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掃地不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
李秀英固執(zhí)的以為,正是有了自己在佛前虔誠的祈禱,才有了兒子的平安歸來。
這一切都是佛祖顯靈護(hù)佑之結(jié)果。
是以,對佛她是篤信不疑。
小叫花子的生命,怎么著也比螻蟻、飛蛾要可貴吧?
如果不收留,先不管兒子的因素,小叫花子四處流浪,饑一頓飽一頓的,生命根本就沒有保障,說不定下一刻就會餓死街頭。
這于佛家教人向善、慈悲為懷的宗旨背道而馳,也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再說,兒子正好也需要一個伴。于是小叫花子就在鄭家留了下來。
送走官差和老族長,李秀英準(zhǔn)備了熱水為兒子洗浴,并找來桃枝蘸水淋于身上,名曰:祛晦避邪。
桃枝在身上佛過,癢癢的,鄭長生在木桶里撲騰著,可愛極了,李秀英按都按不住,只得由他耍水。
鄭長生玩的興起,極力的邀請小叫花子一塊。
哪知道小叫花子像是老鼠見了貓似的,哧溜一下子躲到里間去了。
這讓鄭長生很納悶,不才七八歲嘛!在老子眼里就是在大一些也是個小屁孩,誰稀得看啊。
鄭長生粗心大意沒有注意到小叫花子的異樣,可是心細(xì)的李秀英卻發(fā)現(xiàn)了什么。
跟著進(jìn)了里間,時間不大笑著出來了。
等給兒子洗好穿上衣服,這才讓小叫花子過來。
好半天,小叫花子才怯怯懦懦的走了過來。
鄭長生歪著頭道:“小七,快脫衣服呀,洗個澡睡覺最香了?!?
李秀英笑著在他腦門上拍了一下:“回房間去,小七是個女孩子,你一個大老爺們在這里,她怎么洗澡。”
“......”
小叫花子是個女孩,這是鄭長生所沒想到的,小七偽裝的太像男孩子了,當(dāng)然這也跟她年齡有很大的關(guān)系,身體尚未發(fā)育,在加上她刻意的偽裝,是不那么容易分辨的出來的。
木蘭辭中寫道: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或許說的正是這個道理。
她整天的混跡于街頭,跟叫花子為伍,如果不脫了衣服檢查,誰能想的道她是女兒身?
這或許也是她沒有被人販子發(fā)現(xiàn),賣到青樓的原因吧??磥硇〗谢ㄗ雍芏纳嬷滥?。
等收拾干凈換好了衣衫后,小叫花子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她忽閃著大眼睛,重新出現(xiàn)在鄭長生面前,低著頭,似乎有點羞澀,已經(jīng)沒有了之前跟自己勾肩搭背,手牽手的豪爽。
那個拍著胸口說,小弟弟別怕,我保護(hù)你。
那個豪氣干云的小叫花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羞答答嬌滴滴的女孩子小七。
散發(fā)著皂角香味的頭發(fā)隨便的挽了個髻,身上的衣服有些大,這是李秀英的舊衣衫。
鄭長生看的呆了,這個香噴噴白嫩嫩的小姐姐竟然是小叫花子?
小七噗通一聲就在李秀英面前跪了下來,眼中熱淚盈眶,叩首道:“夫人,奴婢小七給您磕頭了,以后我一定多干活,伺候好小少爺?!?
李秀英趕忙上前,一把拉起小七:“這孩子,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讓你入奴籍也是沒辦法。
鄭氏宗碟你是沒可能進(jìn)的去,可是還要留下你,只能這樣做。
孩子,你放心,嬸兒絕不虧待你,有我們娘倆一口吃食,就餓不著你?!?
小七水汪汪的大眼睛,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往下掉。
這是她多年以來,聽到最暖心的一句話了。
多少個日子里,她街頭跟人爭搶食物,被打的頭破血流,現(xiàn)在額頭還有一道疤痕,就是那個時候留下的。
有時候甚至跟狗搶吃的,不就是為了有一口裹腹之物,不就是為了讓自己活下來嗎?
李秀英的話似暖風(fēng)吹皺了一池春水,她心中漣漪蕩漾,感激無邊。
母親這個字眼,離她似乎很遙遠(yuǎn)。
遙遠(yuǎn)的她已記不起母親是什么樣子,和母親最后的分別時,她給了自己半塊餅,當(dāng)自己低頭大口咀嚼,吃完了餅在看時,再也找不見母親了。
那年的那天她記得很清楚,五歲的她在大街上哭著找母親......
她之所以不離開金寧縣,就是想著有朝一日能夠找到母親。
可是幾年過去了,自己也慢慢的長大了,她都有點擔(dān)心,再見到母親的時候,認(rèn)不出來。
和母親重逢的畫面,她夢里不止一次的出現(xiàn),母親衣袂飄飄而來,給自己端上最好吃的食物,給自己做最漂亮的衣衫。
可是她知道,這只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母親離開自己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也或許母親早已不在人世。在她心頭,現(xiàn)在說不上對她是恨還是念。
此刻,在她的眼中,李秀英慈祥的模樣,替代了夢中那個遙遠(yuǎn)的不像話的身影......
小七在鄭家小院住了下來,并且跟李秀英母子相處的很和諧。
她很感念鄭長生關(guān)鍵時刻央求母親收留自己,所以對待他如親弟一般,照顧的無微不至,就連李秀英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兒子現(xiàn)在被小七給慣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都有點不像樣子了。
鄭長生雖然有點不太習(xí)慣被人這么細(xì)致入微的照顧,可是拗不過小七,不讓她這么照顧,她還生氣。
好吧,或許,她認(rèn)為只有對自己好,多干活,才會增加在家里的存在感,由她去吧。
李秀英都有點于心不忍了,才八歲的丫頭,劈柴、挑水、洗衣、做飯什么都搶著干。
最后李秀英發(fā)了狠話,
只讓小七陪著兒子讀書,家里的活計什么都不讓她染指,她要是不聽話,就把她攆出去。
不然的話,良心實在是過不去,這丫頭只比兒子大了幾歲,如果親生父母還在的話,肯定心疼死了。
村里已經(jīng)傳出閑話來了,說她苛待下人。
這都是沒影的事兒,自己可從來沒有苛待過這孩子,吃飯的話頓頓都有肉,跟兒子的伙食是一樣的,這能叫苛待?
只是這孩子不能看見自己干活,只要自己干活,她必定搶著干。
丫頭似乎也明白其中的原委,反過來安慰李秀英:“嬸兒,您不用在意別人說什么,小七心里都明白著呢。
能幫嬸兒干活,是小七心甘情愿的。”
一通話,李秀英感慨了許久,這孩子是個精明的,懂事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