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孺子倚新妝,鄭女燕姬獨(dú)擅場。齊唱憲王春樂府,金梁橋外月如霜?!?
這首詩描繪的是上元佳節(jié)時歌姬戲子齊歌唱共舞蹈的熱鬧景象,如今用來形容今夜的分宜特別適合。分宜城中早已是萬人空巷,所有人都朝著城南涌去。
時間太過匆忙,饞嘴幫只來得及把紫金臺附近是三百來畝荒地稍微修整了一下。并臨時搭建了許多的棚子,方便城中過來的店鋪、小販臨時設(shè)點(diǎn)。但是因?yàn)槿堑臒魰托〕远家呀?jīng)轉(zhuǎn)移到了這兒,煙花表演的場所也設(shè)在了此處,因此還是顯得頗為擁擠。
為了安全,饞嘴幫的弟兄傾巢出動,配合縣衙做好安保,尤其是紫金臺和廊道附近,更加是重中之重。
幸好分宜縣的百姓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濟(jì)善堂定的交通規(guī)則,倒也顯得井然有序。只是因?yàn)榉忠丝h城離府城宜春太近,從宜春城涌過來許多看熱鬧的士紳百姓,使得這邊更為熱鬧。
下午草草地吃過晚飯,陸離便帶著嚴(yán)小妹朝縣衙走去;關(guān)老夫子交待的事情,他不能不做,只是帶上嚴(yán)小妹,再約好邵逸航一起出游,想必關(guān)師也是不會多說的。
只可惜蔡珞和嚴(yán)世蕃要分別代表饞嘴幫和濟(jì)善堂組織今晚的各項(xiàng)活動,否則,把他們一起叫上,那才叫熱鬧。
陸離和小妹來到了彭府門口,向外面的門子說明了來意,自然有人進(jìn)去通報。
嚴(yán)小妹本來期待著和陸離單獨(dú)相處,共度美好時光;結(jié)果見陸離帶著她到縣衙找彭依依,便嘟著小嘴問道:“離哥哥,我們游燈會,干嘛來找彭小姐啊?”
陸離知道她的心思,只是安慰道:“彭小姐一個人,也沒有個伴!我還約了邵家的公子,人多,熱鬧些!”
嚴(yán)小妹嘴里嘟囔道:“早知道我就把秋哥、沈玥兒她們都叫上了?!?
陸離正要說話,剛好見到彭依依蹦蹦跳跳地跑了出來,忙迎了過去。
彭依依遠(yuǎn)遠(yuǎn)地見到陸離,臉上不覺露出一絲笑意,正要沖著陸離打招呼,卻見到在后面緊緊跟隨的小妹,臉色馬上沉了下來,淡淡地問道:“陸離,你來找我有事么?”
陸離把來意說了,又笑道:“彭小姐,你現(xiàn)在也算是我濟(jì)善堂的人,我這個做老板的,也不能不體恤下屬不是?恰逢上元佳節(jié),還請彭小姐賞我這個同窗一分薄面。”
彭依依見他一邊施禮一邊“老板、同窗”的扯個不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一把拿起旁邊小妹的手,裝作傲嬌的樣子,道:“好吧!那本小姐便給你一個機(jī)會,不過晚上你得把小妹老板和我都伺候好了才行!”
“那是當(dāng)然,一定,一定!”陸離笑著拱手行禮,把彭依依樂的呵呵直笑。
嚴(yán)小妹見彭依依身著一條白色的百褶裙,外加上半身的一件薄薄的粉色的棉甲,顯得端莊大方;再低頭看看自己穿著鼓囊囊的棉襖,不覺有些自慚形愧;
她拉了拉彭依依的衣角,問道:“彭小姐,你穿得這么薄的裙子,不冷嗎?”
練武之人,寒暑不侵,彭依依正要回答,突然聽到后面?zhèn)鱽硪魂嚰贝俚鸟R蹄聲,連忙轉(zhuǎn)身去看,只見狹窄的街道上正有十余騎怒馬正朝著衙門飛奔而來。一時間整個街道雞飛狗跳,行人紛紛躲避。
衙門口的衙役都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哨棒,嚴(yán)陣以待。
陸離幾人也避到了街道的邊上,等著這對人馬過去。這支人馬直到快到縣衙才放慢了速度,來到衙門口時才停了下來。
馬隊(duì)才十來個人,其中有一人正是江西的鎮(zhèn)守太監(jiān)李公公,為首的卻是一名二十來歲的青年,濃眉大眼,相貌英武;他一身華服、身形挺拔,外面罩著一件大紅色的披風(fēng),腰間掛著一柄長劍;其余的騎士也是個個身著兵甲,帶著腰刀和弓箭,神情彪悍。
“好個英武的漢子!”陸離見了,心中不自覺贊了一聲。他心里想起前些天蔡珞曾經(jīng)跟他提過,說李公公要陪一位大人物來分宜,如今看來,那位大人物就是眼前這位英武不凡的青年了。
門口的幾位衙役都認(rèn)得李公公,正要向前迎接。不想那位青年旁邊的一個騎士突然一鞭子抽在其中的一位衙役身上,厲聲喝道:“找死么!快點(diǎn)叫你們縣令出來迎接寧王世子殿下!”
幾位衙役均是神色凜然,寧王在江西境內(nèi)權(quán)勢極大,是整個大明天下唯一可以帶兵的藩王,幾乎可以一手遮天。這些小兵如何敢得罪,挨了打的衙役更是不敢吭一聲,匆匆忙忙地進(jìn)衙門報信去了。
那青年傲然地端坐在馬上,對下屬無禮行兇視若不見;彭依依本是嫉惡如仇的性子,見到這副情形,便要上前理論,只是早被陸離注意到,伸手把她拉住。
寧王世子旁邊的李公公此時也看見了陸離,他湊過頭去在小寧王的耳邊低語了兩句。
“哦!”小寧王看向陸離,顯然有了興趣,跳下馬朝陸離走了過來。他身后的騎士也紛紛下馬跟上。
小寧王隨手把手中的馬鞭丟給了身后的衛(wèi)士,來到陸離面前,笑道:“可是饞嘴幫陸幫主當(dāng)面?”
陸離放開彭依依的手,倒是讓姑娘臉上升起一片緋紅。彭依依臉上發(fā)燒,不敢去看陸離,便沖著走過來的小寧王怒氣沖沖地說道:“你既然是寧王世子,怎么能夠在城里縱馬行兇?”
小寧王一怔,轉(zhuǎn)身看向身后;李公公急忙上前介紹道:“世子殿下,這位是彭知縣的千金。”
“哦!”小寧王臉上浮起一絲微笑,道:“姑娘說得極是,這個奴才膽敢隨意鞭打衙役,我這就處罰他!”
他轉(zhuǎn)過頭去,眼色突然變得陰鷙無比地看向那名侍衛(wèi);那名侍衛(wèi)被他眼睛一掃,突然汗如雨下,渾身戰(zhàn)栗,卻不敢有絲毫動作。
彭依依只見空中刀光一閃,那名侍衛(wèi)便跪在了地上,左手流血不止。
待到小寧王把刀重新插回到了那名衛(wèi)士佩戴的刀鞘之中,一截手指才落到了地上。
小寧王轉(zhuǎn)過身來,從懷中掏出一張手帕仔細(xì)地把手擦干凈,笑吟吟地說道:“彭小姐,我已經(jīng)懲罰他了,還滿意嗎?”
彭依依雖說經(jīng)常喊打喊殺,但是這樣談笑之間便剁人手指的場面還是沒有見過,一時嚇得臉色發(fā)白;站在她身后的嚴(yán)小妹更是瑟瑟發(fā)抖。
陸離瞳孔猛然一縮,小寧王是個使刀的高手,他的雙手修長細(xì)膩,保養(yǎng)得極好。在淬不及防之下,就連陸離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是怎么樣從侍衛(wèi)的腰間取刀出手的。
小寧王深深地看了彭依依一眼,對陸離說道:“饞嘴幫現(xiàn)在在分宜如日中天,可惜,只是在分宜一隅之地而已。陸幫主,有沒有興趣把饞嘴幫發(fā)展到全江西,甚至整個江南?來找我!”
他也不理會陸離怎么回答,轉(zhuǎn)身就朝縣衙大門走去;李公公等人也緊隨其后。
“此人殺伐決斷,面對我卻還能沉下心來以利相誘!的確是不好對付!”陸離心中忖道,自己和蔡珞在贛江上擒拿了小寧王手下的水匪團(tuán)伙,饞嘴幫又把寧王在分宜的勢力連根拔起,甚至連寧王府的外府總管也被自己擊殺;
但是小寧王仍然可以放下恩怨,找自己合作,跋扈囂張之外,隱藏的卻是梟雄之姿。
小寧王走到了縣衙臺階之上,突然停了下來,轉(zhuǎn)過頭來提醒陸離道:“記得來找我!”
他的微笑有一種特殊的魔力,好似把這普通的街道、縣衙都變成了一片青山綠水,讓人感覺春風(fēng)拂面、沁人心脾;
陸離更是警惕,看得出,小寧王非等閑之輩,連江西鎮(zhèn)守太監(jiān)李公公似乎也已經(jīng)投靠了他;自己應(yīng)該及時地提醒蔡珞才好!
沒過多久,邵逸航也趕了過來,幾人回到碼頭店接上了沈玥兒等人,一起朝城南走去。
陸離第一次在明朝過上元節(jié),對一切都感到新鮮。嚴(yán)小妹、沈玥兒、沈溪兒和秋哥四小更加開心。
嚴(yán)小妹盡管已經(jīng)盡量在陸離面前做出一番成熟、端莊的樣子,但是看到彭依依都性情流露,最終還是放棄了小大人的模樣,跟著他們打成了一片。
陸離平時都見慣了滿街的男人,今天卻覺得滿城春色,入目所見,大家閨秀、小家碧玉,簡直是群芳爭艷。
陸離和邵逸航都是書生打扮,相貌英俊挺拔,氣質(zhì)淡定從容;引得四周的年輕姑娘頻頻注目。幸好陸離現(xiàn)在威勢日重,女孩們能遠(yuǎn)觀卻不敢去親近。
這就苦了邵逸航,長相秀氣、膚白貌美,走不了幾步,不是被年輕的姑娘撞就是腳后跟被踩,就連手帕都收到了十幾條。鬧的邵逸航的臉從城東紅到城南,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白眼,再不敢往彭依依身邊蹭。
邵逸航?jīng)]有起到應(yīng)有的作用,陸離只好默默承受彭依依對他的好感。
嚴(yán)小妹剛開始還覺得邵逸航很好笑,但發(fā)現(xiàn)彭依依買的各種小玩意、小吃都往陸離懷里塞時,小嘴就慢慢地撅了起來。尤其是看到彭依依買了一對竹編的鴛鴦,偏要送一只給陸離時,小妹的不開心已經(jīng)寫到臉上了。
陸離也發(fā)現(xiàn)了小妹的情緒,不禁有些好笑,便把手中的鴛鴦和各類小吃都遞給小妹道:“小妹,這些都送給你,特別是這只鴨子,我抱著都覺得好笑!”
小妹的臉有點(diǎn)紅,白了他一眼道:“這哪是鴨子?明明是人家彭小姐送給你的鴛鴦!”
“這是鴛鴦嗎?我看看哈!”陸離拿起這只竹編的鴛鴦裝模作樣地看了一下,笑道:“我看這明明就是小妹嘛!你看看這嘴,和小妹的嘴撅得一樣扁!”
“離哥哥,你真壞,我不理你了!”小妹一頓腳,臉更加紅了。她的笑容即羞澀又甜蜜,讓陸離心中悸動,第一次發(fā)現(xiàn)小妹也長大了。
見到陸離把彭依依送給他的東西毫不猶豫地給了自己,還把鴛鴦?wù)f成了鴨子,小丫頭終于重新開心起來。
陸離心中噓了口氣,女孩不好哄,在一個女孩面前解釋和另一個女孩的關(guān)系更加不容易。
他只是沒有看到,彭依依在不遠(yuǎn)處看到陸離把那只竹編鴛鴦塞給小妹拿的時候,臉上的神情黯然,不過只是幾秒鐘之后,便又重新笑了起來,過去和沈家姐弟選毽子去了。
幾人出了南門,先是逛了小吃一條街,眼看天色漸黑,就一起上了南門外的一個小山丘;花燈的會場布置在上面,此時正是城外最熱鬧的地方之一。
站在山丘上面往袁河望去,只見數(shù)不清的水燈順江而下,還有無數(shù)百姓都在放飛著孔明燈,配合著遠(yuǎn)處的時不時燃放的煙火和江面上的二十多艘畫舫,那是盛況空前、美不勝收。
越往山上走,人群便越是密集,簡直就是摩肩接踵、寸步難行。陸離到了上面才知道,今年的元宵燈會特別熱鬧,吸引了袁州府各個州縣的士紳富戶前來參加,所以各種花燈爭奇斗艷,好的燈謎層出不窮,讓百姓們難以移步。
陸離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盛大的燈會,龍燈、宮燈、紗燈、花藍(lán)燈、龍鳳燈、棱角燈、樹地?zé)舻鹊炔灰欢?,讓大家目不暇接。大多?shù)的士紳之家擺放出來的花燈只是為了與百姓同樂,謀一笑而已。
但有更多的商戶擺出來的花燈則在上面打出了各種廣告,比如趙家糧鋪、邵氏金鋪、福來酒樓等等;陸離甚至還看見了離家鋪?zhàn)?、倚紅樓和濟(jì)善堂的花燈,而且還是整個燈會中位置最為明顯,規(guī)模最大的一處。
沈家姐弟和秋哥興奮地看看這個,瞅瞅那個,彭依依和嚴(yán)小妹生怕他們走失,緊緊地跟著他們;陸離和邵逸航只好跟上,陪著他們到處晃悠。
“離哥哥,快來,這個好玩!”小妹跑到前面,招手叫他們過去。
彭依依也笑道:“小妹,你看這個豬八戒是不是很像陸離啊?猜燈謎贏花燈,我們要陸離給我們把這個豬八戒贏過來好不好?”
陸離等人走過去,原來是從府城來的一名商戶,攤檔前面擺著一塊木板,上面寫著猜燈謎贏花燈。這名商戶家資巨富,所以攤子占地頗大,負(fù)責(zé)看守花燈的是一名管家模樣的人和兩名家丁。
那名管家見一下子來了這么多人,兩個伙計根本忙不過來,便親自上前接待。
“猜燈謎贏花燈,幾位公子、小姐要不要試試?”管家笑瞇瞇道。
彭依依喜歡這些花燈做得精美,大咧咧地問道:“我們喜歡這些花燈,能不能出錢買???”
管家搖頭笑道:“這位小姐開玩笑了,人家常說分宜文風(fēng)鼎盛,分宜書院人才輩出,想必我們這點(diǎn)燈謎也難不住你們分宜才子!”
“說得好!”幾名書生剛巧路過,聽到管家的話便停了下來。
陸離和邵逸航聞聲看去,愕然道:“是你們?!”
來人身材異常高大,赫然就是上次來到分宜書院,和陸離等人進(jìn)行六藝比試的鄒世忠,他的身邊還跟著其他幾位書生,均是上次在書院比試之中見過面的;老對手潘振軒和楊蕓皆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