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午夜的街頭,汴梁城中依舊有著許多燈紅酒綠的喧鬧地方。
河坊街卻是很冷清。
確切的說,是今夜的河坊街很冷清。
一班開封府的捕快正在河坊街上搜捕犯人,據說有一個窮兇極惡的殺人狂逃到了此處。
對於老百姓來說,怕的是什麼?
一是這些個官差,二自然是那種殺人狂。對於那些官老爺,離得老百姓遠著哩,雖說這是京師,但真要見上一面那也是運氣著哩,是以老百姓的心中反而沒那麼害怕。
百姓們都躲了起來,再說這已是半夜的時候,絕大多數的人也已睡了,所以街頭間只那十來個捕快的身影在晃盪。
當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一個書生打扮的人出現在河坊街上。
那人背上插了一把劍,一把在中原很少見的闊劍。
所有的捕快,仿如一陣風般,忽的消失了。
街上更加冷清,只有夜蟲偶爾發出的叫聲。
那人警覺的停下了腳步。
一人從黑暗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你在這等了我很久吧。”書生打扮的人問道。
“是的,我在這裡等你,想知道你到底是誰。”那個人道。
“這很重要嗎?”書生打扮的人淡淡的道。
“不很重要了,無論是誰,死了之後都不再重要了。”那人的聲音有些死寂。
“呵,呵,你就這麼有把握殺得了我?”書生打扮的人的笑聲音中卻無一絲笑意。
“你說呢,如果你背上的是一把刀,也許你還有一絲機會。你以爲一把重劍可以代替你使用慣了的刀嗎,或者說,你的武藝真的到了可以不計較手中是什麼兵刃的境界嗎?”那人全身走出了陰影,依稀的月光下,可以看出他正是方羽,肩上扛著一桿長槍。
“你說的對,我還沒有達到那種境界,在告訴你我的名字之前,我希望能與你一戰。”那書生打扮的人平靜的說。
“那麼,你就沒有機會說出你的名字了。”方羽的聲音仍是不起波瀾。
“哦,看來你是要爲那夜的事進行報復了,難道你不怕殺錯了人?”那人的語氣並無波動,似是成竹在胸。
方羽淡淡的一笑,道:“殺錯了又怎麼樣,這世上被錯殺的人還少嗎,你不會愚蠢的認爲一個身份不明的人就不該殺吧。”
那人點點頭,道:“你說的對,江湖中本就不需要理由殺人的。那麼,我就算再告訴你一個名字,你又會相信嗎?”
“信與不信由我,說與不說由你。”方羽覺得自己似乎廢話說的太多,聲音中開始透著殺氣。
“那麼,這一戰是免不了啦。就讓我歐陽春看看你這個新出現的大宋第一高手還有什麼驚人的手段。”那人拔出了背後的重劍。
歐陽春?方羽微怔了一下,馬上又恢復常態。
不管如何,現在這一戰卻是必須的。
雖然他已報出了自己的名字,沒有要與方羽死戰的意思,但方羽卻不能不戰。
因爲他是歐陽春,一個方羽很想收服的人。
方羽這個人易走極端,不在乎時對什麼都不在乎,一旦在乎起來,卻又是極在乎的了,他既然要擁有自己的勢力,自然就要儘量收得這種有本事的人才。
一個人的強大不是真的強大,一羣人的強大才是真的強大。
一個江湖上所謂的俠客,無論從前他的名聲有多大,心中總會有一點想做番事業的念頭的,因爲一個人學了一身本事,最初的初衷絕不是隻爲做一個俠客,這個時代可不同於後世,是沒有幾個人會瞧得起這什麼撈什子的俠客的。
所以,方羽對於收服歐陽春還是有一定信心的,如果他真是歐陽春的話。
兩人之間沒有再多的廢話。
黑暗無鋒的重劍砍了出來。
方羽沒有看錯,這個自稱歐陽春的人習慣用的是刀。
槍如毒蛇,方羽的招術從來就是爲了殺人的,他所會的楊家槍和岳家槍都是後世人改良了招式的,幾乎沒有了花招,槍槍都是要置人於死地。
午夜的街頭,月色尚明。
寂靜,仿如夜蟲也已消失。
兩條人影翻飛,挾帶著衣角的風聲和兵器的撞擊聲,在這寂靜而又空曠的街頭傳出很遠,亦驚嚇著那些午夜也不曾入睡的人們。
果然是有殺人的,每一個河坊街上還醒著的人心驚的想著。
兩個人都是高手,所不同的是方羽本身就是一個殺人的機器,而那歐陽春卻只是一個武藝上的高手,無論是臨戰上的經驗與戰鬥的意志,都是遠不如方羽的。
如今的方羽,實力已臨近從前的巔峰,槍尖破開空氣的撕裂聲,彷彿地獄的厲鬼在這午夜悽慘的呻吟,也似隨時都要吞噬著生命。
歐陽春很快落於下風,疲於招架。
他忽的有些明白,那夜他在街頭觀看方羽的血戰,爲何第一個蒙面人會心生懼意而逃,又爲何那個彌勒教的女人和護法王會在最終放棄戰鬥。
有一種人絕對不是人,他是山中的猛獸,殺人的利器。
眼前的這個人,歐陽春便有一種他不是人的感覺。
他那手中的槍比毒蛇更毒,他的身影比那豹子更快。
歐陽春的心中不禁生出一股寒意。
自己癡迷於武道,原以爲天下間少有敵手,沒想到武道的高峰自己實是離得太遠。
今夜,或許自己就要濺血於此吧。
今夜的月色很明亮呵。
歐陽春知道今夜的自己只怕難以倖免了。
世上有不怕死的,但那須要他有想死的理由。
歐陽春他沒有這個理由,所以他沒有死戰的的念頭。
槍尖帶著撕裂空氣時的顫動,抵在了歐陽春的咽喉上。
透骨的寒意讓歐陽春不覺頓住了呼吸。
一絲風吹開了歐陽春的髮際,一滴冷汗無聲的墜了下來。
“你輸了。”方羽平靜的道。
“爲什麼不殺我?”歐陽春問道。
“因爲我需要你做我的手下。”方羽將槍收了,退開一步。
“因爲我輸了就該做你的手下嗎?”歐陽春怔了一下,爲方羽的直接而感到詫異。
方羽露出一絲笑容,道:“不是,如果你真是歐陽春的話,如果你還是那個人人稱道的俠客的話,你就會答應我的要求。”
“難道說這也是一種理由,你又如何相信我是不是真的歐陽春。”歐陽春疑惑的道。
“你是不是真的歐陽春我自會去查,我現在要問你的,俠是什麼?”方羽問道。
歐陽春將劍插好,道:“俠者,不就是除暴安良嗎?”
“那你又除得了幾個暴安得了幾個良?”方羽笑道。
“這個……我盡了自己的本份就是。”歐陽春遲疑的道。
“俠之大者,爲國爲民,一個人的力量充其量只能在江湖中打打殺殺,而一羣人的力量卻可以做很多的事,上可安幫定國,驅除外侮,下可除貪官污吏,爲黎民百姓伸張正義。”方羽說完,靜靜的看著歐陽春。
歐陽春沉默了一會兒,道:“俠之大者,爲國爲民,說的好。那麼你又讓我如何相信你會按你說的話做呢?”
俠之大者,爲國爲民,後世的中國男人會有幾個不知道說這句話的。方羽心中原本並無多少爲國爲民的思想,只是自從感覺自己有個家後,有了牽掛的人後,心中的良知在漸漸甦醒,其中就包括小時候爺爺教導的愛國思想以及老將軍經常叨嘮的那些歷史遺憾。
方羽爲從前的一些回憶微微失了一下神,隨後道:“我無法空口對你保證什麼,但我很希望你能留下來幫我。”
歐陽春靜靜的看了方羽一陣,終於嘆了口氣道:“這次你不殺我,是我欠你的恩,我願爲你做一年事,但須得不違背俠義之道。”
方羽聽得這話,心想,你既然肯暫時跟隨我,以後自有機會收服你。
方羽道:“那麼,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爲何會跑到我那小店中去?”
方羽對這個問題覺得很奇怪,忍不住還是問了。
“因爲我與人打了個賭,輸者須得找個小店當三個月的小廝。”歐陽春苦笑道。
“和誰?”方羽覺得這個賭注真是奇怪。
“我師妹水小清。”歐陽春答道。
方羽點點頭,心想原來是師兄妹之間的玩鬧兒,卻鬧到我這裡來了。
寂靜的街頭又有了些動靜,那些躲在一旁看情況的雷驚一夥捕快跑了出來。
方羽心中涌起一陣愉快,原來有朋友也是一件讓人快樂的事情。
二
金風細雨樓內。
謝雨樓看著他的少主。
“我必需得離開這裡了,開封府的捕快這些個天都在跟蹤我,若所料不差的話,就這兩天內那個方羽會殺上這金風細雨樓,你也儘快把自己的人員轉移了吧。”那少主嘆了一下說道。
“是,少主你打算何時動身?”謝雨樓躬身問道。
“今夜,再晚恐怕就不好脫身了。”那少主望向外面的夜空。仿覺那夜色中都帶著殺氣。
“少主,不如讓屬下帶一些高手把他做了吧。”謝雨樓試探的問道。
“沒用的,那個方羽是個天生的殺人利器,靠幾個十幾個高手根本就奈何不了他,你也還是躲藏一下吧,不能因這種小事而影響了我們的大業。”那少主沉吟了一下,道:“那人那裡有一份與軍隊訓練有關的文件,你務必要想辦法拿到手,這對我們的大業很有幫助。”
“是,屬下會不惜一切代價把它弄來的。”謝雨樓趕緊保證道。
那少主點點頭,走向了那夜色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