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陳至安這些天突然拉起了肚子,一連七八天,他的整個人就像完全虛脫了一樣,拉肚子本來是小病,吃點『藥』、休息幾天便可痊愈,但奇怪的是陳至安吃了幾天『藥』,拉肚子是止住了,但又仿佛患了另一種怪病,拉肚子好了,但人卻軟弱無精神,整天哈欠連天,就像渾身經脈斷了一樣。
為此,陳至安的家人到處尋醫問『藥』,不知找了多少名醫都沒有效果,這時,他的一個家人提議找遼東城‘正仁堂’的高名醫試試,陳至安病急『亂』投醫,連夜趕去遼東城就診。
治療的效果非常滿意,高名醫給他做了全身針灸,又連著給他服了幾天一種祖傳秘『藥』,病便好了,陳至安神采奕奕的回到金山衛,可沒過幾天,他的病又犯了,只得再去遼東城。
正仁堂的密室內,陳至安渾身只穿一條短褲俯躺在一張長椅上,他的身上扎滿了金針,旁邊,名醫高士德正不急不緩地配置著秘『藥』‘高氏正氣丸’,『藥』其實已經配置好了,是一種青綠『色』的膏狀體,淡淡地散發著一種異香,高士德當著陳至安的面把一小塊膏『藥』切開,再搓成一粒粒黃豆大的『藥』丸。
“高醫士,這種『藥』是怎么配置的?”陳至安扭過頭,貪婪地望著桌上的小『藥』丸。
高士德淡淡一笑,卻沒有回答他,陳至安嘆了口氣,他明白高醫士的沉默,祖傳秘方,怎能輕易示人,可是這個『藥』對他太重要了,就算不告訴他配方,那至少也多給他幾丸,不像現在只能在『藥』局服用,那怎么行?
“陳大人,這種『藥』是吐蕃秘方,是幾百年前我祖上一代代傳下來的,實不相瞞,連『藥』方也沒有,就記在心中,再一代代口述傳下去,這是祖上的規矩,『藥』不能給病人,這是為了防止別的醫士得到,破解我的配方,很抱歉了!“
高士德走上前,一根根將金針拔掉,又噼噼啪啪在他背上敲擊一陣,這才道:“經脈已開,可以服『藥』了。”
陳至安‘騰!’地坐了起來,眼光饑渴地盯著桌上的『藥』丸,如果不是擔心高醫士以后不給他,他就要伸手搶了,那種對這種『藥』極度渴盼的念頭令他難以自持。
高士德端來一杯水,把十五顆『藥』丸給他,陳至安數了一下,有些好奇地問道:“高醫士,上次我記得服用的是十丸,這次怎么變成十五丸了?”
“沒辦法,我這高氏正氣丸一般要三天服用一次,可大人隔半個月才來,淤氣積累過多,只能加大『藥』量了,讓大人費錢了。”
陳至安慌不迭地將『藥』一口服下,半晌,他感覺到了一種身輕如燕的舒泰感,仿佛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張開了,他按住胸口長長的舒一口氣,這才哀求道:“高醫士,錢不是問題,關鍵是你得多給我一些,我來看病一趟不宜,你不知道那種犯病時的痛苦,那種欲死不能的感覺,高醫士,我就求你多給我一點,我一定不會泄『露』你的秘密。”
陳至安又是作揖、又是哀求,高士德面『露』難『色』,“這怎么行,祖上留下的規矩我不敢破啊!”
陳至安急了,他‘撲通’跪倒,合掌向高士德求道:“高醫士,我就求求你了,我的病就你能治,我會給你立長生牌位。”
“哎!”高士德長嘆一聲,點點頭道:“祖上的規矩我不敢破,但我可以為了陳大人去旅順港坐堂行醫,這樣,陳大人就能隨時來找我了。”
陳至安感激得痛哭流涕,“謝謝高醫士!謝謝高醫士!”
高士德將他扶起來笑道:“其實我家掌柜在高麗被明軍所救,他對軍隊充滿感激,就決定去旅順港開一家分『藥』局,順便為士兵們治病,本來是讓韓醫士去,我留在遼東城,現在有陳大人這種特殊情況,我可以和大掌柜商量一下,我去旅順港。”
“那高醫士打算什么時候去?”
高士德沉『吟』一下便道:“要去商量一下,估計是后天。”
“那好,我就在遼東城等候高醫士,我們一起出發。”
陳至安剛一離開,孫濟的身影便閃進了靜室,“怎么樣,他對罌粟膏的依賴到什么程度了。”
罌粟膏是李維正的叫法,罌粟早在唐朝中后期就從西域流入中國,當時只是少量用于『藥』物,因為產量少,吸食上癮的情況不多,明初只有四川等地有零星種植,直到明朝中后期才開始泛濫,故而現在遼東都司一帶能認識此物的人極少極少,李維正的鴉片正是陳萬里從呂宋帶來,本來一直沒有什么作用,后來準備用來控制遼王朱植,但朱元璋卻將遼東都司一分為二,遼王對付蒙古,李維正對付高麗和女真,這樣一來,兩者的職權就分開了,可謂井水不犯河水,也有沒有動用鴉片控制遼王的必要,但陳至安卻是朱元璋『插』在遼東的暗樁,殺他不行,那最好的辦法就是控制住他,于是鴉片就成了最有效的武器。
具體的執行人是孫濟,他先在陳至安的家中重金買通一名家人,在陳至安的飲食里下了瀉『藥』,在陳至安吃『藥』治拉肚子時,鴉片悄悄摻入了『藥』中,使陳至安漸漸上了癮,剛開始劑量不大,是怕別的醫士看出來,當陳至安確定只找高士德時,這才加大的劑量,是以陳至安開始成癮。
高士德最早是京城名醫,知道一點多食鴉片的后果,他是個醫士,做這種事情有一種職業上的羞愧,他遲疑了一下,低下頭道:“現在是六成癮,再服用三次就到八成癮了,那時你就算讓他賣兒賣女,他也不會猶豫。”
“好!”孫濟點了點頭,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想了想又問道:“那你有沒有告訴他,我要去旅順港開分局?”
“他跪著求我去。”
孫濟笑了,“才六成癮就這樣嗎?好,咱們后天準時出發。”
事情要比預想的快得多,在遼東城等了兩天,在去旅順的路上又耗費了五天,七天過去了,抵達金山衛時,陳至安已經到了九成癮了,他始終堅信自己生了病,而只有高名醫的祖傳秘『藥』才能控制住病情,畢竟這是一先一后的事情。
這天中午,孫濟剛剛買下來的『藥』局靜室里傳出了一陣陣野獸般的嚎叫,陳至安在地上『亂』滾,手將衣服『亂』撕『亂』扯,他忽然跳起來,口吐白沫,用頭猛撞墻壁,他的毒癮發作了,完全失去了理智,在靜室旁的一扇小窗前,孫濟背著手冷冷地看著房間里的陳至安,他在等,等待最好的時機,在他旁邊,高士德看得心驚膽戰,他幾次想開口,可看見孫濟陰沉的臉『色』,只得把求情的話咽回肚子里。
孫濟瞥了他一眼,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便道:“我心里有數,他死不了,你只要告訴我,他最軟弱的時候就行了。”
“是!”高士德低下頭,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陳至安精疲力竭地倒下,他胸膛劇烈起伏,口中‘嚯!嚯!’地喘著粗氣,高士德看了看便道:“他現在就是最軟弱的時候了。”
孫濟點點頭,隨手從桌上取過『藥』瓶,推門進去了,他走到陳至安的面前蹲了下來,一言不發地盯著他,陳至安無力地看了他一眼,啞聲問道:“你是誰?”
孫濟從『藥』瓶里倒出十丸『藥』,托在手掌中道:“想要嗎?”
青綠『色』的『藥』丸在光線照耀下閃著一種妖異的光芒,陳至安眼睛頓時瞪大了,他仿佛餓了十天的狗看見一根骨頭,眼中閃爍著一種無比饑渴的目光,他跳起來向『藥』丸撲去,孫濟卻一收手,將『藥』丸捏在背后,陳至安已經沒有任何尊嚴了,他像狗一樣跪在孫濟腳下,喉嚨發出一陣哀鳴。
“想要也可以,你先告訴我,皇上在遼東安『插』了幾個暗樁,除了你還有誰?”
陳至安沒有任何驚訝和抵抗,他就像被催眠一樣,毫不保留地說道:“我服從錦衣衛的命令,每半個月發一份報告,負責監視李總兵的一言一行,別的還有沒有,我不知道。”
孫濟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便命道:“把嘴張大吧!”
陳至安立刻張大了嘴,此刻,就算孫濟給他毒『藥』,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咽下去,孫濟手一拍,把『藥』丸拍進了他的嘴里,陳至安咽下去,過了一會兒,他脹成豬肝『色』的臉慢慢恢復了正常,毒癮解除了,但陳至安卻沒有因為毒癮解除就暴跳如雷,他徹底被征服了,他坐在地上,低頭一言不發,孫濟冷笑一聲道:“只要你乖乖聽話,我會隨時給你解『藥』,我也不瞞你,這個解『藥』是我一手配置,連高醫士也不知道它的方子。”
“是!”陳至安垂頭喪氣道。
“那好,以后信就由我和你一起發,至于寫什么,你就別管了。”
三個時辰后,孫濟再次出現在李維正的大船上,他是坐小船而來,十分隱蔽,在大海上沒有人會跟蹤他,孫濟爬上了大船。
此刻,李維正正在船艙里讀朱允炆給他寫來的回信,他定期給朱允炆述職,但朱允炆卻沒有給他回信的義務,但這一封信卻例外,朱允炆在信中給他透『露』出了兩個消息,一個是皇上很能會批準移民遼東一事,而另一個消息是明年三月,皇上準備召集各地藩王,命他們各帶三千人馬入中都,準備在鳳陽大演兵。
前一個消息是在李維正的意料之中,他知道朱元璋是不會放棄任何一寸大陸上的土地,以前是條件不成熟,所以無法在女真人地區建立統治,而現在高麗完全臣服,管轄女真地區的條件已經成熟了,朱元璋肯定要進行移民,這是他的一貫手法,先移民,再建官府。
但李維正卻被第二條消息吸引住了,諸王大演兵,這是什么意思?李維正忽然有一種隱隱約約的預感,這次大演兵或許和藍玉案有一點點關系,藍玉案不就發生在洪武二十六年嗎?
“報告大人,孫濟在外求見。”親兵的稟報打斷了李維正的思路。
李維正暫時放下思路,隨即命道:“讓他進來。”
片刻,孫濟快步走了進來,他躬身施禮道:“稟報大人,我一切都辦妥了,他完全被屬下控制住了。”
“你做的很好,連我都看不出來。”李維正贊許地點點頭,他派人去觀察過陳至安,毒癮不發作時,他和常人完全一樣,而且高士德特地給他配了一種能延緩毒癮發作時間的『藥』丸,這樣就能保證他在毒癮發作前趕到『藥』局。
“多謝大人夸獎。”孫濟遲疑一下又道:“但屬下還有一個擔心。”
“你說!”
“屬下擔心錦衣衛在遼東不止他一個暗樁。”
“嗯!”李維正點點頭,孫濟的擔心很有道理,朱元璋如果真不止布置一個暗樁,他只要稍有動作,一切就完了,關鍵就是看朱元璋對他的重視程度,如果不是很重視,只布置一個監視人是完全可能的,但如果朱元璋重視自己,那他就絕對不會只安排一個監視人。
李維正低頭想了一想,便對孫濟道:“要想知道究竟有幾個暗樁,就必須試一試,比如我某月某日明明去了鐵嶺衛,但陳至安的報告上卻說我去了建州衛,如果錦衣衛那邊沒有什么反應,那再不定期試驗一次,如果試驗兩次都沒有反應,那就說明只有陳至安一個暗樁。”
李維正就出身錦衣衛,他非常清楚錦衣衛嚴密的內控制度,報告要重寫抄寫并一一交叉核對,尤其是給皇上的報告,不能有半點差錯,所以錦衣衛如果安排有兩個暗樁或者別的部門也安『插』有人,報告內容不一致時,錦衣衛肯定會來信質問差異的原因。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陳至安值班初一,而另一人值班十五,這樣兩個人報告的內容就有可能會不一樣,錦衣衛也就看不出差異,所以要不定期地測試一下,這才是穩妥之道。
孫濟見大人考慮得周到,他心中佩服,立刻道:“屬下明白了,這就去安排。”
“去吧!有消息立即向我報告。”
一個月后,測試結果出來了,錦衣衛那邊沒有任何問題,那至少有九成把握可以確定,李維正的身邊就只有陳至安一個暗樁。
很快,另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也傳來了,洪武二十五年十月,朱元璋正式下旨,遷山東十萬漢人民戶赴遼東安家,同時,李維正也接到一個私人消息,出于對李維正引入甘薯的獎賞,考慮到他尚無子嗣,朱元璋特準其妻女赴遼東探親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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