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
“好!”
伴著琵琶聲聲,臺上的歌女輕囀歌喉,贏得喝彩聲一片,不過聽眾的喝彩聲更多給的是詩,給的是詩人。
這個詩人當然是白居易。
雅間內,白居易居賓位,裴度居主位,其他楊于陵、元稹,劉禹錫,韋貫之,陳鴻,王建,張籍,孟郊等人團團坐定。聽著外間傳來的歌聲,裴度打趣道:
“真是‘時人不識長恨歌,讀遍詩書也枉然’啊!樂天此去經年,我等還以為可以稍稍出頭了,不料卻還是給樂天遠遠比下去了。”
“是啊,樂天大才啊!”
其他眾人也都附和,拿白居易逗樂,白居易口頭說著“慚愧慚愧”,臉上卻頗有得色。正在謙讓,敲門聲響起,進來的卻是韓愈,進來就道:
“諸位,諸位,韓某來遲了。”
劉禹錫道:
“退之,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今日我等在此擺酒迎接樂天回京,你怎么能遲到呢?來來來,罰酒三杯。”
韓愈也不謙讓,自己從隨從手里接過自帶的大酒壺,讓隨從出去,斟了三杯酒,一氣喝完以后才笑道:
“好酒啊!本來今日樂天回京,韓某想寫詩相迎,只是樂天的《長恨歌》風頭正健,韓某是不敢攖其鋒啊,只好到均王府上討了些御酒來,均王本來不肯,聽說是給樂天洗塵才允了。不想夢得要罰我酒,只好先占些便宜了。”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韓愈喝的是玉壺,都笑罵不止,韓愈也不理睬,只是給每人斟上一杯,大家這才不說什么,唯獨王建在自己面前擺上了碗,韓愈笑罵一聲“殺才”,還是給他斟滿了。
這些人都是一時才俊,聞名人物,論官職以楊于陵為最高,是戶部侍郎,裴度是御史中丞,韓愈已經升了京兆少尹――原來從河中少尹調為京兆少尹的陳諫調到了江西,劉禹錫,韋貫之,張籍是員外郎,論爵祿陳鴻是上柱國,但在這里都把官職拋到了一邊,以文士身份論交,也不要人服侍,自斟自飲,談論的話題自然也少不了《長恨歌》。
去年冬天,在周至縣尉任上忙活完了政務的白居易正覺得窮極無聊之時,剛在長安忙消停了的陳鴻等人來到周至看望他,順便游玩,玩著玩著就到了馬嵬坡,議論起當年明皇貴妃故事,看了老太太之后的老太太出示的貴妃遺物(楊貴妃死后,馬嵬坡邊老太太撿得幾件遺物,靠展覽謀生),幾人都唏噓不已。酒助詩興,想起安史之亂后江山幾至傾頹,又想到現在皇上(李誦:嘎嘎~~是我~~~~奸笑三分鐘)奮發有為,幾個憤青一合計,覺得得把這事寫下來警示后人。這時張二公子的故事已經被好事者寫成了傳奇,流播甚廣,給了幾人不小啟示,當時就推舉陳鴻作《長恨歌傳》,白居易配合《長恨歌傳》作詩。
寫出來以后,《長恨歌傳》倒是符合要求,但是最擅長寫詩的白居易卻把《長恨歌》寫跑了題――酒喝多了的白居易本來想寫楊貴妃死后明皇的哀傷來警示后來君主,不好好干連自己女人都保不住,結果寫著寫著就想起了元稹、陳鴻等人都在長安,而自己卻在周至待了一年多,委屈一上心,就想起了初戀情人湘靈,苦戀而為家人相阻,有情人不得終成眷屬,白居易傷感之下,后半部分基調就全變了,成了現在聽到的這樣子: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愿為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等白居易酒醒之后,才發現自己周圍的人兩眼灼灼放光,如癡如醉,陳鴻當時就要把自己的《長恨歌傳》給撕掉,直念叨: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回長安后,陳鴻立即跑去找元稹,元稹手舞足蹈之下跑去找王建,王建一拍桌子,《春明外史》就專為《長恨歌》和《長恨歌傳》出了號外,出京已久的白居易再次聲動朝野,《春明外史》的號外加印十余次,每次都脫銷,喜得王建眉開眼笑。從年底到現在,誰要是手里不拿張印有《長恨歌》的《春明外史》,出門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由此可見,寫作文跑題有時候也不是壞事。
談到這兒,一桌人又是笑聲一片。不過這些人不知道最開心的是李誦,拿到《春明外史》后,李誦哈哈大笑道:
“雖然遲了點,但終于還是讓我等到了。”
不過李誦光顧著高興,忘了小白同志還在周至公安局長任上苦哈哈地監修水利道路,搜捕盜賊,加強治安。直到前不久聽到幼寧公主哼唱時才想起來,下令將白居易從周至調回來,入翰林院為學士,兼左拾遺,集賢校理如故。當然用的理由不是白居易寫了《長恨歌》,而是白居易在周至期間寫的一百多首諷喻詩,《秦中吟》之類的,規諷時事。這也就是為什么這么多人在這兒為白居易接風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話題又轉到了最近熱火朝天的水利上,白居易指手畫腳地給大家比劃,描繪周至乃至整個關中的農業前景,其他幾人也聽得仔細,元稹作為監察御史,馬上就要出京到山南巡視督察水利,問得尤其仔細。楊于陵則頻頻點頭,默記于心。王建,孟郊不在官場,聽著聽著就覺得有些無趣了。
正在熱火朝天的幾人馬上注意到這一點,楊于陵笑道:
“說好今日放假,不談政事的,豈料又給樂天帶走了。”
白居易不好意思地笑笑,舉杯敬酒。放下酒杯問張籍道:
“十八兄(張籍排行十八)最近那一首《節婦吟》也是難得佳作,“含淚還君雙明珠,恨不相逢未嫁時”,小弟看其中頗有蘊含,不是別有所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