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業被放下來,拴著他手腳的綢緞被絞斷,紅色的碎綢子扔了滿地,被人踐踏上腳印,零落骯臟,可是誰還管得了這些。
楊卿兒與其說是在照顧那夫子,不如說是借機發泄.別人若是去碰那夫子一下,她便高聲尖叫起來,老虎護犢一樣張牙舞爪的把那人趕開,這種情形,即便是那些恪守禮法之人,也不覺得楊卿兒此刻照顧這男子有什么不對,只覺得這女子要瘋了。
一通忙亂,屋里擠滿了女人。江嵋沒看到,角落里,木樨的背影,一閃而逝。
來吃酒的楊家眾人里,恰好是有個郎中的。他被請了過來,看夫子到底如何。
此刻,那夫子的鼻息,已經微弱到幾乎感覺不到,身體也漸漸冰冷。江嵋心里敲鼓一樣。據楊紀的說法,這年輕夫子家里,在魯地也有些名聲,算是家學淵源之徒,若是在楊家出什么事情,該如何是好。
郎中伸手一摸夫子手腕,沉吟了好半天工夫,叫身邊人去取熱水來。江嵋忐忑不安,率先問道:“這人,可還……”
她還未說完,郎中明白她意思,點點頭:“是中了麻藥,姓名倒是沒什么妨礙。不過約略睡三五日,自己便醒過來。以往我在醫術上見過這等奇藥,還以為是前人杜撰,沒料到竟有親眼見的一日。弟妹想必看過話本小說,里頭講的那等假死藥,便是由這個藥化來的。”
江嵋聽的一愣,心中想道另一個人,便是被放在正廳,眾人都以為他已經死掉的張承業,急忙叫郎中去看。
郎中去瞧了瞧,又掐了張承業人中、虎口等處,半天才對著江嵋點頭:“想來是一樣的藥,不過這個卻是有些麻煩,他不但中了這藥,還傷到肺腑。”說著掰開了張承業緊咬的牙關,順著嘴角,便流出來濃濃血色的口水。
“只看三日后,他能不能撐過這一關。但即便是醒過來,恐怕身子也不如以前那么好了。”這郎中拿眼看看里面,吵鬧的菜市場一樣,想來楊卿兒聽不到這邊講話,才滿是憂色的問江嵋:“卿娘這邊,
到底如何了?”
這人是楊家族親,當初知道自己學問不行,科考無望,對做官也沒什么興致,索性學了醫,論起來楊漁之要叫他一聲哥哥的。
剛才被人從席上拉過來,他一頭霧水,到了現在,更是愕然。特別是新郎不見,而楊卿兒又抓著那夫子死活不放,哭的嚎啕,悲戚無比,可不是叫他往歪處想。
江嵋苦笑著搖頭:“那新郎,是被人掉包了的。他和家中有些宿怨,這回當是報復來的。幸而被我家里的仆人發現。”一指地上躺著的張承業:“便是這個,就追了過來,想不到居然那假冒的新郎官兒,有這等本事,將他成這樣生死未卜。里屋地上躺著的,是家里請來教書的夫子,以往和卿娘沒有見過,卻因為這件事被弄成這樣。卿娘卻不是為了他而哭,大約,是為了自己吧。”
她說到此處,那郎中就點點頭,嗟嘆一番:“我家中小女,和卿娘年紀差不多大小,很是知道這番心情。此事,我那三伯伯曉得么?”
“父親大人已經知道了,卻有事絆住腳,沒法立刻過來,叫我先便宜行事。”江嵋低眉順眼,不敢說楊紀因為擔心應當沒事的楊漁之,才撇下已經出事的女兒。
她今日已經看出來了,楊紀對這個女兒,雖然疼愛,可是僅限于平日無事的時候。一旦到了危急關頭,就分出來親疏。
楊漁之身邊,是跟著許貴賀平的,若是出事,而且今日楊漁之就是在家中大門口迎客,并處理些雜物,院子里因為做喜事,到處人來人往,可能一時找不見他,但是若有什么不好的動靜,立馬就能有人發現。
她想到這里,也有些怔怔的。江惜也是女孩兒家,楊紀雖然平時對江惜也很疼愛的樣子,可是到時候若有什么變故,會不會也把這孫女兒直接拋棄不管。
那邊屋子里,楊卿兒的哭聲漸小,想來是哭累了。因為張承業是肺腑受傷,輕易不能搬動,以免牽扯傷口,出什么問題,所以只能放在這邊屋子。婚禮已經出了問題,新房自然不能再用,而楊
卿兒是立志要上山的,那卓飛找回來也罷,找不回來也罷,都無所謂了。本該是洞房的地方,暫且給張承業做病房,也無可厚非。
江嵋站起身,正要去勸慰楊卿兒,門外風風火火跑進來一人,正是許貴。江嵋一看他神色,雖然著急,可是并不有恐慌悲哀之色,就知道楊漁之沒事。
許貴到了跟前,對著江嵋一禮,就開口說道:“二娘去一下,前廳里老官人傳喚,說是有事相商。”
江嵋曉得,一定是老爺子找到了楊漁之,才叫自己去,一并商議如何解決楊卿兒的事情。
這邊雖然忙亂,但是好在都是親戚,縱然有些人抱著看熱鬧的態度,可是也不會去做那些叫人側目的事體。江嵋對那郎中印象頗好,對他福了一福,開口說道:“這位哥哥,這邊還勞煩你看顧著。我家老大人傳喚,是得去一趟瞧瞧。”
郎中點點頭,應了下來,卻不多話。江嵋才安心跟著許貴前往。
路上,江嵋問許貴:“方才官人哪兒去了,拜堂的時候,我遍尋不見他,那情形他如何能夠不在。”
許貴卻是嘆氣:“我們在門口被人喚住,卻是官衙里有人來,說是請官人去,有的事情。”
今日楊家嫁女,雖然沒有告訴旁人,但是這樣大的事情,又是喜事,是瞞不住的。那些官面上人,有幾個還和楊紀有些私交,怎么會不知曉。這會兒叫楊漁之去衙門里頭,就有些不對勁兒了。
果然,許貴頓一頓,又繼續開口:“官人覺得其中有些蹊蹺,就叫他們先在門房歇著,派了一個小子,去陳官人府邸問問,到底有什么事情。咱們兩家宅子離得不遠,恰今日陳官人休沐,問了說是沒事兒,又知道嫁女,親自前來。那幾個衙役一見到陳官人,跟見了鬼般,給他押著回去。我和官人那邊事剛了,老相公便尋過來,臉色鐵青,竟是卿娘出事。”
江嵋緊皺眉頭,今日的事情,看來竟然不簡單。她腦子里隱約有蛛絲馬跡,可是想了半天,卻弄不通到底怎么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