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漢全名王富貴,雖然名字起的富貴,可是活了四十多歲仍是窮困潦倒,他是長安藍田縣人,幼時家境殷實,讀了幾年私塾,父親是衛尉寺的一名司監,后來隋煬帝暴政,他老爹當時站錯了隊,一心輔佐隋煬帝楊廣,雖然楊廣根本不知道他老爹一個衛尉寺小小的司監,但藍田縣的百姓都知道縣里有個王司監。
起義師兵臨長安城下的時候,老百姓們紛紛捉拿楊廣的親衛和隋臣,王富貴的老爹也難逃厄運,被閘刀閘死在了藍天縣縣衙門口,要不是一個化緣的老和尚路過告誡眾人少些殺生,王老漢自己也難逃一死。
說實話,王老漢很恨他老爹,當時楊廣這個暴君已經惹的天怒人怨,為什么要跟著他一同赴死,害的自家家破人亡。
當年老爹一死,家中老爹的幾房姨太立馬卷鋪蓋跑了,樹倒猢猻散,家中原本十幾名下人也都腳底抹油,將家里僅余的值錢物件全都卷走,只留下一個年邁的老管家和一棟空空如也的宅子。
王老漢的幾個妻妾也都不知所蹤,只剩下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兒子,家中財物皆被搶盡,正值青年的王老漢當時甚至想要一死了之,但是看著襁褓中兒子,咬咬牙,王家的血脈不能從自己這斷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也許是突遭大難,上天看不下去,也或許是王富貴早死的母親以前燒香拜佛起了作用,王富貴照顧的這一個獨子,天資聰慧,五歲便能作詩,十歲便可寫賦,被十里八鄉譽為神童。
春夏秋冬,草長鶯飛,轉眼間一十七年過去了,當年在襁褓中的幼子如今也長成了一個身體健壯的青年,當王富貴滿懷期待的帶著自己又聰慧又伶俐的兒子去長安報名科舉時,準考官告訴王富貴,因為是犯官后代,所以沒資格參加科舉。
這一消息如同晴天霹靂,王老漢這么多年省吃儉用,請最好的先生教自己的兒子,經常夜里在油燈下苦苦幫助兒子抄書,現在居然因為當年自己老爹犯下的錯而不能參加科舉?!
王老漢哆嗦著手帶著兒子回了家,兒子也懂事,告訴自己不參加科舉也能出人頭地。王老漢一想到兒子那張肌瘦的小臉心中就一陣絞痛,從兒子的目光中看的出他多么想參加科舉,可是為了安慰不成器的老爹,故意說的風輕云淡一般。
不行,一定得讓自己兒子參加科舉,兒子從小這么聰明,又這么努力,憑什么要他承擔從沒見過的爺爺犯下的錯,王老漢想到這就下定了決心。
第二天一早就去縣衙磕頭,向縣太爺求情給一個科舉的機會,可是人家一聽是犯官之子,連問都不問,直接把王老漢給轟出來了。
那段日子王老漢過的可謂是混天黑地,兩鬢的頭發全都白了,每天跟狗一般搖尾乞憐,只求能給自己兒子搏一個科舉的名額,可是天不遂人愿,就算王老漢把頭磕出血,也沒有一個人伸手幫他一把。
那天王老漢又是滿身疲憊的回了家,今天向鴻臚寺鴻臚卿遞的帖子也是杳無音訊,被鴻臚寺看門的人給胖打一頓,到現在腿還有些瘸。
一瘸一拐回到家,兒子已經做好了飯等著自己了,推開房門就看到陳舊的放桌上擺著四道菜,一盤紅燒豬肉,一盤清蒸雞,一盤鴨子還有一碟小青菜,看的王老漢胃液一陣分泌,他都不記得自己上次吃肉是什么時候了。
疑惑的看向兒子,只見兒子的小臉有些微紅,喏喏道:“爹,長安的航海院招人,孩兒上次去長安趕集時自己偷偷報名面試,今日通知被錄取了,人家給了十貫錢,要兩天后打扮整潔去太倉碼頭干活。”
現在想想,那時候真是恍如夢中,王老漢坐在馬車上如是想。
自從兒子進了航海院之后,自己的生活好像一下子變的有色彩起來,十貫錢,給兒子配了一身最好的細麻長衫,還有上好的幞頭和鞋子,穿起來看著都精神。
那天,自己看著兒子坐上駛往太倉碼頭的馬車,心中期待不已,兒子說七天后回來,那就是七天。
劃著日歷過日子,終于盼到兒子回來的日子,兒子騎著一匹馬就回來了,引得縣里的鄉親們紛紛圍觀議論,這不是王富貴的兒子嘛,他家哪來的錢買馬?
把馬拉到院子里拴起來,把兒子迎進屋,仔細的端詳,才七天,就看出明顯的長胖了些,連臉頰都有肉了,面色紅潤,看起來兒子過的不錯,只不過曬得有點黑。
兒子嘿嘿傻笑,道:“爹,我現在在太倉碼頭負責圖紙監工,就是給工匠們解釋圖紙,告訴他們該怎么制作,每月月供十貫錢,這次回家,徐大人說了家離的遠的可以送一匹馬,院子里那匹就是公家送的,您看,這都是我給您買的東西,這是在長安街上順道買的長衫,您不說您最想穿長衫了嘛,趕快換上試試。”
兒子打開一個大包裹,里面都是給自己買的東西,王富貴一看到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流,這都是兒子的一片孝心,口中念著好孩子好孩子,王富貴把長衫給換上了,兒子在一旁不住的贊嘆。
打那以后,王家的日子過的越來越精彩起來,兒子每七天都會回來一次,每次回來都是大包小包,送給鄉親鄰居,十里八鄉的鄉親都夸王富貴有福了,有個這么孝順的兒子。
上個月,兒子總說航海院的伙食難吃,想吃家里蒸的包子,王富貴就記在心里了,從那時起,王富貴說好每個月也會去太倉碼頭一趟,專門給兒子送包子吃。
今天就是送包子的日子,王富貴坐上去太倉的馬車,一個來回要兩百文錢,一般人坐不起,自己家現在存了不少錢,馬車費還是能付的起。
馬車雖然顛簸,但是王富貴喜歡這種感覺,只有兒時他才坐過這種馬車,沒想到老來得福,還能再體驗一把當年的感覺。
太倉碼頭離藍田縣不算近,馬車要行兩個時辰才能到達。
王富貴倚在馬車里睡著了,到了地,才聽到外面的車夫的喊聲:“客主,太倉碼頭到了,您請好。”
從錢袋里數了兩百文給了車夫,拿好東西,掀開車簾下了馬車,王富貴被眼前的景象給震驚到了,只見一望無際的全是大型的海船聳立在江邊,還有許多的工匠在船上敲敲打打,熱鬧非凡,雖然天氣已經是寒冬,但絲毫感覺不到徹骨的嚴寒,仿佛這一片地方都已經被工匠們的熱情給融化。
麻木的朝太倉碼頭走,王富貴一時間有些頭暈。
“爹!”一聲熟悉的聲音響起。
王富貴一轉頭就看到兒子身穿一身奇怪肥大的衣服站在一棵枯樹下面朝自己招手。
“柱子。”王富貴也是喊了一聲兒子的小名。
“爹,外面冷,快隨我進屋去。”兒子很是孝順的接過自己手中的東西,然后帶著王富貴朝那些大船的碼頭旁走去。
一路上有不少人給兒子打招呼,柱子柱子的叫的很親熱,兒子也很興奮的給大家介紹自己的老爹,王富貴有些受寵若驚,給那些人一一行禮。
路進前面有一棟磚頭做的小屋子,兒子一馬當先上去開門,王富貴上次去長安趕集見過這種新式的平頂小房子,當時還在外面驚奇,沒想到兒子住的就是這個地方。
進了屋子,一股熱氣撲面而來,就看到一個奇怪的小爐子,上面架著一個茶壺在燒水,屋子上面有個小煙囪,看起來很新奇。
房間很小,有四張床和一個大桌子,王富貴從來沒見過這么高的桌子,還有那么高的椅子,直到兒子讓自己坐,自己才小心翼翼的坐下。
似乎想起了什么,王富貴對兒子道:“柱子,爹給你帶的包子來,路上時間太長,這都涼了。”說罷從背包里掏出一塊布包起來的七八個包子。
兒子歡呼一聲道:“爹,沒事,這有燒蜂窩煤的爐子,一會就能把包子熱好。”說罷,找來一塊鐵板子,把包子放在上面,然后把鐵板架在火爐上。
王富貴又細細打量了一下兒子住的地方,只見桌子上有很多散亂的圖紙,還有一些從未見過的筆。
兒子專心致志的等著包子熱好,王富貴就和兒子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原來這一棟小房子住四個人,都是圖紙隊的,專門負責把圖紙里畫出的東西告訴工匠怎樣制造,王安柱是四個人中的小隊長,今天房子里其它三個人都要去工地看圖紙,自己請了假來接老爹。
包子熱好了,兒子吃的很是香甜,看著兒子狼吞虎咽的模樣,王富貴也是開心,吃完包子,兒子就扭捏著對父親道自己要去工地了,請假的時間不能超過四個時辰,揮了揮手示意兒子快些去,兒子就穿上那身肥厚的衣服出去了,出去的時候還跟王富貴說可以到碼頭西面走走,那里有很多商鋪。
在屋子待了一會,王富貴就按照兒子的安排朝西邊走,路上的人很多,大多都肩扛木材,手提工具,一看就是些造船船工,沒走幾步就看到一條繁華的小街,街頭有一家最顯眼的茶館,門口的招牌在風中吹動,王富貴就打算進去喝兩杯熱茶。
推開門,發現茶館里已經坐滿了人,茶館有一高臺,一名老者正手中端著一張大紙,在喋喋不休的說道:“要說除夕夜的祥瑞奇觀,這《大唐新聞報》上也已經有了詳盡的解釋,這便是一種改良的大威力的爆竹.......”臺下的眾人都是滿臉好奇的聽臺上的老者講說。
王富貴覺得好奇,便找了個座位坐下,捅了捅旁邊的人,問道:“兄臺,敢問臺上的老先生在說哪段評書?”
被問的人,愣了一下,才道:“這是在解說《大唐新聞報》,現在長安的哪家茶樓都有這種講說,兄臺這都不知道啊。”
王富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叫了一壺茶,也仔細聽這老者解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