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訓代宋管家謝恩之后.又把話題引到碧桃身上.并希望能去監牢里探視一下.
李世民自是信人.已承諾待碧桃傷好之后準其隨潛唐使回國.至于李承訓想去探視她.也自不會在意.立即傳令侍衛帶著他去天牢探監.
辭別皇帝.出了干露殿.李承訓心中仍舊煩亂無比.他之所以肯做駙馬.完全是為了救戒癡等人.之后.他便要帶著無憂遠走高飛.那公主怎么辦. 豈不是害了人家.這也是他所不愿見到的.
可能不走嗎.答案是不可能的.帝都藏龍臥虎.龍蛇混雜.即便皇帝真對他好.也難免不被他人牽連.
他熟知唐史.知道李世民諸位皇子的奪儲之爭.以及侯君集叛亂事件.件件想扯都能扯到他的身上.與其做一個危如累卵上的駙馬.不如逍遙忘情于山川.
思度間.他已到達天牢.被引入碧桃監牢之外.
碧桃對李承訓的來訪視而不見.無論他說什么.都無動于衷.只是萎縮在墻角.
李承訓本想看看是否能化解碧桃身上的怨氣.但顯而易見.從她的抵觸程序來看.這不是自己張嘴說說便能辦到的.
也罷.他救下碧桃的目的并非是為了要她的感激.純粹是出于人道考慮.總覺得能少傷一命.合乎天道.
就在李承訓轉身離開之后.碧桃開口了.聲音極其低小.顯然不是給旁人聽的.但李承訓還是若有若無的聽到了.
她說的是:“別以為救了我的性命.我便會感激你.”
李承訓的腳步停頓一下.卻并沒有回頭.也沒有轉身.便又徑直走了出去.
這宮廷浩大.一天的光景稍一轉悠即便過去.轉眼已是日暮時分.他沒有回長樂殿.而是直接去了天香樓赴李恪的約會.
天香樓依舊繁華奢靡.達官顯貴云集.樓上的包間無一處空閑.即便大廳之上也早已座無虛席.那跑堂的伙計喝五邀六跑來跑去.好不忙活.
李恪早早便來到天香樓外候著.眼看約定的時辰將到.正瞧見李承訓向這邊走來.忙迎上前去.“無名皇兄.”
“恪弟.你太客氣了.”李承訓見他旁邊還有一個少年.比李恪更顯稚嫩.也就十三四歲年紀.“這位.”
“胞弟.李愔.”李恪介紹完.又對李愔道:“快.叫皇兄.”
“李愔見過皇兄.”這小子倒很機靈.連忙施禮.
李承訓不由得眉頭一皺.這當皇帝的.沒有不恨結黨營私的.李恪少年心性不顧慮這些.若是有閑言碎語者說上一句.“楊妃子女與李無名親近異常”.一旦傳到皇帝耳中.怕是要生是非了.
“走.咱們里面說.”李承訓從心里喜愛李恪.打算根據所了解的歷史走向.對他指點一番.方便他安身立命.
三人回到包間.關好門窗.便自然而然的敘談起來.
李承訓因其出身以及近年來在帝都做的事情.可以說已經成為這些皇子公主們的偶像級人物.
兩個少年有機會與他聚談.自是頗感榮幸.盡是問些那些在后宮被傳的神乎其神的事情.
李承訓則是談笑風生.說了自己如何破案.如何設計.如何涉險.如何托生等等.為他們答疑解惑.
李恪因曾參與其中一段故事.也在后宮小有名氣.此刻再聽得李承訓說出當日事情原委.更加興奮難耐.而李愔則是一臉欽羨.那眼神中流露的都是少年郎的嫉妒.
男人聚談的潤滑劑是酒.無酒不歡.無酒不談.于是乎別在乎多大年紀.總之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不大會兒功夫.就都喝得醉熏熏的.
李承訓已把自己的往事講得差不多了.便自然而然的談到了汝南公主.通過這兄弟倆毫無遮攔的口中.也概了解到汝南公主是個怎樣的人了.
說到汝南公主.不得不先說一說她的母親.也就是李恪的母親.唐太宗李世民的嬪妃.楊妃.
歷史上對于他們的母親楊妃的記載同樣寥寥數語.《舊唐書.太子諸子傳》記載:“恪母.隋煬帝女也.”.《新唐書》記載“其母隋煬帝女.地親望高.中外所向.”而且都是在其兒子李恪的傳文中出現的.
楊妃的確存在.卻不見其生平見之于史書.我個人認為應該是失寵或者早逝.而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為太宗在立太子時曾經考慮立李恪.如果彼時楊妃還活著.要確立李恪的嫡子身份.必會提到立楊妃為后.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汝南公主出身貴胄.父、母雙親皆出自隋、唐皇族帝裔.其曾祖母與外曾祖母都是西魏八大柱國之一、大司馬衛國公三朝國丈獨孤信之女.其曾曾祖父亦是西魏開國功勛、八大柱國之一的唐國公李虎.其外曾祖父是隋朝的開國皇帝隋文帝楊堅.其外祖父是隋煬帝楊廣.其祖父是唐朝的開國皇帝唐高祖李淵.其父是一代圣主唐太宗皇帝李世民.
汝南公主簡直是融合了楊隋、李唐和獨孤氏三豪門之血脈.身兼兩個大一統皇朝的帝族.在中華歷史中可謂難得一見.
這樣的女子.該是如何的雍容華貴.一般男人想想便是心癢難耐.李承訓也是血氣方剛.有身份.有地位的熱情青年.自然也不能脫俗.
不過.他心中始終有個疑問.為何李世民會把這位公主嫁給他.雖然他們年紀相仿.但絕不是主要原因.難道是這位公主本身有什么缺陷.
他的這種猜想很快便被李恪推翻.按這位皇子說法.他的這位姐姐.用天生麗質.秀外慧中等等詞語形容簡直荼毒了她.他只說:“諳詩文.熟六藝.滿朝文武子弟未有入其眼者.貌驚人.性倔強.愿一人終老而不為泥濁.”
李承訓呆了一呆.心里打了個激靈.在這種女人面前.自己可怎么活啊.
三人正談得興起.卻聽得門外吵嚷聲不絕.似乎還有打斗聲.李承訓也是好事之人.江湖上混跡久了.愛打不平.
“我看看去.”他出得房門.見樓梯圍欄上圍了不少人.走過去向下一望.見下面大廳中央有個突厥人正被一個壯漢爆打.而旁邊一位突厥老人則在不停的作揖行禮.懇請那些打人者收手.
李承訓定睛細瞅.覺得哪老人似曾相識.“咦.那不是吉利可汗嗎.”僅僅一月前.他見吉利可汗還是花白頭發.現在竟然變得雪一樣蒼白.險些認不得了.
他目光游走于大殿之中.很快鎖定住兩個人.覺得是他們在主導這一切.
就在突厥少年摔到的前方.有一個人身材高挑.留著八字胡須.而另一個人是個矮胖子.小眼睛不大.他們一人手里提著個酒壺.拿著個就被.正對著突厥少年指指點點.彼此間也是互相喝來喝去.
“王兄.看.看.他倒了.該你了.該你了.”那八字胡須的瘦子.指著那個肥碩的胖子喊道.
“哎.又輸了.倒霉.”說著.胖子便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再來.再來.”
這胖子話音剛落.那名壯漢打手又一把將那突厥少年舉起.然后在原地轉了幾圈.再把他高高拋起.
“砰”的一聲.少年摔在地上.翻滾了幾下便停住不動了.
“好.”那姓王的胖子一聲大喝.雙腳跳起.那激動的神色好似中了千萬大獎.
那瘦子則無奈地搖了搖頭.“哎.我的三連勝終于被終結了.”說完.他一仰頭.把自己的杯中酒飲盡.而后又重新填滿.“再來.”
“混蛋.”李承訓看清狀況后.怒不可遏.這分明是拿人命做耍嗎.他反身便往樓梯口走去.要下樓去教訓那一幫漢子.
“無名皇兄.”李恪見他要走.趕緊說道:“其實樓下的狀況.不說每日都有.怕隔個三五日便會鬧上一出.那少年是收了錢.故意被人摔打的.”
“什么.”李承訓迷惑不解.“這.天下會有如此荒唐之事.”
“三公子說的是.”樓梯口走上一個駝子.一身員外裝束.俗不可耐.卻渾身透著一股霸氣.家資萬貫的霸氣.
很顯然.這人知道李恪的身份.故而用“三公子”指代.
“你是.”他覺得此人身形像極了一個人.待看到他緩緩抬起的臉龐.不禁心中一喜.可不正是鄒鳳熾.鄒駝子.
鄒駝子笑道:“咱們還是回到房內再敘吧.”
李承訓搖頭道:“若說那少年挨打.他心甘情愿.可你看人群邊上那老者.他的打可是白挨了.”
“公子放心.您看.”說著.鄒駝子伸手一指.
眾人順勢看去.見有幾個天香樓的打手已然圍攏上去.隔開那幾個潑皮打人者.并已把倒地的吉利可汗扶了起來.
“這.”李承訓驚疑地看著鄒駝子.
鄒駝子答道.“沒人可以在天香樓胡來.公子放心吧.”然后.他詭譎的一笑.而后用手拍拍自己的胸口.
李承訓覺得他的笑意煒深莫測.見他又拍自己的胸口.心中一驚:難道這天香樓是他在主理.遂悄悄地用手指指地.又指了指他.見對方微微頷首示意.便抱拳道:“多謝這位大哥指點.那我們兄弟便回房繼續喝酒了.”
他背對著李恪兄弟.他又向鄒駝子打了個眼色.他心里有太多的疑問要問鄒駝子.但他覺得還是暫時與他保持距離的好.因為他不知道這里是否會有皇帝的眼線.即便沒有.在李恪兄弟倆面前也要盡量回避.
鄒駝子極其精明.一見便知李承訓的用意.忙笑著抱拳道:“客氣客氣.后會有期.”
“幸會幸會.”李承訓也是滿面堆笑.意圖送上一送.轉頭對李恪兄弟道:“你們房內等我.”
“好.”兄弟倆不明就理.又見樓下那鬧劇也已結束.便散步回房.
李承訓未免他人起疑.并未遠送.只到樓梯口處.便邀手告別.卻悄聲在鄒駝子耳邊說了一句話.
鄒鳳熾僅僅是雙眉一斂.便不漏聲色的含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