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張司九確定自己真的沒聽錯，大家是真的想把自己的肉賣給自己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沉默了。

楊元鼎替張司九喃喃說出了心聲：“我大宋民風，果真開放。”

聽云“嘿嘿”一笑：“能治病，還能掙錢，這不是做夢的好事么！”

張司九扶額：“就很離譜。”

離了個大譜。

離離原上譜。

聽云就喜歡看張司九這幅樣子，看得心滿意足之后，才問她：“現(xiàn)在怎么解決？咱們也不能真買啊，那以后咱們這就不是醫(yī)館了，這是肉鋪啊！”

楊元鼎忽然想起了人肉包子。

然后有點心理性想嘔吐。

他弱弱道：“能不能以后食堂不要賣包子燒麥餃子這種東西。”

不說還好，一說吧，張司九也想到了曾經(jīng)看過的電影。

就很……可怕。

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為自家醫(yī)院未來名聲擔憂。

處于這種擔憂，張司九咬牙切齒：“下次再有這種事情，記得補充一個保密協(xié)議！”

這個錢多喜！就是罪魁禍首！

聽云幽幽嘆息：“以后你還敢收啊——算了先不說以后了，現(xiàn)在先說說現(xiàn)在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但現(xiàn)在，火燒眉毛了。”

張司九也知道現(xiàn)在得解決這個事情。

可這個事情，要怎么解決？

張司九揉了揉有點疼的腦殼，仰天長嘆：“萬萬沒想到，有一天，這么多人愿意為醫(yī)學獻肉！”

楊元鼎也感嘆：“更萬萬沒想到，有一天我們要開始進行人體組織選美。”

一個“人體組織選美”，總結(jié)得非常到位。

甚至于一拳就把張司九給KO了。

怎么說呢，很形象。然后，張司九就覺得更抑郁了：總覺得好像有什么東西偏離了原本的軌道？自己的夢想，真的還能實現(xiàn)嗎？

楊元鼎笑看張司九：“走吧，咱們先去看看是什么情況。萬一有能買的——”

張司九面色猙獰：“有也不能買！至少現(xiàn)在不能！”

不然，第一醫(yī)院就不是醫(yī)院了！

到了門診，張司九迅速被圍觀了：現(xiàn)在，她大大小小也算個名人。

然后，被圍觀的過程中，還有人來咨詢收購價格。

張司九一律嚴詞拒絕：“不用，不收，不要。”

但也有幾個病人，的確是需要治療的。

張司九一一檢查評判，不具備手術指征的，都建議回家，或者去內(nèi)科許文祥那兒看看，調(diào)理調(diào)理。

而具備手術指征的，就問問他們自己的意見。

竟也忙活了一上午。

臨近中午的時候，第一醫(yī)院緊急送來了一名墜驢患者。

他沒被踩踏，只是被顛下來之后，被驢蹄子踢了一腳。

當時并沒有多嚴重。

人也沒事。

就有點疼。

他甚至還牽著平靜下來的驢回了家。

回家后，他說有點累，因此就躺下睡覺了。

結(jié)果沒想到，不大一會兒，喊他起來吃飯，竟然就喊不醒了。

他們家就近的醫(yī)館都說沒得治，拉回去準備后事吧。

因此，死馬當成活馬醫(yī)，聽見一個過路人指點，就送到了第一醫(yī)院來，想看看還有沒有希望。

這會兒，這患者真的只有一口氣了。

張司九一摸脈搏，就喊了起來：“準備手術室！很可能是失血過多導致的！”

現(xiàn)在人還活著，再拖下去，就不知道了！

家屬拉住張司九，緊張又無措：“失血過多？可是，他沒出血啊！”

張司九吩咐聽云：“去找齊敬，給他開最大劑量的止血收斂藥，用最快的速度喂進去！然后針灸有辦法就用針灸！”

她再轉(zhuǎn)過頭來問患者的家屬：“是不是踢到了腹部？”

家屬比劃了一下位置：“就在這里。”

張司九一看位置，就知道自己猜測得八九不離十了：是脾破裂。

脾破裂之后，會大量出血，如果不及時處理，人就會死。

張司九不知道到底出血了多少，還能不能救回來，但這種情況，任何止血藥，肯定都是效果不大的。唯一的辦法就是開腹，緊急摘除或是縫合止血。

她拉住家屬，問得干脆而直白：“做手術，也不一定活命，單純就是死馬當成活馬醫(yī)。不做手術，就是帶回家準備后事。你現(xiàn)在做個選擇吧。”

家屬毫不猶豫：“做！只要是可能把人救回來，就做！錢不夠，我回去賣房子！這可是我的親弟弟！”

張司九再補充一句：“但是人即便活了，也不一定能恢復到原來。按照現(xiàn)在這個情況，后期人就算醒來，也很有可能出現(xiàn)后遺癥。比如行動不再靈敏，或是智力下降。俗稱變成傻子。”

“更甚至，還有可能人活著，但再也醒不過來。”

“即便上述情況都沒出現(xiàn)，那么做這個手術，很可能要切掉一些東西，雖然沒了也能活，但從今以后，肯定也是會變得體弱多病，需要常年用藥，需要人照顧——”

這么一個年輕大小伙子，可能還沒成親，也沒后代，以后很可能娶不到媳婦，或者是連做工養(yǎng)活自己都困難。

說了這么多之后，家屬猶豫了。

張司九沒有再說任何話，甚至也不看家屬——這種時候，怎么選，其實都是煎熬。作為大夫，只能理解家屬，并且盡量不要給他們增加心理壓力。

直到張司九覺得時間不多了，才催促一句：“決定好了嗎？”

那家屬最終還是一咬牙：“做！只要有一線希望，就得做！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

“白果，帶他去簽字，我去準備手術！”張司九揚聲喊來白果之后，自己轉(zhuǎn)身就跑了——這個時候不用跑的，什么時候用！越早做上手術，病人活命的機會才越大！

手術室已經(jīng)準備妥當。

張司九這頭換過衣裳，病人就已經(jīng)準備就緒。

齊敬神色有些凝重：“這種情況，十有八九是救不回來的。試一試，有必要嗎？如果回頭家屬不能接受這個情況，只怕……”

張司九輕聲道：“這是他和他家里人唯一的希望。也是他們的選擇。我們是不應替他們做選擇的。”

說完這句話后，張司九就下了刀。

切開腹部那一瞬間，血就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