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這一點后,李昊徹底服了。
明明早知道李承乾偽造國書的事情,卻一裝傻充愣,直到最后一刻才圖窮匕見。
真不愧是當皇帝的人,心真臟,連自己兒子都坑。
不過想想后世那些坑娃的爹,李昊突然就釋然了,親爹都這樣,沒毛病。
“你在想什么?”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的李昊猛然轉頭,入眼便是老頭子的十分不爽的黑臉:“呃,爹,你,你說啥了?”
李靖站直身子,沒好看的道:“我問你去西域的打算,人手夠不夠用。”
李昊平復一下心情,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哦,夠用,我把長孫沖和程處默都調回來了,另外還有席君買他們跟著我一起,安全方面您不用擔心。”
李靖搖了搖頭,不知怎么就想到十年前,李昊還是小屁孩兒的時候,每天追在自己身后爹爹叫個不停的樣子。
如今,兒子大了,自己有主意了,再也不會像小時候那樣追在自己身后問這問那,甚至就連出使西域,剿滅吐谷渾國主伏允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自己說了。
一種叫失落的情緒在李靖的心底升起,老頭子幽幽嘆了口氣,囑咐道:“既然你已經有了決定,那就放手去做吧。”
感覺到老頭子情緒有些不對,李昊連忙扶著李靖到一邊坐下:“爹爹放心,孩兒一定謹記您的教誨。”
李靖點點頭沒再多說什么,只是將李昊輕輕推開,負手下樓而去。
望著老頭子孤單的背影,李昊握緊了拳頭:老頭子你放心吧,我一定會記住你的教導,要是不把西域攪的天翻地覆,我名字以后倒過來寫。
兩日之后,皇城東北角的六率官署,出使西域的消息早已經在官署內傳開,整個官署內大大小小的官員興奮的有之,懊惱的有之,抱怨的亦有之。
興奮的出使西域回來肯定有一筆不小的軍功,懊惱的是這次出使時間很緊任務重,一些在漠北受了傷的將會無緣參加。
不過想想也是,使團嘛,講的就是個精氣神,你頭上纏著繃帶,吊著膀子瘸著腿,算怎么一回事,知道的是使團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來的潰兵呢。
至于那些抱怨的,則是沒有參加過漠北之戰的家伙,一步慢,步步慢,這些沒有經過戰爭檢驗的‘新兵’明顯缺乏資歷,爭不過那些‘老兵’。
而且六率的‘大頭目’紇干承基也說了,這次去西域,主力是遠洋水師的陸戰大隊,六率只能算是配角,這樣一來,能分配下來的名額就更少了。
李昊坐在官署內太子左衛率簽押房內,身邊是緊張到不行的王玄策,六品文官的身份來的太容易,小王同學幾疑自己是自在夢中。
想想也是,昨天晚上他還在為考一個功名而奮發讀書,結果今天天一亮就成了正式的朝庭六品文官,這事兒換成誰也都會覺得不那么真實。
況且現在的王玄策還是個不到二十的毛頭小子,心理承受能力與十幾年后自然是沒法比。
“玄策啊。”
“小生在。”把目光自外面收回來,王玄策小心的應付著身邊的李昊。
“別緊張,你現在可是我大唐的六品官員,太子府六品司儀郎,如此謹小慎微像什么話。”李昊笑了笑:“若是到了西域你還是這個樣子,卻不是被那些番人小看了。”
“是,小生受教了。”王玄策點點頭,努力讓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讓自己表現的不要太緊張,但兩只手的手心里還是不斷的往出冒汗。
紇干承乾見王玄策如此不爭氣,有些疑惑的看向李昊:“德謇,你確定讓王……司儀郎獨自一人去吐蕃?”
“對。”李昊用十分確定以及肯定的語氣道:“年輕人嘛,應該多鍛煉鍛煉,不經歷風雨如何見彩虹。”
再次望了一眼細皮嫩肉的王玄策,紇干承基嘬著牙花子道:“可是……,你不覺得他太年輕了么?”
再次被質疑決定的正確性,李昊就不樂意了:“年輕怎么了,年輕才有朝氣嘛。哎我說老紇,你該不會犯那種以貌取人的毛病吧,我可告訴你,你千萬別小看我選出來的人,玄策將來那可是要青史留名的,比之你我加起來不知要強出多少倍。”
一人滅一國啊,阿三直到千多年以后還對王玄策念念不忘呢。
每每想到王玄策的光輝戰績,李昊就便覺得熱血沸騰,不知還覺便說了實話。
奈何他這話聽在紇干承乾耳中,完全成了自賣自夸,根本不屑一顧,只是淡淡瞥了王玄策一眼,搖搖頭便不再多話了。
一邊被人看輕,一邊被人看重,王玄策痛并快樂著,很難描述自己到底處于一種什么樣的情緒,有對自己的失望,也有對李昊的感激,還有對紇干承基的憤怒。
不過他眼下只是個小人物,一沒資歷,二沒背景,再加上口說無憑,就算想反駁紇干承基都做不到,更不要說人家又沒說什么,只是搖了搖頭而已。
王玄策的郁悶被李昊看在眼中,心中不禁對紇干承基不經意間的配合暗暗叫好。
壓力使人成長,王玄策之前經歷的一切只是讓他知道了人情冷暖,這并不足以激發他的潛能,如果沒有紇干承基恰到好處的鄙視,很有可能他最終只會變成一個憤世嫉俗小人物。
這就好比你在單位上班,同事間的鄙夷與陷害只會讓你覺得社會黑暗,學會勾心斗角,但領導的輕視卻能使你努力上進,奮發圖強。
輕輕一笑,李昊對紇干承基說道:“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便化龍,老紇你可敢跟我打個賭?”
“賭什么?”不管李昊說的多好聽,紇干承基依舊堅持自己的觀點。
“就賭王玄策能不能從吐蕃借到兩萬騎兵,如何?”李昊看都沒看臉色大變的王玄策,繼續對紇干承基說道:“若是借不來兩萬騎兵,那沒得說,我李某人識人不明,到時候當著六率全軍的面給你道歉,以后再也不叫你‘老紇’,若是能借來兩萬騎兵……。”
紇干承基接過話頭,豪氣干云道:“若他真能借來兩萬騎兵,并且發兵吐谷渾,我紇干承基就當著六率全體將士,給他道歉,你愛叫我啥就叫我啥。”
“君子約定。”
“君子約定。”
兩人之間的對話太快,等王玄策反應過來的時候,兩人已經擊掌為盟,將賭約定了下來,再無反悔的機會。
接下來,紇干承基也不廢話,直接調來一千參加過北伐的六率精銳與李昊交割,完成了使團護衛的交接工作,待到一切都處理妥當,時間已經到了下午時分。
出了六率官署,走在皇城寬敞的街道上,一直沉默的王玄策突然開口說道:“世子如此信任玄策,玄策愿為世子效死力,吐蕃之行一定配合好世子。”
李昊無所謂的擺擺手:“誰跟你說我要去吐蕃的?”
誒?什么意思?
王玄策目瞪狗呆:“世子……不去吐蕃?”
“對啊,我去西域,你去吐蕃,否則你以為紇干承基那小子為什么不看好你。”李昊說的理直氣壯,沒有半點羞愧。
王玄策都快哭了,原本他還以為自己只是個隨從,跟著李昊去了吐蕃只是發發言言,相信有這位世子在身后站著,吐蕃人應該不會為難自己。
到時候,憑借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再加上李昊的強大背景,努努力借來兩萬兵應該問題不大,可萬萬沒想到計劃不如變化,李昊這貨竟然不去吐蕃,自己竟然是去吐蕃借兵的主角。
這尼瑪也太坑了吧?想要我死,你直接給老子一刀不好么。
老子昨天還是個窮書生,來長安也只是想找某個體老板報個仇,沒想去吐蕃開群嘲啊!
肩膀被某個無良的世子拍了拍,王玄策木然回頭,入眼是李昊那張十分欠揍的臉,入耳是他那十分欠扁的聲音:“少年,我看好你,安心的去吧。”
王玄策很想說,你還是別看好我了,可話到嘴邊又有些說不出口,最終只能無力的點點頭。
說到底,他吐槽歸吐槽,但心里也明白李昊在這件事情上也是擔了嫌隙的,通過這幾天的了解,他多少明白這次出使西域的目的是什么。
剿滅吐谷渾或者摘了吐谷渾國主伏允的人頭二選其一。
他不知道皇帝陛下為什么會只派一直使團去完成這樣一件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卻知道自己去吐蕃借兵的重要性。
如果自己借不來兩萬騎兵,就會將去西域的李昊放到一個十分尷尬的境地,弄不好甚至還會有丟掉性命的風險。
王玄策不傻,謹小慎微只是他的保護色而已,他很清楚李昊把如此重要任務交給他說明了什么。
士為知己者死,既然對方把命都交到自己手上了,自己就算去一趟吐蕃又能如何,不就是借兩萬騎兵么,若是借不來,大不了老子先一步死在吐蕃,也算全了對方的知遇之恩。
至于老父親的仇……,自己死了自然一了百了,若是不死,歸來軍功在身,何愁大事不成。
有了決定,王玄策一改常態,正色對李昊一抱拳:“世子如此信任玄策,玄策無以為報,大不了把這條命交給世子,若不能借來大軍,玄策愿死于吐蕃。”
與一心赴死的王玄策不同,李昊對他的吐蕃之行還是抱有極大信心的,畢竟歷史上他又不是沒從吐蕃借過兵,這次只不過是把時間提前了一些,目標換了一換,相信以他的能力應該沒什么問題。
“別死啊死的,沒那么嚴重,吐蕃人要是敢不借兵,你就告訴那個松贊干布,讓他馬上給老子還錢,欠著老子好幾十萬貫呢,要是不還,老子就拿他留在松州城的一萬騎兵抵債,那五萬奴隸他也別想要了。”
“呃……”抱著必死之心的王玄策一下子又懵了:“吐,吐蕃欠咱們那么多錢么?”
“對啊,那個吐蕃國主松贊干布不光欠著咱們錢,他們還有一萬騎兵在咱們的松州俯近接受軍事訓練,五萬奴隸還在松州那邊修路,哦對,忘了說,我還欠他兩萬把橫刀沒給他運過去呢,你去吐蕃的時候順便帶上,就放在松州,他要是不借兵,你就別給他。”
王玄策總結了一下,突然發現,自己開始的時候似乎有些想多了。
如果按照李昊說法,他最多也就算是一個送信的,根本不存在借不來兵的問題。
“世子,既然你早已經安排好了一切,那,那還讓我去吐蕃干什么?”王玄策郁悶道。
“鍛煉鍛煉唄,順便熬點資歷,畢竟你這個六品官是我硬要來的,要是沒點成績別人會說我濫用職權,買官賣官,這多不好你說是不是。”
左右無人處,李昊大咧咧的說道:“再說,一個不會打仗的文官不是一個好文官,你是我看好的人,要做到文官里面你最能打,武將里面你最有文化,懂了沒?”
我懂你個錘子!
王玄策覺得自己都快要被玩壞了。
說什么‘還文官里面我最能打,武將里面我最有文化’,說白了還不就是文不成武不就。
虧自己之前還覺得長安盛傳的長安第一禍害是有人冤枉了此人,現在看來,應該是特么盛名之下無虛士才對。
渾渾噩噩的王玄策連自己是怎么回到住處的都不知道,反正在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面前已經多了一個穿的十分騷包的同齡武將。
此人他也認識,也是一個被‘禍害‘看好之人,叫什么薛仁貴。
“薛兄。”王玄策拱了拱手。
“王兄。“薛仁貴同樣拱了拱手,指了指身后禪房:“王兄進去收拾一下東西吧,將軍有令,讓我過來幫你搬家。”
搬家?王玄策愣了一下:“搬去何處?”
薛仁貴笑著說道:“自然是養心齋,王兄眼下已經是官身,不適合再住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