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左少陽騎著馬哼著小曲來到醫館,進門之后,便找來紙筆,寫了一塊牌子:“醫舉探花左忠少陽,擅長用便宜方劑治療中風,另擅長醫治水腫、骨折、金創傷及各種疑難雜癥。”把牌子掛在了自己診室的門楣上。然后告訴大堂里負責安排就診的伙計,對愿意請自己看病的病患,可以直接送到自己診室來。特別是牌子上寫的這些病。
這下子,劉醫正和其他醫工、針工等都過來觀瞧,還有好些候診的病患也都過來了,看罷之后,都沒說什么,不過從臉上的神色能看得出來,那些醫工顯然都不怎么相信,不過,醫舉探花這句話倒是吸引了不少病患,左少陽看著太年輕,不太容易給人以信任感,但是,醫舉探花,這可是金字招牌,就代表著水平,所以,病患們瞧著左少陽的神色都有些不同了,審視的味道少了很多,巴結討好的味道多了。
廖醫監和馬屁精聽到外面說話聲,也捂著臉出來,看了這牌子,都是滿臉堆笑,廖醫監點頭哈腰對左少陽道:“左大人主動承擔診病之職,令我等汗顏,左大人身先士卒,我等如何能自甘落后呢?今后咱們幾個也都給病患瞧病吧。”
左少陽笑道:“好,幾位大人都是醫術高明,能親自給病患診病,也是病患們的福音啊。”
這廖醫監到底也是數十年的老大夫了,平素只給大戶人家出診看病,一般不接診平常百姓的病患,現在把左少陽將了一軍,也只能跟著表態替百姓病患診病了。算起來,醫正和醫監屬于專家門診了,能讓專家看病,自然是病患最高興的事情,在場候診的病患們都驚喜地笑了,低聲議論著。
劉醫正樂呵呵道:“左大人,正好,我這就有個疑難雜癥,幫我參詳參詳?”
“行啊”
左少陽跟著劉醫正來到他診室,只見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婦佝僂著背坐在方桌旁邊,低著頭,鼻孔滴滴答答往下掉鼻血。面前放著一個木盆,盆里有小半盆水,已經變得鮮紅。他旁邊站著一對中年夫婦,穿著粗布夾袍,神色關切,眉頭都皺到了一起。
劉醫正道:“這老人家鼻內出血已經連續十余日,出血量雖然不大,但是老是斷斷續續地止不住,剛開始給他外敷止血藥,但是沒效果。后來我覺得應該是肺熱引起的出血,便同時又給她用清熱解表的藥,還是沒效果,我是用盡了辦法也無濟于事。你幫我看看。”
劉醫正讓他坐在自己位置上,左少陽擺擺手,從旁邊拿了根凳子坐在老婦身前,拿了一張紙接了鼻血觀察,發現血色暗紅,又看她臉頰,面色蒼白,問道:“老人家,你現在覺得如何?”
那老婦不敢抬頭太高,只是歪著脖子瞧著他,見是一個年輕郎中,眼神中顯出不解和失望,又看了看旁邊的劉醫正。
劉醫正對病患的心理自然很是了解,忙道:“這位是我們醫館新來的醫正左大人,他可是今年醫舉的第三名探花郎治病很厲害的給很多有名的大戶人家都治過病呢,連廖醫監都很稱贊呢”
那老婦點點頭,似乎不方便說話,旁邊的中年男子是她兒子,陪笑道:“不知道這位左大人給誰看過病啊?”
劉醫正剛才也就隨口說了這么一句,不想人家竟然刨根問底,不覺老臉有些發燙,訕訕的望向左少陽。
左少陽對那老婦道:“老人家,我家在合州開有藥鋪,我從小跟隨父親學醫,治愈過不少病患,其中很多是疑難雜癥,你這病是有些怪,鼻血流了十天都沒止住,雖然我不敢說一定能治好,但是,我會盡力的。當然,前提是你愿意讓我治療。”
老婦鼻血流得太多了,昏昏沉沉的,腦袋都不清楚了,眼睛迷茫地望望左少陽,也沒說話。他兒子跟媳婦兩低聲商議了一下,瞧向劉醫正。
劉醫正兩手一攤:“說實話,這個怪病老朽是沒辦法了,看著簡簡單單一個流鼻血,為什么就止不住血呢?我還當真很奇怪。讓左大人幫著參詳參詳,或許能找到什么好方子或者偏方。興許就能治你母親這病。”
連劉醫正都這么說了,這家人本來就沒什么主意,自然是聽醫生的,便點點頭,拱手哈腰道:“那就麻煩左大人給家母治病吧”
左少陽點點頭,對老婦道:“老人家,你現在覺得怎么樣?”
“身上冷得很,又冷又痛。”
左少陽見她穿得還是挺厚的,伸手握住她枯瘦如柴的手掌,覺得冷得跟冰塊似的,又問道:“你的腳冷嗎?”
“冷冷死了……”
“讓我看看你的舌苔。”
老婦慢慢把舌頭伸了出來,只見舌質暗淡,舌苔白滑,根部微黃膩。看罷之后,左少陽心中已經了然,道:“我給你開個方子,你吃吃看。”
“多謝”中年男子幫著母親說道。
左少陽就坐在劉醫正位置上,提筆寫了個麻黃附子細辛湯加味的方子。
旁邊劉醫正一見嚇了一跳:“左大人,你這方是給這流鼻血的病患吃的嗎?”
“是啊,怎么了?”
劉醫正搖搖頭,心中暗嘆,年輕人到底還缺乏磨練,只會死背醫書,苦笑道:“麻黃味辛發散,開腠理,透毛竅,乃發汗解表的要藥,而醫圣仲景有云:‘衄家不可汗’,病患是鼻衄(流鼻血),鼻血一直流個不停,切不可用發汗峻藥啊。”
左少陽笑了笑,道:“病患陽虛,又感寒邪,正氣虛弱,失血統攝,陽氣被遏,脈絡淤滯,血也就不能循常道而外溢,導致鼻衄,治這個病,必須助陽解表,溫經攝血。麻黃附子細辛湯是首選。”
“可是仲景說了……”
“醫典上的話不能生搬硬套,要靈活運用。雖然麻黃是發汗峻藥,衄家也的確不宜發寒,但是病患在有外感風寒兼癥時,就必須用,當然可以采取一些辦法來遏制麻黃的發汗力道。我方中用了麻黃,但是沒有用桂枝,同時,又重用炙甘草,就是這個目的,可以達到不發汗而祛邪的目的。”
“好”門口處傳來一聲叫好聲,這聲音有些漏風,聽著怪怪的,左少陽抬頭一看,只見廖醫監和馬屁精兩人站在門口,那一聲叫好聲,卻是廖醫監發出來的,因為門牙被蕭蕓飛扇掉了,臉又腫了,所以說話漏風。
廖醫監邁步進來,拱手滿臉是笑說道:“左大人靈活運用醫典,不拘泥只言片語,不生搬硬套,果真是大家風范。佩服佩服”
馬屁精也陪著笑道:“是啊,左大人對麻黃細辛附子湯化裁得當,用麻黃而舍桂枝,以炙甘草制發汗,果真神妙”
左少陽也拱拱手,瞧著他們腫脹變形的臉,也看不出說這話到底是發自內心還是虛言吹捧。
劉醫訕訕的不知該怎么辦,他對左少陽這方子很不以為然,但是,醫監都如此盛贊,他若反對,豈不是當面不給醫監大人的面子?不說又不太妥當,生怕這方子弄出個什么不好的結果出來,到時候自己要承擔責任的,因為這病患是自己負責治療的,方才只不過順嘴邀左少陽過來幫忙參詳會診,沒想到左少陽開出這樣一個明顯違背仲景醫圣論斷讓人啼笑皆非的方子來,這下子當真是騎虎難下了。
廖醫監看出來了,拍了拍劉醫正的肩膀:“劉大人,就按左大人這方子用藥吧,沒問題的”
“可是……”
“不要可是了,聽本官的,照方抓藥”
“是……”劉醫正苦著臉,人家現在是醫監,是醫館的頭頭,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他決定的事情自己可不好頂撞,而且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只得拱手答應。好在現在廖醫監認可了方子,指示自己使用,也就不用擔心責任問題了。把方子遞給揀藥的伙計照方抓藥。
左少陽道:“這上面的藥,其中的附片,必須使用我配置的藥,不能在別的地方買來替換,先抓別的藥,抓好之后,我再把附片配進去。——這些附片我已經炮制好了,是從我老家合州帶來的,我現在回家去拿,馬上回來。”
廖醫監和馬屁精連聲說好,那劉醫正臉上更是不安,卻不方便反對。
左少陽讓店伙計把自己的馬從馬廄里牽出來,騎上馬回家去取藥去了。
老婦一家人不懂醫,先前聽劉醫正那話,很是嚇了一跳,不過后面來的廖醫監和馬屁精卻充分肯定了小郎中這方劑,心中這才定了下來,他們是醫館的老常客了,經常來這里看病,自然認得廖醫監是東南醫館的負責人,是資格最老級別最高的老大夫,他點頭的方子,當然也就放心了。
廖醫監診室里,馬屁精低聲道:“大人,左大人這方子,的確很是不妥,為何大人卻大加贊嘆呢?萬一……”
廖醫監笑了笑,用漏風的嘴抿了一口茶:“左大人是永嘉長公主的人,他要做什么,誰敢阻止?這是他到咱們醫館開的第一個方子,治的第一個病人,若第一個就駁斥他,不給他面子,他生氣了,告到永嘉長公主哪里,你我吃罪得起嗎?不如順著他就是了,他覺得這方子好,咱們就跟著說好。不就是一個小小的鼻衄嗎?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再怎么也不會死人,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