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無論東方燕然多么智計百出,多么狡猾心狠,謝靜羽乃真正東方郡主的消息還是如火如荼的傳開了。
普天下的百姓都驚呆了!
但,所有人的驚都比不上蘇王妃的驚!所有人的呆也比不上酈王的呆!
至于蘇王妃是怎樣的捶胸頓足悔不當初;怎樣痛哭流涕的嚎啕大哭;怎樣悔恨的恨不得投繯自盡以死向女兒謝罪……還有酈王的各種自責、后悔,以及心疼與難受,這里就不必一一贅述了。
因為,謝靜羽失蹤了,和她一起失蹤的,還有玄參閣的閣主玄參——此事有玄參閣的幾名殺手做證,鐵證如山!
眾殺手齊曰:“那日月黑風高,額……不,那夜月華如水,繁星如織,在嘉陵縣嘉陵河畔的蘆葦林里,閣主玄參抓住了謝靜羽,豈奈那一日閣主吃錯了藥,腦子直接退化成豬——他棄絕妙高深的武功不用,直接和謝靜羽滾成一團在泥水里扭打。”
結果扭打來扭打去,眾殺手一個錯兒眼,他倆都不見了,并奇葩的就此失蹤,遍尋不著……
兩個大活人憑空消失,而且兩人的身份又如此玄妙,真是把大家急壞了!
三個月之后,在大家撲天蓋地的尋找之下,宮少陵撥得頭籌——他找到了謝靜羽。
后面的事情,順理成章,可以說既在大家的意料之外,又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很快,宮少陵被東陵酈王欽點,成了東陵靜羽的郡馬。
又是舉國嘩然,不,全天下嘩然!
有人說:“東陵郡主勇氣可嘉,為報宮少陵之大恩,竟敢以身相許。”
有人云:“郡主為了報恩也是拼了,竟然連命都不要了!”
確實,要嫁給宮少陵的女子,那須得有非人的勇氣——因為丫的太能“克”了!
萬幸這次許是宮少陵的厄運走完了,許是東陵靜羽才是他的真命天女——丫的不克了,婚事是前所未有的順暢,黃道吉日就擇在顧還卿和姬十二等人返國之后。
彼時,已是隆冬飄雪,北風呼嘯的臘月末了。
那個時候,北蒼已在黛女皇勢在必得的鐵腕之下,被滄月、東陵和南陽瓜分完畢,因滄月國是主力軍,滄月分得的那“一瓣瓜”最大,其次是南陽及東陵,最后連大越也得北蒼幾座城池。
紛紛擾擾,塵埃落定,硝煙戰火平息之后,受戰火殃及,被涂荼了將近大半載的北蒼百姓又開始安居樂業——黛女皇是位很不錯的皇帝,她行仁政,親賦稅,任用黃宇為相,政通人和,在滄月宮和軒轅族的傾力輔佐之下,她帶領著滄月開始創造盛世繁華!
新年伊始,大越慶隆二十九年,滄月順昌二年,顧還卿等人終于浩浩蕩蕩的護送著大批寶藏回朝,同他們一起回來的,還有莫影。
算來,離開大越已一年之久,顧還卿的生辰都是在路上過的,再見大越威嚴宏偉的厚重城門,竟恍若隔世!
顧還卿忍不住矯情地嘆息:“彈指間,老娘又老了一歲。”惹得姬十二摁住她一頓好親,伏在她身上笑個不停。
回朝先去皇宮面圣。
金鑾殿上,莫影身著一襲淡雅而低調的服飾,目不斜視,一步步越過文武百官,朝著龍椅之上的慶隆帝緩緩行來,他錦衣烏發,風姿卓絕,豐神如玉的模樣翩然若謫仙誤墜。
慶隆帝雙唇哆嗦,目光貪婪地盯著那張酷似姬十二的俊美臉龐,頓時老淚縱橫,心如刀割,癱在龍椅上哽咽喊道:“兒啊……”
這一聲“兒啊”,飽含深情與自責,叫得所有人都覺得揪心!文武百官無不心生惻然。
慶隆帝病了,原本他是滿懷激動的要迎出城外——此次不光有個失而復得的兒子回來,還有無傷和無痕這雙小皇孫,怎奈太子姬睿命在旦夕,生命岌岌可危!慶隆帝受此打擊,龍體欠安,差點一病不起。
對于姬睿的病,起初顧還卿摸頭不知腦,還對姬十二道:“我們都還沒有出手呢!這敵人怎么就先倒了,莫不是天意如此?”
姬十二溫柔地擁她在懷,撫著她的一頭亮麗的烏發笑而不語。
待慶隆帝與莫影團聚,龍體稍安之后,他立刻下旨命護國大將軍聶灝領軍去討伐禹國的龍氏父子。
這個時候,顧還卿才豁然明了,敢情……姬睿的事與龍浩父子脫不開干系啊!
姬睿的病著實讓人難以啟齒——極嚴重的花柳病!連醫術精湛的太醫都冷汗涔涔,一臉無地自容。
花柳病,顧名思義,該病的名字由尋“花”問“柳”而來,有的治的好,有的治不好,偏偏姬睿得的就是那種治不好的,且堂堂一國太子居然得了這種見不得人的臟病,若傳出去,舉國蒙羞!
打落牙齒和血吞,肉只能爛在鍋里,傳出去那是絕對不行的!只能對外宣布,太子得了不治之癥,命不久矣。
而姬睿染病的起因,也就是禍源,卻是龍浩父子送給他的兩個美貌女子——這兩名女子生得美貌而妖嬈,能歌善舞,不折不扣的麻辣美人,姬睿貪鮮,日日與她們尋歡作樂,命她們侍寢,實打實的寵了一段日。
過后便不好了。
那段日子,東宮是“談虎變色”——舉凡與那兩名女子有關的人和事,都被瘋了一般的龐皇宮屠戮殆盡,斬草除根!
整個東宮血流成河,不知被龐皇后殺了多少人,砍了多少頭顱!一時間,富麗堂皇的東宮如同陰森林的鬼城。
慶隆帝也傷心,進獻這兩名美貌女子的龍浩父子便成了眾矢之的,被龐皇后和慶隆帝遷怒在所難免。
顧還卿一點也不同情龍浩父子,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機關算盡,反誤性命,他們也算死得其所。
然而,當聶灝帶領征討大軍出發之后,她卻收到了東陵燕然的一封絕筆信,不……應該稱她為夜燕然。彼時,夜燕然已自盡于太子東宮好幾個月了。
對于夜燕然,顧還卿心里說不上什么滋味,一步錯,步步錯,夜燕然錯的太離譜了,把謝靜羽可害慘了。
幸好,一切來得及挽回。
可是,看完夜燕然的遺書,顧還卿心里頓時五味陳雜,百感交集。
她委實沒有想到,姬睿的那個臟病,竟是夜燕然弄出來的,壓根與龍氏父子無關。
夜燕然在信中寫道:“卿卿,花非花一直沒有放過我,死了也未放過我!我知道我辜負了你,辜負了酈王和蘇王妃,為贖我罪,我帶著姬睿一起下地獄!你莫要在恨我,我也是身不由己……”
想起那年在嘉陵救下的那個廣袖飄飄,風姿綽約的美麗豆蔻少女,顧還卿不知為何竟恨不起來,反而淚濕雙眸。
那時,大家都年少,鮮活的如清晨帶著露珠的花兒。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即使知道了姬睿的事與龍浩父子無關,顧還卿也不打算說出實情,這個黑鍋,龍浩父子背定了!縱然夜燕然不出手,她早晚也會收拾這父子倆,替自己和云緋城報仇。
她將夜燕然的絕筆信付之一炬,盼她來世安享一生,浮華一世!
將從禹國運回的寶藏清點入庫,一切安排妥當之后,東陵靜羽也嫁了,她和姬十二則要陪著莫影,帶著孩子去滄月見黛女皇。
只是去見一見,可以住上幾個月,但并非去滄月長住——這是當初慶隆帝和黛宮主早就談好的條件。
收拾行李時,姬琉璃不請自來,她嘟著嘴,一臉不高興地拉著顧還卿:“我也要跟你們一塊去!”
顧還卿看著她,極是無語,最近發生的事情一波接一波,她竟然把姬琉璃的事給忘了。
在此期間,其實還發生了一件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情,那就是,姬琉璃與周駙馬和離了!
周駙馬苦苦哀求,為此還遣散了自己的幾個妾室,卻死活也挽不回姬琉璃的心——她鐵了心要和離,不和離則死!
周附馬無可奈何,連慶隆帝都改變不了姬琉璃的決定,她拿著一把鋒利的銀剪,逼著周駙馬同意,若他不同意,她就自盡。
誰也不知道她的性格竟剛烈至此,以前明明是溫婉如一個菟絲花般的柔弱女子啊!而今怎么變得如此絕決?
事情無一絲轉圜的余地,周附馬擔心她傷害自己,只能黯然地按下朱紅的手印。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顧還卿也覺得她這次太沖動了:“人都說浪子回頭金不回,周駙馬以前是做的不夠好,被你嫌棄是應該的。可自打你這次回來,人家周駙馬有說什么嗎?人家什么也沒說,只無微不至的照顧你,對你噓寒問暖,就差把你捧在手心里當寶了,你怎么反而不待見他了呢?”
打這次姬琉璃回來以后,周駙馬待她的態度與從前判若兩人。
往昔他待姬琉璃也好,但對別的女子也好,風流依在,可這次對姬琉的維護有目共睹,因幾個妾侍在背地里嚼姬琉璃的舌頭,被他聽到了,二話不說便命人毒打了一頓,打的皮開肉綻,再逐出駙馬府邸。
余下的幾名妾,不管老實不老實的,他一律打發了,該給盤纏的給盤纏;該送回老家的送回老家;該配小廝的配了小廝;該送人的送了人……連給他生養了一名閨女的那名妾,他也一口氣的打發了,只把孩子送去給爹娘撫養。
總而言之,周駙馬在用行動在向姬琉璃表明,他以后只對她一個人好,不再尋花問柳,不再三心二意三妻四妾的惹她生些閑氣,只與她執子之手,與子攜老。
周駙馬的改變是巨大的,換了別的女子,指不定有多么的欣喜若狂,可姬琉璃無動于衷。
無論周駙馬表現的多么誠懇,多么深情,她皆視而不見,恍若未聞,只固執的要和離,不然就舉“剪”自戕。
誰勸都聽不進去,九頭牛也拉不回!害得周駙馬傷心死了,捫心自問的同時還對幾個交心的朋友訴苦:“難道風流一生,花心一世才是對的?我洗新革面悔過自新反而留不住自己的妻子,這是什么世道啊?”
眾人聽后也是唏噓不已,以周駙馬煊赫的家世,也不一定非要攀龍附鳳尚公主,他的幾個兄弟沒有尚公主,一樣混的風生水起,前途似錦。
只是周駙馬本人沒有什么上進心,再加上那些年慶隆帝急著為琉璃公主招駙馬,這才促成了周駙馬與姬琉璃的婚事。
如今和離了,眾人都勸周駙馬“節哀順變”,連慶隆帝都覺得有愧周家,在這之后對周駙馬和周家更好了,賞賜不斷,為顯示其圣眷正濃,周家子弟中但凡有點能耐的,都得到了提拔和擢升。
但周駙馬仍舊十分的消沉,經常借酒消愁,而他現在異常的潔身自好,縱然醉的一塌糊涂,也從不往煙花之地跑,或者叫女人來侍寢,更不叫丫鬟近身,只呆在姬琉璃以前住過的房間里,嗚嗚咽咽的吹著醉簫,一如他哭時的嗚咽……
縱觀周駙馬現如今的表現,顧還卿很想勸姬琉璃給他一個機會,奈何姬琉璃聽了之后,卻淡淡地道:“男人善變,誰知道他們心里是怎么想的?他現在這樣,難保哪天他不后悔,到時他故態復萌,我吃多了還要與他再和離一次不成!總之我是把男人看透了!你以前不也說過,女人不一定非要嫁人才有出路,一個人過不也挺好的。”
顧還卿頓時淚奔:“姐,我幾時說過這樣的話,你可別被我給誤導了,否則我就是拆散你和周駙馬姻緣的罪人啦,那周駙馬還不得把我恨死呀!”
姬琉璃卻一反常態,理直氣壯的看著她:“你以前說過的可多了,我只是不耐煩跟你一一提及,而且你那時還說,這世上不止只有男人可以斷袖分桃,女人也是可以……可以什么……”她皺著秀氣的眉,努力思索。
顧還卿飆淚,默默地提醒她:“蕾絲,百合。”
然后她就覺得自己嘴欠,因為姬琉璃立刻興奮地接道:“對,就是兩個女人也可以在一起生活的,還可以磨鏡!”
轟!天雷轟頂,顧還卿要暈,面紅耳赤咬牙切齒地吐出:“流氓,姬琉璃你學壞了,連這種詞都能說出口了。”
此“磨鏡”非彼“魔鏡”,涵意……咳,深刻極了。
古時的鏡子是銅鏡,與現代的玻璃鏡不同,需要常磨,以祛除銹跡光亮照人,所以那時有從事專門磨鏡行業的人,走街串巷為人磨鏡,收取一定的費用。
成語“十鏡九昏”就是從這里來的,說的是若女主人姿色平平,鏡子便要磨得模糊昏暗些,襯托出隱隱約約的影像才顯得美,但要是真美人,那便需將鏡子磨得光亮些,顯出美人的本色來。
奈何這世上從來都是美人少,丑人多,所以世故的磨鏡人要看人下菜碟,“十鏡九昏”才能多賺到些薄利。
而磨鏡人手拿那塊磨鏡的工具叫做“母鏡”,磨鏡時,以母鏡與家用銅鏡相磨——古人便以鏡子間的磨擦暗指同性戀之間的身體廝磨,因為雙方有同樣的身體結構,似乎在中間放置了一面鏡子而在廝磨。又因鏡子乃是女子閨中必備之物,因此借以指代女同之間的關系。
姬琉璃此刻所說的“磨鏡”,就是這個意思,顧還卿能不大窘嗎!
姬琉璃卻一臉無所謂地道:“我才沒有學壞。”她明眸流轉,雙目含春地望著顧還卿,羞答答地道:“我前些日子無意間讀得一話本子,上面就講了兩個女人在一起的故事。”
“什么話本子?”顧還卿滿臉狐疑。
“不告訴你。”姬琉璃抿著唇兒害羞地笑,忽閃著美眸,有幾分忸怩地嬌聲道:“反正就是講兩個女人一見傾心,她們兩人為了達到長相廝守的目的,便義結金蘭做了姐妹,爾后嫁了同一個丈夫,如此她們便能永遠在一起了。”
“……”顧還卿頓時黑線萬年,這個故事她聽過,但那好像是明末清初一位戲曲家李漁所著的一篇《憐香伴》,書中就描述了范夫人崔箋云到佛堂進香,遇見一個聰慧美麗的姑娘,名叫語花,她們彼此傾心相愛。崔箋云向語花許諾,要想方設法讓其丈夫納她為妾,兩人可以長期在一起,后來,果然如愿以償。
因為朝代不對,她不知道姬琉璃看的是不是《憐香傳》,但大抵是差不多的意思。
于是她不禁略略提高了嗓音,苦口波心地對姬琉璃道:“你少不切實際,故事就只能當故事聽,別中毒太深,女人跟女人在一起做姐妹倒是可以,至于女同和磨鏡,那些假鳳泣虛凰之事,你還是甭想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顧還卿其實也底氣不足,雖然于她而言,女人和男人在一起才更有快樂,至少對她來講,和姬十二在一起才會水乳相融,樂趣無窮。
但古代許多小說和史書中,對女子同性戀存在容忍甚至贊賞的觀念,人們認為女子同性戀是閨閣中必然存在的習俗,只要不觸犯“男女之大防”,女子之間相戀無傷大雅。
這是因為古代女性封閉式的生活,女子大多只限于在女眷、婢女間活動,由此,女性同性戀的現象比比皆是,有的是上流社會的以精神戀為主的同性戀,如小姐與婢女之間、女友之間等。
也許在姬琉璃等人的心目中,這并不算什么大事,她此刻也只是想打消姬琉璃這種怪誕的想法罷了。
果然,姬琉璃嘟起紅潤的雙唇,目光幽幽地看著她,有些生氣地道:“我不管,我要跟你們一起去滄月,反正表姐一直希望我去她那里,她以前還承諾封我一個王侯當當的。”
“你以前不是說你連個公主都當不好嗎,何談王侯?”
“今時不同往日,我也要與時俱進,令你們刮目相看!”姬琉璃握著小拳頭,微微抬高尖尖的下巴,滿懷信心。
“……”顧還卿淚,原來女皇大人的思想是可以傳染的!
她還想說什么,姬琉璃卻一副完全聽不進去的樣子,轉身就走,瀟灑的背影那叫一個干脆果斷:“你說什么都沒用,我回去收拾行李了,你不帶我去,我自己一個人去!”
顧還卿望著她的背影直嘆氣,以前吧,她總希望姬琉璃變得堅強一些,別那么軟弱,以至于人人可欺,可現在她照著她的意志在改變,她卻不知道這種改變帶給姬琉璃的是好還是壞。
人啦,總是那么矛盾!
不過在這個風口浪尖的當頭,姬琉璃能出去散散心也好,鑒于夜燕然那樣的悲劇收場,她希望姬琉璃能換個地方,換種心情,揮別過去的陰霾與沉重,生活會別有一番滋味。
此時此刻,顧還卿只覺姬琉璃是心血來潮才說的這一番話,并未放在心上,聽過也只是一笑置之,直至后來,她才悚然一驚!原來,有些事情當初早有預示,只是她粗心的忽略不計。
還有一個人也叫她放心不下,那就是靜羽,不過她現在已是貨真價實的東陵郡主,又有宮少陵這樣能干而富有的夫君,她能為她操心的也有限。
東陵靜羽給她送了幾件自己親手縫制的衣裙,還有無傷和無痕的小兒衣裳——她女紅好,即使當了郡主也未落下,做出的活計件件精致而美麗,花樣也別出心裁,顧還卿常覺自愧不如。
她拉住靜羽的手,攜她在西亭坐下,一邊品著香茗吃甜美的點心,一邊看天邊的云卷云舒,聽春風輕語,賞桃紅柳綠。
那時正值陽春三月,風和日麗,春風送暖,靜羽童鞋一身緋色錦繡宮裝,烏云一樣的秀發中玉釵橫斜,身上環佩叮當,襯得她越發的膚若凝脂,艷若桃李,一雙剪水雙瞳似照的出人影,輕靈若泉。
顧還卿便輕笑地拍了拍她的手,悄聲低語:“看來嫁宮少陵嫁對了,瞧瞧你這白里透紅的膚色,只怕都是他的功勞吧。”
東陵靜羽臉一紅,桃腮染暈,垂眸喝了幾口茶,這才低聲道:“他待我是極好的,只是我好像給他帶來了不少麻煩。”
顧還卿端著茶盞的手頓了頓,半晌才道:“玄參還不死心?”
說起玄參此人,也是個難纏的主,東陵靜羽都和宮少陵成親了,并居住在大越的京都,他卻像個瘋子一樣,動不動就去刺殺宮少陵,儼然一副有他沒我,有我沒他的架勢!叫人好不著惱。
在顧還卿看來,玄參這個人就是欠揍,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話說當初玄參追殺謝靜羽,于嘉陵河蘆葦叢把謝靜羽惹毛,欲與他同歸于盡,也許是當時兩人的動作太激烈,玄參的頭磕中水里的一塊石頭,當場昏了過去。
謝靜羽一看他頭破血流,以為自己鬧出了人命,且岸上又有殺手若干守著,她索性心一橫,拖著玄參重新扎入水中,水遁了。
遁了之后,她又起了惻隱之心,而且玄參還有氣,就這樣扔了他,她于心不忍。
于是她找了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拖了玄參上岸,又尋了一些草藥幫玄參草草的敷上,權且死馬當作活馬醫。
玄參的命忒大!就這種條件之下,他居然活了下來,堪比打不死的小強……
謝靜羽本打算跑路,沒料到玄參醒過來之后,把什么都忘了,傻乎乎的樣子像個白癡。
謝靜羽也懵了!經過多方試探和旁敲側擊,發覺他果真忘了原來的一切,因此她靈機一動,騙玄參她是他的姐姐。
誰知玄參別的都不記得了,他卻“牢牢”記得一件事——彼時,他目光格外清澈而犀利地盯著靜羽,斬釘截鐵地否定她:“不對,你是我的未婚妻,我記得清清楚楚,你別想用姐姐蒙混過關。”
謝靜羽當場無語凝噎,忍不住氣的大吼:“鬼才是你的未婚妻!”
然而無論她怎么解釋或誆騙,玄參始終不上當,他堅信謝靜羽是他的未婚妻,而且兩人還是指腹為婚。
謝靜羽被他弄的一個頭兩個大,非常后悔救了他。
但醒了的玄參雖然腦子不好使,武力值卻還是在的,水性也極有天賦,謝靜羽斗不過他,而且她對大越并不熟悉,不知自己身在哪兒,只能跟著玄參瞎轉悠。
好在玄參身上不僅有各種治傷的藥,還有不少散碎的銀兩,夠兩人花銷一陣子。
玄參的頭因為受傷,時常疼痛難忍,為了養傷,他帶著謝靜羽在一個偏僻的小山村暫時住了下來。
在此其間,謝靜羽一直想逃,但與玄參斗智斗勇的結果卻往往不如人意,打個比方:如果她是有七十二般變化的孫猴子,那玄參就是如來佛祖——她怎么逃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但是,玄參很喜歡謝靜羽,非常非常的喜歡她,是真拿她當自己的未婚妻疼,只要她不惦記著逃跑,他對她是百依百順,要天上的星星不敢給月亮。
謝靜羽對玄參的感覺十分的復雜——他對她的好,她記得,但她卻知道這是玄參失憶后的結果,如若玄參想起了以前的一切,待她又會是什么樣的光景呢?
宮少陵找到謝靜羽的時候,正是玄參恢復記憶之時,他的腦傷好了,憶起了一切。
事情本該到這里就結束,然而玄參對謝靜羽的感情猶在,他仍然異常的喜愛她,戀著她!而且他們還是親戚關系——玄參是蘇王妃娘家那頭的一個兄長流落在外的兒子,蘇王妃的兄長已打算讓其認祖歸宗,回到蘇家。
玄參非常高興,他和靜羽是表兄妹,近水樓臺先得月,他可以娶自己心愛的女子了。
但,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因為蘇王妃的關系,他比別人跟靜羽親,可也因為蘇王妃的關系,他被火冒三丈的酈王例為拒絕來往戶,老死不相往來,更別談什么婚事了!
而且玄參生于武林,長于江湖,他紅粉知己遍天下不說,還有兩三個妾侍,這倒也罷了,關鍵是他那些個紅顏知己有不少是武林俠女,個個都不消停。聽說他喜歡謝靜羽后,雖然礙于對方是東陵郡主的關系,不敢輕拭其鋒,但仍有不少上門軟硬兼施,硬要跟靜羽做姐姐妹妹。
這下真把謝靜羽惹毛了,她喜不喜歡玄參是一回事,但這還只是個開頭呢!就這么多女人上門遞軟刀子,她要是真嫁給他,不僅讓父王不高興不說,以后還不知要受多少鳥氣。
恰逢宮少陵上東陵求娶,酈王又看宮少陵格外的順眼,父女倆一合計,就拍板了宮少陵。
玄參于是就悲劇鳥……
玄參不甘心,想搶親,奈何宮少陵也非泛泛之輩,何況他還有姬十二這個堅強的后盾——姬十二比宮少陵的爹娘都還著急他的婚事,盼星星盼月亮一樣的盼著他快點成親!隨便娶個什么都好,便是個蛤蟆也沒關系,只要別頂著個未婚的身份來搔擾顧還卿,他就謝天謝地了。
試想,好不容易宮少陵鐵樹開花,姬十二拼著一條命不要,都要保他洞房成功……咳,這話怎么聽著怪怪滴……
玄參當然干不過姬十二,搶親計劃胎死腹中……
板上釘釘之后,姬十二就撒手不管了,于是玄參卷土重來,天天琢磨著怎么對付宮少陵,好搶了他老婆……
顧還卿啼笑皆非,覺得玄參八成是以前的生活太順遂了,沒受過挫折,現在踢到了鐵板,卻不肯面對現實了。
而東陵靜羽聽到她的問話,臉上的紅暈當下微微褪了一些,她低不可聞的“嗯”了一聲,說道:“昨兒夫君回來的時候,衣袍下擺還被刺破了一個大口子,就是他干的。”
“暈!他到底想怎么樣?你都嫁人了,他還糾纏個什么勁?真當沒人治得了他嗎?”顧還卿有些生氣了。
不說這人要有自知之明吧,人家都嫁了人,而且人家兩口子的感情極好,你跟著瞎摻和什么勁?
再者,你要真是個癡情的,為啥之前要紅顏知已滿天下?妾侍通房不斷?
——既然是個風流倜儻的主,你就別演癡情種子的戲,沒得給人添堵!
“那你和宮少陵打算怎么辦?總不能老由著他這么瞎來吧?”她問靜羽,并貼心地道:“如今我是你的姐姐,如果你覺得難辦,我替你出面收拾他。”
宮少陵和她可是多年的革命友誼,這么多年的風風雨雨,宮少陵都是站在她這一邊的,兩人雖然做不成夫妻,卻絕對能做一對相互信任的朋友。
而玄參,不提他那三觀不正、人人喊打的玄參閣,只提他是蘇王妃的侄子,就夠叫顧還卿對他橫眉冷對了。
想當初,蘇王妃致力于追殺云緋城,她和謝輕衣看在酈王的面子上才沒有找蘇王妃算帳,而后來,蘇王妃又別具一格的致力于追殺靜羽,惹得人神共憤,眾叛親離。
現在,不光酈王聽見蘇王妃的名字就皺眉,縱是東陵靜羽本人,對她那個糊涂又狠心的親娘也無言以對。
所以,論親也好,論理也好,顧還卿都是站在宮少陵這一邊的。
“可是他很狡猾。”東陵靜羽一臉為難地看著她:“夫君也命人追殺過他,但除非我親自去追他,他一下水別人就沒辦法了,姐姐你的水性如何?”
顧還卿撓頭,這還真是個問題,她的水性是很好,至少比姬十二那貨好,可這要看跟誰比,倘若跟靜羽和玄參比,那就是小巫見大巫——沒得比頭。
這也是為什么蘇王妃這么拽,而她的娘家蘇家無論是在夜焰還是在東陵,都可以屹立不倒的原因。
——蘇氏家族的人水性都極好,一到水里,人人均“如魚得水”,而其中有幾個情況格外特殊的,那水性好的真叫人嘆為觀止!比如東陵靜羽,顧還卿就常說她的水性好到令人發指。
她看著對面眼含輕愁的妹妹,想了想,說道:“你外祖母家人人皆有此特長嗎?”
東陵靜羽搖搖頭:“沒有,只有極少數,好像是每一輩中天資極好的才能如此,這一輩中,除了玄參和我以外,整個蘇氏家族都只有一個表兄的水性高深莫測。”
“這就難辦了……”顧還卿以指敲桌,目露沉思:“難不成要我去水里投毒?”
“王妃,不必這么麻煩。”一道清潤柔和的男聲闖了進來:“只要郡主懷了我宮家的骨肉,他自會不戰而退。”
說話間,姬十二安步當車,陪著恣態愜意的宮少陵緩步從小徑踱出,拾階上了西亭。
兩人皆小酌了幾杯,此刻在淡陽的照射下,姬十二清冷絕美的面容微微泛出幾絲紅暈,越發顯得面如冠玉,貴氣不凡。
而宮少陵身著一襲華貴的淡紅色錦衣,與東陵靜羽身上的緋色倒有幾分情侶裝的意思,他面容俊美,細長的眼眸,眼角斜挑飛桃花,風流的像從畫里出來的一樣,可他氣度雍容,舉止自若,便只見優雅與沉穩,令人心折。
他行至東陵靜羽身畔站定,嗓音溫潤帶笑,面龐如沐春風:“郡主若時時惦記他的刺殺,那他真沒做白工,往后只怕跑的更勤了。”
他一語雙關,意有所指,姬十二酒意微醺,不正經地朝顧還卿飛了一個輕佻的媚眼兒,顧還卿咬唇,暗地里踢了他一腳,只裝不懂。
東陵靜羽則有些無辜,她拉了拉宮少陵的衣袖,真誠地望著他:“我沒有,我只是擔心……你……”
宮少陵垂眸看著她,眸色深深似海,里面蕩漾著一些叫人看不懂的東西,因為太深奧,東陵靜羽覺得有些暈眩,正欲再說話,宮少際卻微微一哂:“有郡主這句話就夠了,足以殺得他片甲不留。”
“卿卿,我們走吧。”姬十二湊在顧還卿耳邊,腦袋在她肩膀上蹭來蹭去:“把這里留給他們夫妻說悄悄話,我們回房,宮少陵灌我酒,我頭好暈,你幫我揉揉……”
他就是瞎告狀,顧還卿焉能聽不出來,準敢灌他酒?這會亭子里也沒外人,她便伸手去撫他的額,帶點敷衍的意味,耳中卻聽宮少陵問東陵靜羽:“郡主是否還有什么事瞞著在下?”
夫妻之間,“郡主”“在下”的未免顯得生疏,顧還卿垂下長睫,不置可否。
東陵靜羽有些迷茫和忐忑,雖然怕說錯話了惹宮少陵不高興,但還是納悶地問:“夫君,我……妾事該說的都說了,真沒什么瞞著夫君的,若夫君信不過妾身,我愿指天發誓……”
顧還卿忍,她覺得宮少陵做的太過了,即便玄參的搶親與刺殺令他生氣,可靜羽是無辜的,他這樣做似乎是遷怒,不過新婚夫妻都有個磨合過程,好比當初她和姬十二,不是誰成了親都事事順遂,一帆風順,她盡量不摻合,有什么矛盾也讓他們夫妻自己解決。
“沒有嗎”宮少陵輕輕一笑:“那郡主說說,當年究竟是誰救了我?”
顧還頓時松了一口氣,唇邊泛起了一絲微笑,連姬十二不滿足的拖了她的手過去把玩,她也不計較了。
靜羽紅著臉,吭吭哧哧,局促不安,連頭都不敢抬。
“是謝靜媚,還是郡主?”
“是……是……”東陵靜羽一咬牙,壯士斷腕般地道:“是靜媚。”
“……”宮少陵。
“……”顧還卿。
宮少陵似乎有些生氣,玉面微沉,淡淡地道:“那郡主可知在下去東陵向郡主求親的原因嗎?”
東陵靜羽默默地搖頭,過了一會兒又低聲道:“大概是我命太硬,你克不到我。”
“……噗!”顧還卿實在憋不住,掩面失笑,連姬十二都忍俊不禁,笑罵了一句。
宮少陵則一副要笑不笑,似氣非氣的模樣,半晌才冷哼一聲:“錯了郡主,如今我誰都不克,便是來個命最軟的,我也克不死她。當初去斗膽求親,只不過是有人告訴我,那年我落水,救我之人實非謝靜媚,而是郡主你。”
“……啊?”東陵靜羽的臉剎的白了下來。
“是真的嗎郡主?”宮少陵追問:“既是你救的我,為什么你一直不說?”
東陵靜羽慢慢抬起頭,看著他,眼中充滿失望,吶吶地道:“你……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娶我的?”
她的神情不對,宮少陵的臉色慎重起來,顧還卿則十分同情地看著宮少陵,覺得這個老伙計似乎弄巧成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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