了不少,在外人看來也是如此,怎么有些時候還像個孩子似的對我那么黏呢?我又不會從你身邊跑掉。好啦,既然醒都醒了,我去泡兩杯咖啡去吧,你陪我把我今天沒看完的電影看掉,好不好?反正明天是周六,又不要上班。”
楊蓉把掙扎著想要下床的雪歡重新撈回自己懷里,固定得緊緊的。
“不要去,你就讓我這樣抱著,好不好?還有,以后不許你再喝咖啡了,改喝茶!”
雪歡對楊蓉這樣孩子氣的要求弄得哭笑不得,但還是滿眼寵溺地答應。
“好,好。你說不喝咖啡,把我以后就不喝了,再也不喝了,行么?”
“……雪歡,你會一輩子都陪在我身邊么?直到我們都白發蒼蒼了,還能一起坐在陽臺上,看看報紙,數數落葉么?”
“我保證,就算是你趕我走,我也不會離開你身邊的哦。”
我怎么會趕你走。楊蓉邊親吻著愛人邊想,我連預知夢都做了,當我們都是老太太的時候,你還是會陪在我的身邊。我會拉著你的手,告訴你,我實現了這一輩子最大的心愿。
所以,我們真的可以一輩子的,對嗎?
當然,前提是你不喝咖啡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