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敢問卿娘,是不是三本謀逆的證據,全要呈上去?”江嵋淡然問著。
因為怕被家里人翻出來,江嵋這三本,只是拿線縫了紙張,聊做草稿本,沒有題目,沒有序,只有正文,因為沒經過謄抄的緣故,還有不少涂改的痕跡。若不是研究過《天工開物之數理學》的人,根本看不出來是數理學的第二本。卿娘對數學,不但不懂而且沒興趣,怎么會知道。
“當然是一并送上去了!”楊卿兒喝了一聲:“怎么?你怕了?”
“我不怕!”江嵋瞧著楊卿兒:“今天來,我是來要人的。小環、小月,還有燕子,洪砂,賀平、許貴,你都還給我。”
楊卿兒被江嵋冷靜的態度鎮住,覺得這小嫂嫂這么有恃無恐,難道真有什么后臺不成。她想起來自己為了小嫂嫂,和孫潮安吵的那幾架,孫潮安威脅她不要動江嵋半根指頭,一次還破口大罵,說她是個卑jian的下作婦,及不上江嵋一根指頭高貴。
“你……”楊卿兒今天幾次三番被江嵋氣的破功,她本以為,自己已經將天璣子那種淡然的氣質學了八成像呢。不過,也怪不得她,世上的女子,哪有像自己這小嫂嫂這么不要臉,不像女人的。
看她這時候,居然在眾人前,和哥哥攜著手,哪里像個正經女子的樣子。而且,她這么咄咄bi人,就是個潑婦!哥哥這么慣著她,那個孫潮安,也為了她罵自己,這次若不是她趁孫潮安不在家,偷偷跑出來,肯定又會被臭罵一通,而且,孫潮安可不像她哥哥這樣,即便再生氣,也能忍著不動手,他可是會打人的!
楊卿兒想著想著,身上就起了雞皮疙瘩,在夏日酷熱的夕陽底下,生生打了個冷戰,轉身欲走。她要早點回去,不能被孫潮安發現。
“夠了!卿娘!你可曉得,你這是在做什么!”楊漁之一個跨步,攔在楊卿兒身前,緊盯著這妹妹。
楊卿兒嘴巴動動,沒有吭聲。她當然明白,楊漁之說的是什么意思。女兒雖然是父親親生的,可是地位卻比不上兒媳婦。
“卿娘,你是讀過書的人。可知道
《左傳》里面一句話:父一而已,人盡夫也。你告了嫂嫂,父親也脫不了責任,我這做哥哥的,也唯有一死。興許當今官家看在你出家人份上,能饒了你性命,可是為了那個孫大郎,可值得?”
楊卿兒身子晃了晃,忽然垂下眼瞼,搖了搖頭:“哥哥!我……我……”然后猛地把頭搖的撥浪鼓,卻不敢看楊漁之,只是不停的說著:“我絕對不會害了父親和你的。”
楊漁之說的,是《左傳》上的記載,鄭厲公當政時,有位大臣叫做祭仲,因為權勢太大,很被鄭厲公忌諱。鄭厲公的女婿雍糾想要殺了祭仲,被他妻子也就是祭仲的女兒知道,去問母親:“丈夫和老公哪個重要。”母親回答:““你一輩子只有一個父親,但是天下的人盡可夫,還可以找到別的男人。”女兒就把雍糾要殺父親的事情告訴了家里,祭仲才沒有被殺。
“家里如今是這般情形,二娘在哪里?四娘在哪里?這房子被拆成這樣,家中的東西都在哪里?”楊漁之接著問道。
“我……我……”楊卿兒我了半天,才一跺腳,答道:“你們拿不到的。”扭身便跑。
為什么拿不到。當然是因為這下家產,已經不是她楊卿兒所能控制的了。
楊漁之奔過去,想要拉住楊卿兒,卻被鹿韭攔住。鹿韭身量不高,看著也瘦弱,可是偏偏身形靈活無比,恰好能夠將高大的楊漁之攔下。
“卿娘,你還不迷途知返,非要和那孫大郎在一起,你這是與狐謀皮,終有一日連自己都要賠進去。”
聽著楊漁之呼喝聲,楊卿兒反倒越跑越快,終于不見了蹤影。
鹿韭看見楊卿兒終于走的不見了,才閃身追去。江嵋瞧著楊漁之背影,心里也是千般難過。
夫妻兩個再沒有在這廢墟一樣的家里待的心思。或者楊紀早就想得到,家里是這般情形,所以才提也不提。縱然新家是用幾百年生的松木搭建起來的,蓋得再過富麗堂皇,都已經不是他們的家了。楊漁之的家,已經隨著那個被刻意挖起來的糞坑,而變成了往事。
兩人一起走到大門前,卻
看見鹿韭站在那里。瞧見江嵋夫妻兩個,深深福了一福:“江娘子,小娘子說了,一會兒把你那幾個侍婢送來這邊巷子口,你等著領人吧。許貴、賀平兩個在里面做工,還有佘蘭也沒帶走,眼下就能跟你走的,其余人你卻動不得。”
瞧著一身道姑打扮的鹿韭,江嵋忍不住問她:“你是真出家,還是假出家?”
鹿韭抬起眼睛,咬咬嘴唇:“當然是真出家。”
“天璣子都教了你們什么?出家人不是該慈悲為懷么?”江嵋也是氣的狠了,直接把后世電視劇上常聽到的和尚專用語給說出來。
鹿韭卻是苦笑一聲:“江娘子,我的契書,還沒到時候呢。過幾個月,我便去山上,不再回來了。”
言下之意,很是明了。她如今所作所為,都要受楊卿兒控制。而且,她也在隱約的告訴江嵋,這些事情,都和天璣子沒關系。
“不用等你上山,我會自己去看看的。”江嵋對她冷冷點頭,鹿韭臉上沖上兩抹紅色:“和師叔沒關系!”
“沒關系?”江嵋心里冷哼,卻不再理她。
若不是天璣子給楊卿兒拉上了皇室的關系,楊卿兒哪敢這么張狂,甚至以為自己能拿這身份為所欲為。而且,江嵋不相信,這件事情從頭到尾,天璣子就沒教唆過,有時候不作為,眼看著失態一步步失控,也是種犯罪。
想起來山上那個穿著麻布衣裳,一副風輕云淡神態,頗有些仙風道骨的道姑,江嵋就有些從牙根里癢癢。誰能想到,只是把卿娘送上山避禍,叫她沉穩xing情,為什么卻變成這樣。
看江嵋不理人,鹿韭知道她一定不肯信自己,于是放低了聲音,咬著嘴唇,很是為難的說道:“都是小娘子自己的主意!”
江嵋并不理鹿韭,鹿韭臉上表情糾結萬分,嘴唇上也留下來一排深深的齒痕,終于下定了萬般決心一樣,快速說道:“卿娘便是成親,也不是和那個孫大郎,而是和家里請的秦夫子。”
什么?
楊漁之和江嵋夫妻兩個,登時都好像聽到了世界上最不可能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