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有很多無法解釋的事,凱倫醫生說袁小白很像他年輕時在非洲遇到的一個病人,也是一個少女,看似手無縛雞之力但三個成年男人都按不倒她。懼光、意識模糊、有幻想和暴力傾向。最后這個少女是被當地的一個巫醫救好的,說她是被魔鬼附身了,驅趕走那個邪靈就沒有問題。
當時,凱倫曾經把這個病例帶回美國做過研究,但是最終不了了之,因為神學和科學之間有著本質的信仰差距。
“袁小姐比我遇到的那個病例要嚴重的多,她的器官已經在衰竭,我建議立刻給她打鎮靜劑強行輸入營養液并插氧。”
袁小白的父親問道:“別的還有什么辦法嘛?”
“很抱歉先生,您的女兒器官衰竭的非常嚴重,或許還有一個月左右,除非上帝親自出手,我真的無能為力。”
“你不是說巫醫曾經救過這樣的病人嘛?他在哪?我去請來。”
“袁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那是很久以前了,在非洲的一個部落,我也找不到了,真的非常抱歉。唐,我要走了,這位病人的資料你可以每天都傳真給我,我都會看。”
“好的老師,我會安排人送您去機場。”
我和胖子走出了醫院,不是我們不想繼續呆,而是我們不忍,一個剛剛經受了十年不白冤屈的男人,再次跌倒在自己女兒面前,他覺得他欠她的太多了。
“怎么辦?”胖子問我。
“我也不知道,要不先回去吧,那外國醫生都說她只有一個月了,這事得通知一下文斌。我上次走離家也有兩年了,不知道他回來沒,上海離我那倒也近,兩天的路程。”
“行,那我們就先去找他。”
火車,目的地省城,我和胖子蝸居在火車站邊的小旅館,從這里到我的老家還需要半天的時間。那一夜,我們兩個都沒有合眼,時間對于年輕的我們來說是那樣的富裕,但是留給她的卻是那樣的吝嗇。
浙西北,洪村,我們經過了公共汽車、小巴、三輪車的一路顛簸,當我再次看到洪村村口那塊牌坊的時候,正巧一路披麻戴孝的隊伍從村里浩浩蕩蕩走了出來。鑼鼓嗩吶,鞭炮炮仗,黃白的紙錢被風吹的滿地都是,長長的送葬隊伍里頭我看到了我阿爸。
死的人是李二爺,高壽,因為他是個無后的五保戶,又是當時村里年紀最大的人,所以村里決定出面給他的葬禮辦的風風光光,在那場葬禮上我見到了查文斌。
還是開頭那句話,有的事兒,你說不清也道不明。
這李二爺和我爺爺關系挺好,和查文斌的師傅馬肅風也認識,這仨都是我們當地有名的“迷信頭子”。我爺爺走的最早,馬肅風早兩年被從牛棚放出來后就帶著查文斌走了,沒人知道他為什么要走,又到底去了哪里。
話說半個月前馬肅風做了個夢,夢里面李二爺穿著一身壽衣跟他說自己要死了,想讓馬肅風回去幫個做個法事。他說他前半輩子盜了不少墓,毀過不少尸,怕下去那些人不會讓過他。就這樣,馬肅風帶著查文斌從陜西啟程,總算在前一天趕回了洪村,李二爺也把那口氣留到了馬肅風來才斷掉。
按照村里的規矩,我也算是李二爺的晚輩,洪村就這么些人口,便也加入了隊伍。墳山是李二爺早些年就找的,還不錯,躺在那兒能看見村子的全貌。
晚上,我們三在我家相聚。
查文斌比起兩年前高了,瘦了,他成熟了,超越了我和胖子,特別是眼神,透徹清亮。
馬肅風找了座道觀,在終南山,秦嶺的大山深處有著無數隱士留下的住所,歷史上,這里涌入過太多太多修行的人。這里脈起昆侖,有著天下第一福地之稱,單從名字便可讀出它的不凡之處:又名太乙山。
說是道觀,其實就是兩間草棚,師徒二人再此地相依為命,馬肅風只是告訴他這里天杰地靈,是悟道的好地方,別的便沒有多說了。但是從師父每晚在屋外布置的那些紅線鈴鐺來看,他似乎是在防備著什么,師父不開口,徒弟也就不多問。
我跟查文斌說了袁小白的事兒,他沉默了一會兒說要回去問問師傅。
第二天一早,查文斌來敲門,天才蒙蒙亮,他穿著一身灰布道袍我差點沒認出,背上背著乾坤袋,還斜掛著一桿長劍,搞得跟演電影似得,我一開門他就管我問道:“小憶,我師傅說你爺爺當年有個羅盤,還在嗎?”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得我問爸。”
其實,我父親和我爺爺的關系能讓我猜到他壓根就不會那東西有任何興趣,所以換來一句沒有后,我只能自己想辦法。
我記得當年我爺爺把我抱在他腿上坐著的時候曾經說過那個羅盤將來要留給我的,而當年爺爺在臨終之前的確給過父親一個小箱子,那也是他分到的唯一財產。
那個箱子我好像在哪里看到過,于是便再去找父親求證,果然他老人家拿到箱子后根本沒有去看過直接丟在了二樓角落里,等我拿到的時候上面那層灰都足足有一指厚了。
箱子上有把掛鎖,也來不及找鑰匙,直接拿鐵棍撬開,那枚羅盤正是在里面躺著,上面只有“生”和“死”兩個字。
接過羅盤,查文斌的眼神明顯放了光,他說道:“我師傅說這個東西是個寶貝,借我用幾天,或許小白那邊用得上,走,咱們現在即刻去上海。”
“你?就現在?”我和胖子都有些傻眼了,穿成這樣走在上海繁華的街頭,我可以想象大概我們會被圍觀成怎樣的場面。
他還四下打探了一下自己的衣物道:“是啊,有什么不對嘛?”
胖子實在是忍不住了道:“查爺,您還是回去換一身行頭吧,我們等你。”
路上,查文斌告訴我們,馬肅風聽了袁小白的癥狀后說八成是中邪。這兩年查文斌的本事有些突飛猛進,懂得也多,馬肅風決定放他出去歷練一下。
“中邪用什么東西治?”我問道。
“用藥是不行的,中邪的人根本不是因為身體的原因,而是魂魄。我估摸著她要么碰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要么就是有其它什么事兒,等到了那邊再說。”
上海,袁家公館,袁小白的父親剛好在家,他很驚訝我們的來意,不過現在這關頭已經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了。他考慮了片刻之后給醫院去了個電話,經過一番安排,車子把我們送向醫院。
這是一座五層的醫院,五樓是太平間,在太平間的盡頭有一間空屋子,醫院答應給安排一個絕對安靜地方,那里就是。因為做這種事兒還是在醫院里,要是傳出去在那個年代是有極大的風險的,科學和迷信,這是兩個對立面。
人,已經被綁在了輪椅上,袁小白的嘴巴上被布條已經纏上。透過眼神,我看到她憎惡的掃過每一個人,我從未見過一個女人的眼神可以這么兇,這么的可怕,她的嘴里“嗚嗚嗚”得不停喊著,渾身上下纏滿了厚厚的繃帶就像個木乃伊。
四樓到五樓之間的鐵門已經被打開,醫院的負責人說會留給我們三個小時的時間,在那段時間里,整個五樓不會出現其他人。
胖子沒能跟著一塊兒進去,理由是查文斌說他那天犯沖,袁小白的父親也沒能,去的只有我和他兩個。
山樓的時候一切還是正常的,這里中間有一條過道,白色的廊光有些昏暗,一長串的通向了最里邊,同行帶路的醫生徑直把我們帶到的時候,查文斌才發現有件東西忘在了車上:一個裝著飯菜的籃子。
我說道:“我去拿吧,你等我會兒,應該很快。”
“好,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