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廖一扭頭,發現了鄭長生正站在他的身后。
“伯爺您怎么來了?”廚子老廖慌忙上來問候。
鄭長生擺擺手,沒讓他行禮。
“伯爺?我說廖叔,你可別拉倒了,伯爺高高在上的怎么會來這種地方。”
杜翔下意識的隨口叨叨了一句,繼續攪動鍋里的雞湯。
他以為老廖為了撫慰他的情緒而忽悠他呢。
“杜翔,如你怨婦這般心中怨懟我的人很多吧?”
鄭長生微微的笑著開口說:“我記得你入學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的,這什么時候學的女人樣的小肚雞腸起來?”
杜翔如同石化了一般,突然就定在了那里,就連手中的勺子滑入湯鍋沒了蹤跡,他都沒有動。
他是第一批進入雨花書院的學子,是鄭長生親自教導他們課程的。
后來隨著他們這一批的培養的差不多了,后續入學的就有他們中的佼佼者擔任教授,教導學生。
他跟鄭長生的師生情義是割舍不了的。
再說了,他能夠順利的進入錦衣三千營當隨隊的醫官,這也是鄭長生點頭同意了的。
要不然,你以為是個人都可以隨便進入錦衣三千營?
杜翔之所以傷懷是因為費仲明這三百人的陣亡,而他心目中嫉惡如仇,胸懷家國天下的老師鄭長生,竟然無動于衷。
甚至下令所有人不得妄動,這是不打算給費仲明這三百人說法了啊。
要知道撫恤是要為國家戰死的才可以的。
可是現在看樣子,鄭長生是準備要把這件事情壓下去的,絲毫不提李氏的事情。
說白了吧,正是因為,鄭長生的突然間的變化,變得跟他內心之中的那個影子不一樣了,他才倍感失望的。
黑不提白不提的,費仲明這三百人就白死了。
杜翔好半天才回過身,他抬頭看了一眼老師鄭長生。
他感覺很委屈,心中有很多話要給老師說,可是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開始。
“老師......”
杜翔哽咽了。
“我大概知道你心中所想,不過收起你的臆想......時機未到......相信我......”
鄭長生語重心長的說了這幾句話,然后上前拍了拍杜翔的肩頭:“雞湯熬的不錯,祭拜完死去的兄弟,記得給老師送一碗。”
說完,轉身離去。
~~
一個聲音在杜翔的心頭升起:“你誤會老師了,老師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的人。”
此刻的杜翔是一陣狂喜升上心頭。
老師鄭長生的話,就如同是春雨前的驚雷似的,炸醒了沉溺在悲傷、自誤的情緒中的杜翔。
就說嘛,老師怎么會是那樣的人呢?
他真的很想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
老師能夠為了遭受雪災的平民百姓出頭發聲,怎么會對自己的生死袍澤一般的兄弟們不管不問呢。
猶記得當初老師帶領他們上的第一堂課,在救濟署里實習的場景。
他不禁熱淚盈眶......
藥膳雞湯滿滿的盛了三百碗,杜翔哽咽的說不出來一句話,可是他的心在吶喊,在祈禱。
“兄弟們,我杜翔答應你們的藥膳雞湯好了,是我親手熬制的,如果你們在天有靈的話,就請過來享用吧......”
寒風呼嘯,雪花飛舞。
碗里蒸騰的散發著的熱氣氤氳,裊裊上升。
淚眼朦朧間,杜翔似乎看到了費仲明剛毅的面龐。
他伸出手去,想要握住費仲明的孔武有力的大手,可是手伸出去,雪花落在手背上,一絲涼涼的寒意襲了過來。
杜翔忍不住打了個冷戰,等他定睛在仔細看的時候,費仲明的面龐消失了。
仿佛從來也沒有來過似的,漆黑的夜,靜悄悄的。
杜翔伸在半空中的手,終究什么也沒有抓住......
他心中默默的念叨著一句話:“兄弟,一路走好......“
然后仰天長嘆,大片的雪花落在臉上,融化成雪水,隨同著淚水混雜在一起,流了下來。
”黃泉路上莫要慌,三百兄弟擎長槍,生死袍澤齊心戮,敢叫地府換新裝。”
吟完這首詩,杜翔擦了一把眼淚,端起砂鍋,大踏步的向中軍大帳走去。
~~
中軍大帳里,鄭長生喝了一口杜翔送來的雞湯。
贊不絕口的道:“杜翔,我記得你祖上是開食坊的吧?”
“老師所言是極,沒想到當年學生入院所填寫的內容,老師還記得,學生五感銘內。”
鄭長生微微一笑:“五感銘內?恐怕你內心中罵過我不下十遍、百遍吧?”
杜翔紅了臉,羞愧的拱手施禮:“學生惶恐,一時間沒有悟透老師的深遠用意,被心魔所左右,做出有損師德之事,實在是汗顏,請老師責罰。”
鄭長生眉毛一挑,饒有興致的道:“哦?那么說現在你參悟透了,那么你說說為師用意何在?”
杜翔退后一步,一揖到底:“老師,我不敢說。”
鄭長生:“但說無妨。”
“額......”杜翔看了看站在老師身邊的午牛,心中驚訝至極。
聽說老師身邊的這個叫午牛的漢子,是彌勒教的教徒,屬于臨陣起義的人。
可是老師對他卻如此的信任,不僅把他安排到身邊,而且,有私密的話也不避著他。
此刻的午牛,手握著繡春刀柄,靜靜的站在鄭長生的身邊,如果不是偶爾眼睛會眨一下的話,真的給人的印象就是一尊雕像似的。
好吧,既然老師都不避諱他,那自己有什么好擔憂的呢。
想到這里,杜翔開口:“學生斗膽問一句,老師此行恐怕所圖甚大,不止調停這么簡單吧?”
他試探性的先反問了鄭長生一句。
鄭長生劍眉一豎,眼睛一亮:“何以見得?”
“學生妄自揣測,如果不對,還請老師教誨斧正。”
說到這里的時候,杜翔直起了身子,語氣帶著些許激動之意:“老師,我們從京師出發的時候,是一萬五千火槍營的兄弟。
可是到了渤海之后,隨性的搭載一萬火槍營兄弟的兩千料的大船,一夜之間不見了蹤影。
只剩下我們這五千兄弟和一些輔兵,當時學生并未在意。
可是現在想來,恐怕那消失的一萬火槍兵,已經在高麗的外海待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