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連忙走入鴻臚寺內(nèi),道:“舅舅?!?
長孫無忌頷首示意一旁的座位,道:“坐吧?!?
先揣著手坐下,見到門外的李百藥與幾個官吏安排了一番。
又過了半刻時辰,高昌使者麹智盛便被帶了進來。
李承乾心里想著自己這位太子也算是在諸國使者面前混了臉熟了,大唐周邊幾個數(shù)得過來的勢力首領(lǐng)的使者,自己也見識了一個遍。
高昌王子麹智盛走入鴻臚寺內(nèi),他用中原人的禮儀行禮道:“外臣麹智盛見過太子殿下,見過趙國公,見過諸位文武?!?
他的禮數(shù)很周到,一口關(guān)中話也很地道,要不是他的穿著還是西域人打扮,長相也更偏向關(guān)中一些人,這樣的人丟入人群中,真是不好分辨此人是關(guān)中人,還是西域人。
李承乾笑著點頭。
麹智盛又向太極殿的方向拜了拜,道:“外臣奉父王之命前來覲見天可汗,為天可汗賀,更是帶來了瑪瑙玉石兩車,皮毛藥草一車,葡萄釀三百桶,西域果干肉干一車,戰(zhàn)馬五百匹,駱駝兩百頭?!?
聽著對方的講述,不得不說高昌這一次來使,帶來的禮物頗多。
再一次印證現(xiàn)在高昌的富裕,盤踞著西域這么寶貴的一片地方,想要不富裕都很難。
這態(tài)度與突厥人,漠北人,還有吐蕃人都不同。
高昌人前來覲見帶來的賀禮實在是太可觀了,太多了。
當然了,西域肯定更富饒,只不過相比其他的使者,這位叫麹智盛的高昌王子,更加闊綽。
長孫無忌道:“你們高昌王也是漢時大臣的后代,朝中有意想封你們高昌父子為鎮(zhèn)守西域的將領(lǐng)?!?
麹智盛又道:“我們西域向來不是好戰(zhàn)的,父王結(jié)交西域諸國國主,若大唐有意,可派遣使者由高昌支持接見西域諸國使者。”
話音剛落,盡管麹智盛還是面帶和善的笑容,可太子與趙國公的神色便不太好看了。
李承乾道:“孤聽聞當初玄奘和尚路過高昌,高昌王還與他結(jié)拜為兄弟。”
麹智盛解釋道:“正是如此,父王看玄奘不遠千里,孤身一人從大唐動身,一路要前往天竺,佩服此人勇氣,敬重玄奘和尚之為人,便與之結(jié)交?!?
言罷,麹智盛又行禮道:“因此父王還在佛前枯坐數(shù)日?!?
等一旁的李百藥又遞來一張紙,紙張上所寫的便是核對后的高昌賀禮,與麹智盛所言的相差無幾。
李承乾也接過舅舅遞來的紙張,看了一眼便放在一旁。
麹智盛又道:“外臣在來之時聽聞突厥使者殺了漠北使者?”
長孫無忌道:“此事長安已人盡皆知?!?
麹智盛嘆道:“外臣佩服天可汗為人,英雄氣魄說一不二,容納四海?!?
長孫無忌沉聲道:“此事朝中已有定論,等阿史那杜爾結(jié)束與漠北的恩怨,自會來請罪的?!?
麹智盛又行禮道:“是外臣多事了,此番來大唐代父王覲見天可汗,愿大唐與高昌依舊交好?!?
言罷,李百藥命人做好記錄,放在趙國公面前。
長孫無忌道:“使者還請回去等待大朝會開始,再來覲見?!?
“謝趙國公,謝太子殿下?!秉L智盛連連行禮,躬身走出了鴻臚寺。
鴻臚寺眾人盡管忙完了手中的事,依舊一個個坐著,等著趙國公或是太子殿下的吩咐。
李承乾低聲道:“舅舅,這個高昌王子好自負?!?
長孫無忌道:“是自負了一些,老夫還是喜歡阿史那杜爾那樣的使者,至少他們真性情?!?
李承乾揣著手低聲道:“如此人物卻守著這么富裕的一塊地。”
長孫無忌笑著,“他們父子守不住的?!?
“父皇已經(jīng)決定要去攻打了嗎?”
“殿下這不是兒戲?!?
等趙國公與太子殿下一邊說一邊走地離開,鴻臚寺眾人這才紛紛出來。
李承乾撐著傘與舅舅在雨中走著,忽見一只靴子飛了過來,傳來幾聲叫罵。
走近一看,原來是中書省內(nèi)又打了起來。
因為科舉糊名不糊名一件事,魏征與褚遂良等人動起了手來。
李承乾與舅舅站在雨中,看著中書省內(nèi)的這一幕,有些進退兩難。
要說打架吧,褚遂良這人平時人模人樣的,出手端是一招比一招更陰險,竟然往下三路招呼。
李承乾低聲道:“舅舅,我們這……”
長孫無忌揮袖道:“罷了,老夫回府了。”
舅舅就這么走了,眼下中書省亂成了一團,多半也不好當值了,本來也沒什么大事,高昌王子來就來了。
什么事情能比今年的科舉更重要呢?
不如就讓他們打吧。
打出一個結(jié)果來,能夠?qū)⒖婆e落實,比什么都重要,高昌王子那點事又算得了什么。
李承乾回了東宮又恢復了自己的休假生活。
高昌王子來的這幾天,一個有錢又闊綽的王子來長安,自然是很受歡迎的。
上官儀站在一間屋子外,低聲道:“果然沒看錯人,果然沒看錯。”
屋內(nèi)是一群人的歡聲笑語,屋外是上官儀麻木地喃喃自語。
這個許敬宗不僅能夠與突厥人談生意,不到兩天時間就和高昌王子混跡得都快成為異姓兄弟,此刻正在與高昌王子喝葡萄釀,看胡姬跳舞。
上官儀低語道:“果然沒看錯人,許縣丞天賦異稟吶,天賦異稟……”
程處默快步走來道:“怎么這樣了?不去喝酒嗎?難得有葡萄釀喝?!?
上官儀捂著臉蹲坐在地上道:“處默兄弟?!?
程處默點頭道:“某家在。”
上官儀神色痛苦,道:“西域人一年洗幾回澡?”
程處默搖頭道:“他們洗澡嗎?”
遇到什么人許敬宗就會變成什么人,他總是能投其所好,現(xiàn)在想要將肥皂賣給西域人。
他怎么不賣梳子給和尚!
上官儀神色近乎崩潰,道:“許敬宗想要讓高昌人賣肥皂。”
談笑間,醉醺醺的高昌王子與許敬宗一起走了出來。
“高昌要買涇陽一萬塊肥皂!”高昌王子一手還拿著一個酒碗,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道:“一萬塊!”
……
口頭上,高昌王子答應了這件事,送別許敬宗。
許敬宗笑呵呵拉著上官儀一起離開,程處默還跟在身后。
上官儀扶著幾近醉倒的許敬宗道:“許縣丞有心了?!?
許敬宗醉得臉頰紅紅的,眼神卻很清醒,道:“高昌人真富裕。”
上官儀低聲道:“原來賣肥皂和他們用不用肥皂,真的沒有關(guān)系?!?
“嗯。”他欣慰地笑了笑,拍著他的肩膀,道:“明白這個道理,你以后的仕途便坦蕩了。”老許是個人精,上官儀只能跟著他學。
許敬宗臉上帶著笑容,來到一處酒肆前,道:“來一碗清水,再來一盆熱水,要燙的?!?
一盆冒著煙的熱水放在面前,許敬宗用這熱水使勁洗了一把臉,酒醒了許多,痛快地呼出一口氣,心中高興臉上帶著笑意,上官儀這個人總算是開竅了。
翌日,趕在中書省打架之前,李承乾來到中書省,等在門口,望著正朝這里走來的諸位官吏。
一直等到了房相,便行禮道:“老師?!?
房玄齡邁步走入道:“殿下見過高昌使者了?”
李承乾遞上一份文書,回道:“見過了?!?
接過太子遞來的文書,房玄齡看著正要拿起一旁的筆進行批復,又猶豫了,道:“諸國使者的禮都到了嗎?”
李承乾回道:“牛羊馬匹,酒水皮毛都到了?!?
房玄齡點頭,便在下方作了批復,并且蓋了印。
李承乾接過文書,笑著道:“謝老師?!?
房玄齡依舊看著文書道:“無妨?!?
李承乾拿著文書叫上了岑文本與李百藥,一起向門下省的庫房走去。
看守這里的士卒見是太子殿下連忙迎上前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遞上手中的文書,道:“公事,打開庫房?!?
“喏?!?
打開沉重的大鎖,入眼的是一桶桶的葡萄釀。
李承乾手中拿著禮單核對道:“這些葡萄釀按照市價一般是多少錢一桶?”
岑文本聞了聞,道:“這些上好的葡萄釀一桶可以賣十貫錢?!?
“三百桶也就是三千貫錢。”李承乾盤算著,算上那些駱駝能有五千貫錢也就不錯了。
再算上瑪瑙玉石,要是能賣出個好價錢,總的來算能有一萬貫錢左右?
嗯!還真是價值不菲呀。
李承乾沉默不語,蹙眉走出庫房。
岑文本與李百藥跟在跟在太子殿下身后。
李績已經(jīng)帶著一隊駱駝站在朱雀門外,見到太子來了,連忙上前道:“末將按照殿下的吩咐,將這些駱駝牽來了?!?
后方的士卒,一人牽著一頭駱駝。
李承乾道:“這些駱駝價值幾何?”
李績道:“大概二十貫錢一頭,看牙口好壞還能賣得更好一些?!?
李承乾拍了拍駱駝的脖子,道:“這么好的牲口賣了也太可惜了。”
“末將也是如此認為,駱駝是沙地行軍的好手?!?
“就算是賣也不能這么賤賣?!崩畛星瑩]袖道:“遷回去,給軍中用吧?!?
“喏。”
言罷,李承乾又走回了朱雀門。
見太子殿下雙手背負,手上還拿著房相批過的文書,腳步匆匆,岑文本與李百藥也一直跟在殿下身后。
李道彥站在朱雀門的城樓上,看向空蕩蕩的皇城,正在匆匆而行的三人特別地顯眼。
李承乾的腳步忽然停下,兩人的腳步也跟著停下。
“修建河西走廊四郡五萬貫夠嗎?”
李百藥回道:“殿下,人手可以征發(fā)徭役。”
岑文本道:“入春之后便是農(nóng)忙,陛下一直以來都是輕徭薄賦的,很少大規(guī)模征發(fā)勞力。”
李承乾腳步來回走著,諸國送來的賀禮勉強可以賣個三萬貫,東拼西湊能富余出來五萬貫都算不錯了。
要征發(fā)徭役還需要父皇點頭。
修建河西走廊四郡又不是小工程,父皇不見得會大規(guī)模地動用徭役。
但徭役不是目前最頭疼的,李承乾有更好的辦法解決勞動力的問題。
如今頭疼的是修建所用的各種耗費,以及石料木料運輸,還有駐軍的軍餉的問題。
太子殿下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岑文本與李百藥面面相覷,也不知道殿下在想什么,兩人也只好站在原地,莫非要挨殿下數(shù)落了?
可是這位太子殿下究竟想要做什么?
貿(mào)易,軍事,稅,田賦,絲綢之路,種種信息飛快地從腦海中掠過。
忽然,李承乾嘆息一聲道:“人才啊,大唐太缺少人才了?!?
“太子殿下想要什么樣的人手?”
李承乾道:“兩位先回去吧。”
“喏?!?
李百藥與岑文本又是作揖離開。
回到東宮,李承乾就聽到了一個消息,許敬宗又賣出了一萬塊肥皂。
寧兒道:“現(xiàn)在西域人,突厥人,吐蕃人都知道了肥皂?!?
李承乾道:“很好,往后肥皂出關(guān)就可以當錢用了?!?
在這個物質(zhì)基礎(chǔ)匱乏的當下,很多東西都可以當錢用的,既然西域人能夠?qū)⒑樊斪麇X用。
那么中原也可以將肥皂與茶葉當作錢來用。
生活嘛,也不總是一帆風順的。
當皇帝覺得,當下的生活,這一切都是一帆風順的時候,想要喝酒助助興,想起了葡萄釀。
當太監(jiān)提著一小桶葡萄釀回到了甘露殿,向陛下稟報了一個痛心的消息。
李世民指著如胡凳大小的一桶葡萄釀,喝問道:“高昌人進獻的葡萄釀就剩這些了?”
太監(jiān)跪在低聲哭訴道:“陛下,老奴也是才知道,說是太子殿下拿著房相的一紙文書,將葡萄釀都賣了,用來補貼朝中用度?!?
“補貼!”
李世民從牙齒縫中蹦出兩個字。
太監(jiān)甚至抹了抹眼淚,又道:“朝中都說太子殿下孝順,因陛下喜葡萄釀,這才留了一些給陛下享用,還是特意留下來的?!?
“孝順!”
皇帝的口中又蹦出兩個字。
太監(jiān)低聲道:“陛下,此事是房相批復的,中書省畫押的,滿朝文武都在說陛下與太子殿下不為私欲,一心為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