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山太平峰頂,這里有一大片飛檐雕棟的宮殿式建筑,有石巖飛瀑,有綠蔭猿鳴,有白鶴亮翅,一片仙家氣象。
這里就是百年大宗門日月宗所在的明月山日月宮。只可惜,建筑美景雖然還在,卻仍然可以看到人氣不足,破敗、老舊的景象時而可見。
在日月宮的殿前高高的平臺之上,穩穩地坐著幾個人,這些人中有僧有道,都是袁州府各地幫派的幫主一流的人物;那只豬妖不知道何時已經上了山頂,此時正老老實實地趴伏在一旁,雙眼之中滿是委屈。
一大群日月宗的弟子狼狽不堪、驚魂未定地站在場地正中央的位置上,向著端坐在中央的一名長滿絡腮胡子的中年人哭訴。
那名中年人臉色陰沉地聽他們說完,對著領頭的一名年輕人說道:“陳數,我問你;來人是否就是分宜饞嘴幫的陸離?”
問話的正是日月宗的宗主鐘絕,他本來正在招待來日月宗做客的一些江湖上的朋友,沒想到手下弟子如此不爭氣,壞了他的興致。
陳數則是剛才待在山腳下的年輕人之一;此時見宗主問話,趕緊躬身答道:“宗主,那幾人雖然沒有報出名號,但絕對是陸離等人無疑。
那頭豬妖聽了陸離的名字,嘴里哼哼兩句,面露猙獰,顯然已經把這個名字記在了心里。
鐘絕看向豬妖,臉上露出了關注之色,冷哼道:“還不趕快帶豬老祖去后宮養傷!在這兒還嫌不夠丟人么?”
陳數和一眾弟子趕緊帶著豬妖朝后宮而去。
“慢著!”場中一名老和尚突然開口道:“我看豬老祖受傷頗重,我這兒有一粒百草玄元丹,你們拿去給豬老祖服下。”
陳數聽了,也不知道該不該接,只得看向宗主。
倒是那頭豬妖,樂呵呵地說道:“小和尚,你們雷音寺的百草玄元丹名聲在外,老豬還沒有吃過,快丟過來給我嘗嘗!”
那和尚手指一彈,那粒丹藥飛入了豬妖口中,被它一口咽了下去。豬妖哼哼兩聲,顯然非常受用。
“小和尚,東西太小,沒嘗出味來!還有沒有?再給個十粒、八粒的,不要小氣!”
老和尚搖頭笑道:“我身上也只有這么一粒,哪里還能拿得出來,還請豬老祖恕罪!”
日月宗宗主鐘絕趕緊說道:“老祖,百草玄元丹乃是佛門圣藥,哪里能夠拿出這許多,還請老祖到后面休息去!”
“小和尚小氣!還不如回去吃點人肉!”
豬妖嘴里嘟囔了幾聲,掃了場上的眾人一眼,嘴上的哈喇子流了有一尺來長;一蹄子把廣場上的青石地磚跺了個大洞,才調頭往后面去了。
場中的眾人被這豬妖的兇蠻之氣震住,有幾個小幫派的幫主更是被嚇得如坐針氈。
鐘絕這才笑著向那和尚賠禮道:“這豬妖還是我家祖師的坐騎,在山上呆了一百多年,還是不通人情,還請大師恕罪!”
老和尚宣了聲佛號:“阿彌陀佛,鐘施主言重了!這位豬老祖也算是我的前輩,我寺又素來與貴宗交好,一粒丹藥又算得了什么!”
當年日月宗被魔教圍攻,差點被滅門;幸虧佛門派出高手援救,得以保存下道統傳承。因此,當時的宗主便在仰山峰修建了能仁寺,贈與佛門,允許佛門在明月山拜佛收徒;后來,能仁寺改名為雷音寺,這位老和尚就是現任主持慧能大師。
旁邊一名顴骨突出、臉部瘦長的男子接過了話頭,笑著對鐘絕道:“大師說的有理,照我來說,現在應該先打發了那些分宜佬,我們才好談我們的生意。”
鐘絕笑道:“熊幫主且安坐喝茶,彭峰主剛才已經下山處理此事,不出意外的話,現在那陸離已經被他打下山去了。”
這位熊幫主正是盤踞在鄱陽湖多年的四海幫巨盜熊三彪,陸離等人幾次壞了四海幫的好事,又在倚紅樓擒住了四海幫的畢云龍交給了官府,熊三彪早就對饞嘴幫恨得咬牙切齒。
熊三彪聽說彭煥下山,喜道:“彭峰主戰力卓絕,對上那陸離應該可以手到擒來!待會兒還請鐘宗主讓我手刃此賊!”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慧能和尚在邊上聽了,臉露慈悲之色。日月宗自從鐘絕成為宗主之后,為了光大門楣,重現當年的風光,做事情越來越不擇手段,連四海幫這樣的江洋盜匪都能夠合作。若不是雷音寺與日月宗幾代人的交情,自己又何必來攪這趟渾水。
幾人正閑聊間,山腰處突然一聲長嘯傳來;這聲音悠長渾厚,距離這里雖然極遠,卻震得鳥雀亂飛,便是山上的猿猴,都一陣驚慌失措,倉皇逃走。
熊三彪面露驚容,向鐘絕抱拳道:“日月宗人才濟濟,不愧是整個江南都數得著的大宗門;聽這聲音,彭峰主恐怕已經達到煉體化罡之境了吧!”
正常的煉體武者,在溝通地脈之后,因為修煉的前路已斷,不會再去消耗時間溝通命魂氣魄;而是專門練氣化罡,繼續以罡氣來錘煉肉身,又能以罡氣對敵。因此,熊三彪便有此疑問!
鐘絕一笑,正要回答,突然聽到那長嘯聲由遠及近,幾個人影出現在日月宮前。
這幾人輕身功夫極高,只在幾個呼吸之間,便到了鐘絕跟前。來者有三人,為首一個少年,頭戴網巾,濃眉大眼,鼻直口闊,自帶一股英雄氣度;他的手上提著一人,滿身鮮血,死活不知。另兩人一個矮胖,肥頭大耳;另一人是個翩翩書生,溫煦的笑容,讓人一見便添好感。
鐘絕瞳孔一縮,已經認出對方手中提著的傷者,正是彭煥。只是彭煥本來就是煉體武者,戰斗力強,又最是耐久,有誰能夠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傷成這個樣子?莫非是唐寅這樣的大宗師來了不成。
陸離見坐在正中央的中年人往左右亂看,朗聲道:“對面可是日月宗的鐘絕?”
“大膽!何方野人?竟然敢直呼我們日月宗宗主的名諱!”
“你們找死么?敢到這來撒野!”
周圍的日月宗弟子紛紛開口怒斥。
蔡洛上前冷笑道:“日月宗好大的威風,只可惜現在倒在這兒的好像是你們的彭峰主。”
鐘絕臉色凝重,站起來抱拳道:“這位應該就是分宜縣饞嘴幫的蔡供奉吧!只是不知道陸幫主是哪一位?”
鐘絕不愧是日月宗的一宗之主,明明對陸離等人恨得要死,卻依然站起來相迎,盡顯宗師氣度。
陸離隨手把彭煥一拋,丟在鐘絕的身前,冷笑道:“自從你派人來暗殺我那一刻起,我們便是敵非友,休得啰唣,等你死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我是誰!”
鐘絕緊走兩步,彎腰去看彭煥,只見他雙眼緊閉,渾身是血,呼吸已經全無;不由得怒道;“彭峰主武功蓋世,是誰殺了他?誰能夠殺他?”
他剛才聽說陸離等人四人上山,如今只見到三人,便以為彭煥是死于第四人之手;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一定就是唐寅無疑。
這句話問出來,卻見到那名劍眉星目、氣宇不凡的書生氣得眉毛都挑了起來:“你們日月宗沒人了么?這人名聲在外,竟連一招都擋不住,跑出來丟人就是你們的不對了。”
嚴世蕃本來想和彭煥斗上一場,誰知被陸離搶了先,一筒針便把這樣一位化罡期的煉體武者射倒,心情憋悶,說出來的話很沖。
這書生說話聲音不大,看起來溫文爾雅,但說出來的話卻是石破天驚!
“什么?彭峰主竟然連一招都沒有擋住?”
在場的這些人聽了,不知道的人露出鄙夷之色,都覺得彭煥不過如此;更多的人卻面色凝重,不敢作聲。
鐘絕正自思量,日月宗要尋求突破壯大,若是行差踏錯,一個不好,便是萬劫不復,由不得他不慎重。
剛才的那個胖子再次叫道:“鐘絕,你還有個師妹會劍法不錯對吧?你再不說話,恐怕待會兒也會小命不保了!”
鐘絕大驚失色,怒道;“你們對我師妹怎么了?”
胖子嘴角上翹,臉上酒渦畢現,道:“她在半山棧道上堵我們,現在還在和我們的伙計拼命呢!我們沒把她怎么樣,只是待會兒就不知道了。”
鐘絕臉上白一陣、紅一陣,他之所以人到中年尚未娶妻,便是因為心中對師妹念念不忘;再者,日月宗的開山祖師靠著“拳腳雙絕”名動天下;自己只要和師妹聯手對敵,便是金丹期的大宗師都有一戰之力。
沒想到強敵到了跟前,師妹卻撇開他一個人行動,簡直就是舍本求末!
幾人在這邊說話,陸離站在旁邊卻沒有了什么耐心;他們本來就是強勢而來,打算在日月宗狠狠地鬧上一場,把對方打痛,再這樣說下去,就打不起來了。
突然人影晃動,一人擋在了陸離跟前,似笑非笑道:“陸幫主,我是四海幫熊三彪,小寧王若是知道你到了明月山,死在我們手底下,一定會開心得很!”
“我也很期待他的反應!”陸離眼中精光閃動,溫和地笑道。
蔡洛忍俊不禁,忍不住笑道:“熊幫主,聽說你十年前便已經是宗師境界的高手;我也很期待你們兩人打上一架!”
熊三彪哈哈大笑,自負萬分,背著手道:“我與陸幫主同為先天武者,不過我這人用慣了兵刃,實在有些不忍欺負你這樣赤手空拳。”
“熊幫主,你要是用兵刃和他打,一定會更慘的!”嚴世蕃認認真真道。
“德球老弟,你說的沒錯!胖爺也這樣想!”蔡洛嘿嘿笑道:“這家伙一定會被打得慘不忍睹。”
熊三彪早就派人打聽過陸離的底細,知道他與人戰斗從來沒有用過兵器;此時自然勝券在握,冷道:“兩個嘴炮,多說無益;陸幫主,不如我們現在就練練!”
陸離見他挑釁,隱隱有些動怒,淡道:“熊幫主,我們之間本來沒有什么解不開的仇恨。今天我來這兒是找日月宗的,我是讀書人,你不要逼我動粗!”
“好笑,真是好笑!”
熊三彪大踏步上前,居高臨下俯視陸離道:“陸離,你捉了我幫的畢云龍交給官府,又斷了我的財路;現在竟然說與我沒有仇恨?說什么別逼你動粗,你倒是動一個給我看看!”
陸離眼中精光一閃,鐘絕突然笑道:“且慢!陸幫主,你今日既然是來向我日月宗問罪,動手之前,不如劃下道來,今日我們便把事情給了結了。”
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老和尚慧能也開口說道:“陸施主,貧僧雷音寺慧能,愿意作證!希望兩位能夠化干戈為玉帛!”
陸離點頭道:“大師,我也不想多造殺孽,怎么比,鐘宗主不妨直言!”
鐘絕看向熊三彪,見他目露微笑,極為自負的樣子,顯然對于此戰已經胸有成竹。鐘絕當初要對付饞嘴幫時,就沒打算讓陸離活著。今日陸離打上門來,傷了日月宗的護山神獸,又殺了彭煥,再加上在分宜被饞嘴幫擒殺的十余名弟子,此仇已經無法化解。
既然不清楚對方深淺,不如讓熊三彪出手,勝了最好,敗了就算是用他來探個虛實。
只是他生性謹慎,還是試探道:“陸幫主,我們既然要徹底解決此事,不妨把你的同伴都叫上山來,再坐下來慢慢談!”
陸離點了點頭,既然打算比武來解決此事,傅國青與萬靈斗劍便顯得無足輕重,不如把他叫回來,畢竟在對方的地盤上,免得徒增事端。
蔡洛見陸離點頭,便從懷中掏出一個響箭放了出去;不當時,傅國青便飛快地趕了過來,只不過另有一個紅衣女子在他身后不停地出劍,追殺不休。
“傅國青!原來還一個人竟然是你!”
衡山劍派與日月宗合作埋伏陸離,想一舉解決饞嘴幫,鐘絕自然見過傅國青;今日見到傅國青與陸離等人一起,哪里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回事。鐘絕氣憤之下,也朝著傅國青奔去,加入了戰團。
傅國青與萬靈斗劍,本來略占上風,只是兩人武功相差不大,傅國青又不愿意對女流之輩下狠手,才斗到了現在。鐘絕這一加入,他馬上感覺壓力倍增,被兩人壓制得險象環生。
日月宗的“拳劍雙絕”本來就是兩套功夫合在一起戰斗才能夠發揮最大威力;更何況鐘絕已經突破了抱丹境界,修為上都要比傅國青強上太多,若不是傅國青的劍陣精妙,又有著寶劍之利,恐怕幾招就要傷在兩人手中。
陸離見勢不妙,立馬跳入了戰團;他左手握拳,右手化爪,分別朝鐘絕和萬靈兩人擊去。他左手的莽牛拳最適合蠻干,遠遠沒有鐘絕的日月破浪訣精巧微妙,但是好在他的力量卓絕,絲毫不亞于鐘絕這個高他一個境界的練氣宗師。
旁人只見一頭上古蠻牛在江河大浪之間野蠻沖撞,發出轟轟的響聲。陸離左手則發出漫天的龍爪,在萬靈的明月回風劍中往來奔突,絲毫不落下風。
日月破浪訣和明月回風劍的確配合得天衣無縫,鐘絕的武道境界更是高出了陸離和傅國青一個境界;但即便如此,有了陸離的加入之后,硬生生地挽回了頹勢。
“陸離的手上功夫果然和情報上的一樣,犀利無比;難怪熊三彪這只蠢熊都只愿意和他比試武器!”
鐘絕越打越心驚,心中越發贊同熊三彪的提議;
“熊三彪是佛門棄徒,手上的金剛伏魔棍法也算一絕,既然他要打頭陣,我便成全了他。陸離連武器都沒有,倒要看看他怎么接下這一陣!”
鐘絕有了想法,向前猛地拍出一掌,便往后退去;萬靈與他心意相通,也跟著收手。
陸離和傅國青見他們住手,也不追擊,正打算退回去;
突然熊三彪大喝:“陸離,亮出你的武器,吃我老熊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