託夢而歸,白漱回到玄都觀。
師子玄坐定蒲團上,睜開眼,說道:“可見到雙親了?”
白漱長嘆了口氣,說道:“見到了。不見一面,如何心安?爹爹和孃親以爲我去了,老來喪女,白髮人送黑髮人,他們肯定承受不了。我將登神之事相告,讓他們前來觀禮,也是讓他們安心。”
嫣然一笑,對師子玄道:“還要多謝你教授我神遊託夢之術(shù)。”
師子玄笑道:“你我既爲道侶,何必說謝?況且這都是神通小術(shù),日後你登神成道,神通自來,而且會遠在我之上?!?
白漱柔柔一笑,旋即有些苦惱道:“只是我總聽你說修神人之道,領(lǐng)神敕,登神位。但我只不過是一個普通女子,就算登神,又能做什麼?”
白漱這話還真把師子玄問的愣住了,他也沒做過神靈啊。而在清微洞天之中,就只有和飛來峰山神打過交道,但白漱自不可能成一方山水之神,因爲她機緣不在那裡。
想了想,師子玄說道:“登神契機,我也說不好。不過我在師門之中,曾領(lǐng)了一塊寶印,名爲奉神印,此寶可以助你領(lǐng)悟神道?!?
說完,從都鬥宮中請出奉神印,此印長受師子玄法力孕養(yǎng),晶瑩剔透,自有神韻。
白漱上前接過,此印便化作一團白光,融入元神之中。
幾乎是在一瞬間,白漱腦中多出了許多信息,神人之道歸屬,諸天神律何來,運轉(zhuǎn)如何,神位神職幾何,都在其中。
此印於清微洞天之中,入簶道人皆有。但並非人人都能找到與自己有緣的神靈護法。而沒有修成神道之人,也動不得此印。
師子玄一見白漱得了此印,周身立刻被一團清靈之氣包裹,一股沛然之力,竟讓他都難以靠近。
“沒想到還有這般機緣,默娘倒是好福氣了?!?
師子玄心中一喜,沒想到這奉神印還有這般玄奧,難怪當日四師兄會讓他尋個清福之神。
“如今劫難已過。靜等八月初九,神誕之日了!”
師子玄微微一笑,守著白漱,爲她護法。
遙遠的人煙外,天外飛來峰,清微洞天之內(nèi)。
青羊道宮,天府殿,內(nèi)殿之中。
一個青年真人正在雲(yún)塌之上,閉目唸經(jīng),驅(qū)香化相,時而有龜蛇盤結(jié),時而有龍象飛天。
就在這時,放在經(jīng)案前的一卷簶籍,突然橙光大盛,直衝殿外而去。
青年真人驀地睜開雙眼,彈指一點,將那簶籍點在門前,化成了灰灰。
殿中寂寥無聲,青年真人默算因由,臉上閃過驚訝和冷笑,道了一聲:“此人倒是好運氣?!?
揮手招來外面的宋道人。
宋道人拜見真人,說道:“真人有何事交代?”
青年真人道:“你去將殿外求請之人請來,我當面見過?!?
宋道人不解道:“真人說的是那姚靈嗎?此女並無入道的機緣,受其父輩餘蔭,能在洞天之中享福百年,不消壽命,鼎爐不老,已是法外開恩。如今自己不知足,還要求情,真人何必理會?”
青年真人道:“我怎不知。我見此女,另有事分說。你不用過問,去把人帶來吧?!?
宋道人心中不解,但還是恭敬拜道:“是,我這就去?!?
說完,退出了殿去。
不過一會,便見到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未著道袍,穿著尋常女裝,款款走來,一見雲(yún)牀之上的真人,立刻跪拜道:“小女子姚靈,拜見真人。”
青年真人擡手虛扶,自有一股輕柔之力,將此女托起。
“不必多禮,你所來何求,我已知曉。只是如今我掌道錄,不可徇私枉法,你之所求,本座恕難應(yīng)允?!闭嫒寺曊f道。
姚靈一聽,急道:“真人,法理不外呼人情。想我父親,也是入簶之人,但卻因爲一場禍事,身死道消。我承其衣鉢,潛心修行,奈何資質(zhì)不夠,入道未曾,但如今已經(jīng)觸摸到了邊緣,只差一線,真人爲何不給我一個機會,再給我一些時間?日後我若成道,自不會忘記真人大恩?!?
這真人,坐定無語。
姚靈惴惴不安,自己的命運,似乎就在這真人一念之中。
突然,姚靈感到心中傳來這真人的話語:“本座如今用神念與你說來,你不必出聲,也不必應(yīng)聲?!?
姚靈心中一動,連忙在心中應(yīng)道:“是?!?
這真人道:“我這門中,如今尚缺一個記名弟子,不知你可願意?”
姚靈一聽,頓時大喜,若能得真人庇護,自己還擔心會因父親餘蔭消去,而離開洞天嗎?
當下應(yīng)道:“願意,怎能不願?”
真人道:“先別急著答應(yīng),世間沒有平白無故的恩惠。你若想得本座庇護,須要爲本座辦一件事,事成之後,本座自然會護你道途。”
姚靈心中一動,說道:“還請真人賜教?!?
真人道:“此事於你來說,卻是容易。你只須如此這般,便可成事?!?
姚靈一聽,心卻如墜冰窖,顫著聲說道:“真人。非要這麼做嗎?這是害人機緣,斷人道途,我若真這麼做了,是要與此人結(jié)多大的因果?”
真人道:“你若應(yīng)下,本座日後自然會傳你了斷因果的神通。你既有所求,就應(yīng)有這般覺悟,你自己思量吧?!?
姚靈臉上變幻莫測,許久之後,幽幽嘆息了一聲:“大道爭鋒,不爭如何成道。這是我的一線機緣,如何能夠捨棄?罷了,真人,此事我應(yīng)了?!?
真人說道:“好。你去吧。此事不可與任何人提起,不然莫怪本座無情?!?
姚靈心中一顫,連稱不敢,三拜之後,匆匆退出了大殿。
青年真人目送此女離開,心中卻是想道:“道兄因言獲罪,被逐出此中,何其無辜。你之弟子卻逍遙自在,我怎甘心?祖師啊,你與人間緣分盡了之日不遠,看你還能護此子幾何?你之弟子最出色的,你卻逐出門牆……”
這真人幽幽一嘆,卻不再想去,閉目入定去了。
卻說那女子姚靈,一路出了道宮,向雲(yún)舟行去,冷不防聽到有人喚她:“靈姐姐,你也是來道宮入簶嗎?”
姚靈心中一跳,回過身,就見到一個窈窕女修,凌波微步而來。一雙會說話似的大眼睛,透著古靈精怪,不是那湘靈更是何人?
姚靈臉上露出一陣驚慌之色。
但目光轉(zhuǎn)到湘靈身上,忍不住震驚道:“赤元陽明道衣?湘靈妹妹,難道你已經(jīng)入道,領(lǐng)簶入錄了?”
湘靈聞言,頗爲得意道:“是啊。一個月前,我在跟九斤胡鬧,突然心血來潮,就入了定,稀裡糊塗的就進了都鬥宮。嘻嘻!沒想到這麼容易就入了道,連朱梅師姐都不如我呢?!?
姚靈聽的又羨慕又嫉妒,暗道:“人比人,真是氣死人。我日日苦修,時刻都不懈怠,卻一直在道前徘徊,這湘靈平日就知遊山玩水,與人胡鬧,卻偏偏這般容易入道。老天何其不公,何其不公!”
此女心中一股怨氣生出,暗道:“老天不公,我又何必顧及?非是我欲害人,而是老天苦苦相逼,能怨我何?”
一念至此,姚靈臉上強露出一絲笑容,說道:“湘靈妹妹,恭喜你了。只是姐姐我現(xiàn)在要離山去,再相見,不知要何時了?!?
湘靈一聽,奇道:“靈姐姐,你要下山去做什麼?”
姚靈道:“我要下山,回老家一趟,給母親掃墓?!?
“母親……”湘靈聞言,神情一陣恍惚。
姚靈問道:“湘靈妹妹,你怎麼了?”
湘靈說道:“不知道爲什麼,聽到母親,我心裡突然好難受?!边@姑娘突然想到當日在指月玄光洞,祖師對她說:“你若不捨家中父母,可下山回去,享得一世富貴。若入我門中,當捨棄俗緣?!?,當時自己毫不猶豫,留了下來,這麼多年過去了,母親的音容自己都有些記不清了。
“母親……母親……”湘靈眉頭皺起來,神情有些恍惚。
姚靈見到湘靈有些魂不守舍,心中暗道機會來了,立刻上前說道:“湘靈,你是不是也想父母了?唉,姐姐勸你一句,如果可以,還是回家去見見父母雙親,修行何時不可?何處不能?但雙親只有一個,等他們走了,你想見都沒機會了?!?
姚靈這一勸,湘靈越發(fā)思念起母親來。
“是啊。這麼多年了,我被人劫走,母親不知有多傷心。她現(xiàn)在還好嗎?我回去見她,她還能記得我嗎?”
湘靈喃喃自語道。
“湘靈妹妹,正巧我要下山去,你跟我一路去,如何?”
姚靈繼續(xù)鼓動道。
湘靈猶豫了一下,說道:“這不好吧。沒有老師準許,不可輕易離山啊?!?
姚靈笑道:“你老師都罰你一百年不得回去,你還要等一百年再去嗎?那時你雙親早離世輪轉(zhuǎn)去了。好妹妹,別猶豫了,跟我走吧?!?
被姚靈一唆使,湘靈終於點點頭,笑道:“好。靈姐姐你說的有理,那我就跟你下山去。只是紅塵俗世,我並不熟悉,還要姐姐你多多勞心了。”
姚靈聞言,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巧笑嫣然道:“你我姐妹,還說這些做什麼?湘靈妹妹,事不宜遲,我們這就下山去吧?!?
湘靈本來還想回麒麟崖跟李秀夫婦打一聲招呼,但見姚靈急著要走,心中暗暗道:“左右回去看父母一眼,就可以回來,還是不要告訴他們了。”
一念至此,便答應(yīng)下來,跟著姚靈一路,離山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