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夜半打拳

第184章

羅鈴獨自贍養(yǎng)祖母，自然常常做勞力，手上有繭子也不算奇怪，然而就算她力氣比一般女子大上許多，也不可能輕而易舉的殺掉幾個成年男人。

倘若羅鈴不是兇手，那麼能讓她甘心頂罪的人不太可能是蘇鸞。

只有那個她刻入骨血裡的劉十三郎！才能令她如此的不惜一切！

“你是說劉汶沒有死！”宋縣尉大驚失色，他明明親眼看見那個乞丐渾身冰冷，膚色發(fā)青，早已經(jīng)嚥了氣的！查無異樣之後才令人扔到停屍館去了。

蕭頌毫無表情的看著他，“蘇家與藥王蘇家是同宗，能配出令人假死的藥又有什麼奇怪！”

那種看不出一絲情緒的眼神，讓宋縣尉頭皮一陣陣發(fā)麻。

蕭頌看了一眼已經(jīng)停筆的書吏，接著道，“寫完了就給蘇夫人畫押吧。”

對於蘇鸞交代的真相，蕭頌並不懷疑，因爲(wèi)他根本不曾感覺到蘇鸞對沐七郎有類似羅鈴對劉汶那樣深刻的感情，所以即便沐七郎真的慘死，她真的心痛，也不至於令她失去理智的親手去殺人。

在來蘇府之前，蕭頌的想法與冉顏一樣，覺得即便蘇鸞真的是殺人兇手，爲(wèi)了夫君報仇雪恨也情有可原，然而如今得知事實真相，蕭頌竟又覺得如果判的太輕，實在愧對她兵不刃血的手段！

真相歸真相，蕭頌也並不相信蘇鸞說的全部都是實話，她定然爲(wèi)開脫自己的罪名，隱藏了許多可說可不說的事情。比如，她對劉汶的影響究竟有多大？劉氏將劉汶逐出家族其中是否有蘇鸞的一筆？他又是如何一步步走上絕路……

這些事情，蕭頌即便不問也能猜出幾分，他已經(jīng)打定主意公事公辦，卻只是猶豫這件事情該如何告訴冉顏。真相往往是這樣令人心寒。

即便如此，蕭頌依舊履行承諾，讓蘇鸞在家中等候?qū)徟小?

夜風(fēng)寒涼，珠簾在燈火的映照下折射出如水光的影子，在牆上微微晃盪，如同一圈圈漣漪。

小閣中，蘇鸞脫力的伏在幾上，久久才嗚咽出聲，似是哭又似是笑，聲音中帶著解脫的暢快。約莫過了一刻才漸漸平靜下來。

她掏出帕子將面上擦拭乾淨(jìng)，目光落在自己胸口的瓔珞穗子上。看了一會兒，伸手解下它，放在幾上，不知出於怎樣的心裡，她開始細(xì)細(xì)數(shù)著上面的珊瑚珠。

母親說自己手裡染了太多鮮血，罪孽深重，爲(wèi)了不連累家人所以帶髮修行，在長安的尼姑庵中得了這串瓔珞，從此之後從不離身，只有戴著它才能睡得著覺。

從前蘇鸞只把它當(dāng)做母親的遺物放在妝匣之中，後因著她將劉汶逼上絕路，心中有愧，夜不能寐，纔將它拿出來。也許得了心理安慰，竟是安心了許多。

這串瓔珞是由珊瑚珠、瑪瑙、琉璃組合而成，均是沁血一般的紅色，其中以這種小顆的珊瑚珠最多，她沒有仔細(xì)數(shù)過，但佛家出的東西總有個定數(shù)，比如四十九、八十一、九十九……

“九十九顆！”蘇鸞撥動最後一顆珊瑚珠，額頭上忽然滲出細(xì)密的汗珠。

太大意了！居然這樣乖乖的把一切和盤托出。

但如此……也好。蘇鸞嘆了口氣，將瓔珞緊緊捂在心口。

蕭頌一行人回了縣衙，令人去抓捕劉汶，又整理好案卷。做完這些事情後，已經(jīng)夜漏更深。

“蕭侍郎。”宋縣尉小心翼翼的追上正要往外走的蕭頌，“那個……珊瑚珠是證物，您看……”

蕭頌說過行程，天不亮便會啓程回長安，因此宋縣尉才急著追出來，他以爲(wèi)蕭頌是忘記了，那珊瑚珠雖然難得，可只有小小的一顆，也值不了幾個錢。

“誰說是證物？”蕭頌頓住腳步，回頭看著他道。

“蘇夫人丟的那顆……”宋縣尉滿臉迷茫，一時弄不懂蕭頌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真的連一顆珊瑚珠都貪？

“不過是我用來誆蘇夫人的東西罷了，因爲(wèi)我前幾日見過蘇夫人幾回，注意到她頸間的瓔珞，穗子已經(jīng)舊了，繩子卻是新的，而且估摸著換上去不過兩三日。我聽了白義敘述當(dāng)晚被襲的情形，便隨意試上一試，沒想到她果然上當(dāng)了，哈！”蕭頌笑著出了縣衙。

白義當(dāng)時昏倒在地，卻還有一線意識，他說聽見像是許多豆子灑落在地的聲音。

宋縣尉心中駭然，他自然不會認(rèn)爲(wèi)蕭頌真的只是隨便試一試，這個過程看似簡單，但須得處處把握恰到好處才行。

蕭頌選擇瓔珞上數(shù)量最多的珊瑚珠，就算蘇鸞親自數(shù)過珠子的數(shù)量，但看見蕭頌?zāi)贸鲆活w一模樣的珠子來，也一定會心虛，開始不確定。

先行攻心，在蘇鸞還未做出決定時，再適時的拋出誘惑，蘇鸞是個商人，最會衡量利弊，那些人不是她所殺，蕭頌給了一個機會，她定然會適時把握，掌握主動權(quán)，將罪責(zé)全部推到劉汶身上。

可是，蘇鸞被蕭頌步步緊逼、引導(dǎo)之餘，早已忘記了，只要她承認(rèn)，到最後主動權(quán)還是隻在一個人的手裡：

——那就是蕭頌。

看似平靜實則跌宕的交鋒，短短一盞茶的時間，以蘇鸞完敗而告終。

“真是可怕。”宋縣尉自言自語，望著那一襲紫衣幾乎融進(jìn)夜色裡，下定決心要徹夜辦案。

蕭頌獨自在冉顏居住的院門前駐足。

夜已漸深，她早已睡了吧……

想到也許又要半月不能見到冉顏，蕭頌撩起袍子，翻身從院牆上躍了過去。他幾乎剛剛落下，身後，他的暗衛(wèi)與冉氏的護(hù)衛(wèi)已經(jīng)交上了手。

蕭頌拍了拍衣袍，頭也未回的往內(nèi)道門裡去。

院中的廊上點著幾盞燈籠，各屋均是一片漆黑。蕭頌在冉顏的窗下站了一會兒，便轉(zhuǎn)身返回，但走出幾步之後，又折了回來。

掏出短刀準(zhǔn)備撬門，猶豫了會兒又收了起來，擡手輕輕敲了敲房門。

“誰？”屋內(nèi)傳來晚綠的聲音。

“是我。”蕭頌道。

屋內(nèi)傳來走動的聲音，一會兒便亮起微弱的燈光。晚綠打著一隻圓燈籠開了門，伸頭想院內(nèi)看了看，疑惑道，“蕭郎君這麼晚來……”

嘭的一聲悶響。

晚綠話未說完，被蕭頌一個利落的砍手打暈了過去。他一手扶住晚綠，另一隻手迅速的抄起燈籠，再未曾發(fā)出一絲聲響。

不過是兩息的時間，蕭頌吹滅燈籠，把晚綠放在外間的榻上，摸黑進(jìn)了裡間。

他少年時做的數(shù)不清人嫌狗憎的事，卻還是平生第一次這樣偷偷摸摸跑進(jìn)女子閨房，一貫古井無波的心居然狂跳不止。

撩開竹簾，藉著月光，能看見榻上冉顏毫無防備的睡容，他往前站了站，見她睡的沉，才稍稍放心了些。

漸漸的，冉顏有些睡的有些不安，眉頭緊緊皺起，鬢髮邊滲出細(xì)密的汗水，藉著微弱的光線，蕭頌看見那張蒼白的容顏一副隱忍的模樣，忍不住俯身握住她的手。

強有力的手彷彿給了冉顏勇氣，她情緒慢慢的緩和下來。

但要命的是，冉顏一個翻身，忽然將他的手抱在了心口。

蕭頌喉頭微動，一向智珠在握的他，此時此刻腦中竟然一片空白，一時僵住。

過了須臾，他低低喚了一聲，“阿顏？”

冉顏微微動了一下，含糊的聲音比平日嬌軟許多，“嗯？”

蕭頌忽覺得自己渾身的勁頭無處使，急需去打一套拳。

“阿顏……”蕭頌聲音低啞，彷彿誘哄一般，輕聲道，“我出去片刻可好？”

冉顏靜靜的彷彿根本聽不見他的話，久久之後，才“嗯”了一聲，稍稍鬆開他的手。

“回來……”冉顏咕噥道。

蕭頌猜測她是囑咐他要回來，便道，“好。”

他把手抽出來，給她掖好被子，逃一般的衝出房間，在寒涼秋夜裡飛奔出了院子，朝驛館去。

到了後院，煩躁的轉(zhuǎn)悠了一會兒，先是虎虎生風(fēng)的打了一套拳，而後到後院井旁，提起一桶從頭頂澆了下去。

待冷靜下來，蕭頌脫力一般的坐在井口，渾身滴滴答答的落著水滴，被澆溼透衣袍貼在身上，顯露出健碩頎長的身材。

月色如水，一聲嗤笑伴著淡淡的霧花從他脣畔逸出。蕭鉞之啊蕭鉞之！你可真是太沒出息了！只是……想到方纔的情景……他忽然覺得也許需要再練一會劍。

還有一更，可能比較晚，大家可以明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