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走了幾步,楊帆這纔看清對方的面容,正是有過一面之緣的袁天罡。
楊帆微微苦笑,趕緊上前拱手施禮道:“道長有禮了!”
袁天罡微微躬身還禮:“縣公多禮了,咱們還真是有緣,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楊帆看了看他身後的道觀,問道:“難不成道長在這裡修行?”
上次去玄天觀進香之時,這傢伙不是在玄天觀修行麼,怎麼現在跑來這個破舊的道觀了?
袁天罡含笑點頭:“正是,前些年得到縣公指點,道法頗有精進,有感在此處能夠等到有緣人,便在這裡住下了!”
有緣人?
楊帆翻了一下白眼,這傢伙就差把名字說出來了,明顯就是在等他嘛。
不過,古人就喜歡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真是閒了沒事做。
楊帆並沒有揭穿,反而順著話頭問道:“那道長等到有緣人了沒有?”
袁天罡灑脫一笑:“本來老道獨自在陋室修行,卻沒想到心頭突然焦躁難平,出來一看,正好遇見您,你說等到有緣人沒?”
見袁天罡如此灑脫,楊帆反而感覺親近了許多,笑道:“人生相遇即是緣,人與人之間,彼此相遇是緣分,無論是上天的安排,或是人刻意求之意,總之,相遇即有緣。”
“古語有云,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本來陌生的兩個人,能在冥冥之中於相遇相知,是多麼難得的緣分,道長有心了。”
袁天罡微微一愣,仔細一琢磨,便發現楊帆已經看出了他的目的,於是沒有再賣關子,說道:“既然老道與縣公在此相遇,那不知可否進房中小敘?”
雖然很不想去,但楊帆也只能硬著頭皮答應。
對於這個裝神弄鬼的道士,楊帆心裡還是有些發毛的。
若說整個大唐楊帆最害怕誰,李二陛下只能排在後面。
這也是爲什麼楊帆敢跟李二陛下頂槓的原因。
那麼問題來了!
誰能比手執乾坤、一言掌控人生死的皇帝還要可怕?
答桉當然是袁天罡、李淳風這類的人物。
在楊帆看來,李二陛下雖然是皇帝,但還屬於人的範疇。
而袁天罡這些道人看起來神神叨叨,反而讓楊帆更加忌憚。
面對李二陛下,只要不造反謀逆,李二陛下真不能因爲看楊帆不順眼就把他給宰了!
畢竟,李二陛下越想要成爲千古一帝,越要遵守法度和人情的約束。
可是袁天罡、李淳風這類人則不同,在這些人面前,楊帆還真有些心虛。
誰讓他來路不正呢!
歷史上記載,袁天罡是最擅相面和道家陰陽學說的道家高人,可以前知五百年、後推幾千年。
記得袁天罡與李淳風這倆人閒著沒事弄出一個什麼推背圖,那可是預測了華廈以後幾千年將要發生的大事。
楊帆真害怕與他們這種人單獨相處,讓他們看出點什麼來。
若是被他們冠以鬼上身的結論,到時候還不把自己這個妖孽綁在柱子上燒死?
即使能夠反抗,但這個時代百姓最是相信神神怪怪的東西,楊帆如何不怕?
雖然說楊帆身在紅旗下,長在現代社會,應該相信唯物主義,反對迷信主義。
但如今楊帆連靈魂穿越這種事兒都攤上了,你敢保證這世上真沒有鬼神?
所以,上一次見到袁天罡和李淳風這兩個老神棍,就趕緊扔出一大堆的道家學說來湖弄。
如今袁天罡刻意在這個道觀裡等他,楊帆總感覺被人看穿了一般,當然有些心不甘情不願。
雖然楊帆心裡有些發憷,可總也不能掉頭跑吧?
這大半夜的,山高路滑,假如一個不小心摔下懸崖,即使不死也殘廢。
無奈之下,楊帆只好心虛的拒絕:“道長,可否改日,某先把這些朋友安頓好,有時間某再過來敘舊。”
袁天罡當然不知道楊帆的心虛,反而對著剛纔領路的老道說道:“張老道,趕緊給我這兄弟的朋友安排幾間客房,某先把他帶去論道。”
聞言,老道頗有興趣的看著楊帆,問道:“汝就是萬年縣公楊帆?”
楊帆一臉疑惑:“正是在下,不知道長尊號如何稱呼,你認得某?”
老道吃了一驚,驚疑不定的看著楊帆,說道:“尊號不敢當,某乃張憬藏……雖然老道以前不認識公爺,不過您的大名老道卻早有耳聞。”
袁天罡經常在耳邊嘮叨楊帆如何如何有悟性,耳朵都快聽出老繭了。
但他打聽之後,楊帆卻是一個棒槌、愣慫的傢伙。
可眼前之人完全與傳言不同。
雖然算不得特別俊俏,但方臉濃眉,鼻樑挺直,目若朗星,鬢如刀裁。
面相憨厚,儀表堂堂,且眉宇之間一片坦蕩,可見其性格純厚,心性正直。
尤其是那雙明亮的眼眸,充滿了靈動之氣,蘊含著無比的智慧。
這樣一雙靈動的眼睛會是一個棒槌能有的?
但說到楊帆對道家學說如何有悟性,卻也並不見得。
他張憬藏也算是道家得到高人,當然不會認同一個毛頭小子有多大的能耐。
當老道再仔細一看,卻看出了楊帆面相的矛盾之處。
眼前的年輕人山根聳峙,橫紋叢生,本是短命之相。
但耳垂厚大,耳朵極闊,身材並不魁梧卻孔武有力,屬精力充沛,極貴之相。
如此山根和耳相,代表了兩種截然不同的面相,卻同時在一個人身上出現。
張憬藏從未見過,不由得驚奇萬分。
看著緊盯著自己的老道,楊帆心裡有些發毛。
心說,難道這人看出了什麼?
於是只能乾咳一聲,打斷道:“時辰不早了,張道長可否幫忙安排歇息之處?”
話是這麼說,楊帆心頭卻暗暗叫苦。
能和袁天罡這種人有交情的,果然沒有一個是簡單的傢伙。
可老道還沒有回話,袁天罡卻呵呵一笑,插話道:“楊兄弟不用理他,這傢伙就是一個相癡,你直接叫他張牛鼻子就行。”
說著,又轉頭對著張憬藏說道:“牛鼻子,不要再看了,可不要把人給嚇跑了,改日有的是時間。”
話音剛落,楊帆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失聲叫道:“他叫什麼來著?”
“張憬藏啊!難道你聽說過?”袁天罡一臉疑惑。
“臥槽!”楊帆直接爆了一聲粗口。
難怪這傢伙一點也不害怕袁天罡呢!
這也是道家的一個牛人啊!
雖然這傢伙的名氣沒有袁天罡大,但在相面這一領域,可以說一點也不比袁天罡差。
史料記載,張憬藏乃大唐許州長社人,“少工相術,與袁天綱齊名”,是唐初一位大名鼎鼎的相士。
據說,太子詹事蔣儼年少時曾有幸遇到張憬藏,讓他給自己算仕途。
張憬藏告訴蔣儼:“你兩年後將成爲太子宮中的武將,但中途會被免職;免職之後將在三尺土下遭遇厄運;又過六年將會面臨死亡威脅;如果沒死,便能獲得富貴名聲大振,六十一歲能當蒲州刺史。”
蔣儼其後的遭遇,果然如張憬藏所料,且完全一致。
由此可見,張憬藏的相術確實不俗。
能把一個人的一生說的如此詳細,張憬藏在相術這方面顯然是很有一手的。
剛纔這傢伙一直盯著自己看,不由讓楊帆有些心虛!
不知道這傢伙有沒有看出哥們是個冒牌貨,屬於鬼魂附體的妖孽。
若是看出來了,會不會聯合袁天罡降妖除魔,替天行道?
楊帆心裡一驚一乍,胡思亂想了半天。
見老道並沒有什麼過激之舉,這才逐漸放下心來。
剛剛某一刻,楊帆甚至想讓護衛把這傢伙給弄死,實在是太讓人害怕了!
其實不怪楊帆如此緊張。
如果別人現在跟楊帆說什麼無神論,楊帆決定會嗤之以鼻。
他所經歷的事情豈不就是傳說中的借屍還魂?
經歷瞭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若還能堅信世上並無鬼怪,那豈不是自欺欺人?
既然楊帆能穿越1000多年的時光來到唐朝,誰知道古代會不會有一些道士專門是降妖伏魔的。
最讓楊帆擔心的是,若被別人發現了他的真實來歷,他的下場絕不會好過。
楊帆可不想自己的後半生過上逃亡的生活,亦或者只能當一名衆叛親離、被時代拋棄的穿越者。
幸好張憬藏並沒有糾纏,而是帶著程處默幾人朝著道觀的客房走去。
楊帆則心不在焉的跟著袁天罡走向了一座道觀。
還沒走過多遠,張憬藏突然轉頭喊道:“萬年縣公暫且留步!”
楊帆嚇得魂兒都快掉了!
留步你個大頭鬼啊?
一把拉起袁天罡,快步走進了道觀裡。
張憬藏看著楊帆逃也似的走遠,有些莫名其妙,心想:
“貧道只是想等一會兒過來討教,有必要跑這麼快麼?老道的面相沒有這麼嚇人吧!”
雖然很想不通,但張憬藏也只能把客人先帶過去收拾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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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帆拉著袁天罡快步走進了道觀,這才驚魂甫定。
難怪歷朝歷代,不管是皇帝還是高門大戶,都對這些道人禮遇有加。
可不僅僅是因爲這些道人會逢人說人話,逢鬼說鬼話,而是人家確實有一套獨特的本領。
進入道觀裡面,楊帆這纔有時間觀察。
道觀很是簡陋,除了幾個團蒲,就只有一盞油燈發出泛黃的燈光。
楊帆真沒想到,袁天罡這樣一個道家高人居然會住在這樣簡陋的地方,簡直難以想象。
也許看出了楊帆內心的驚訝,袁天罡呵呵一笑,問道:“縣公是否很是失望?”
楊帆敬佩的說道:“道長果然是得道高人,已經達到了超脫物外的境界,在下佩服。”
袁天罡頗爲得意:“修行重在修心,老道只是略有所得,楊兄弟過譽了!”
楊帆真不想和袁天罡多呆,趕緊轉移話題問道:“不知道長找我有何要事?你是怎麼知道我會來這裡的?”
袁天罡臉色一肅,猶豫了一會兒才問道:“縣公可知道陛下也來到了驪山行宮?”
楊帆搖了搖頭,有些不解。
皇帝來不來這裡關他什麼事兒?
沒等楊帆問出心頭的疑惑,袁天罡繼續開口解釋:“據說陛下身體有癢,正召集一批番僧正在行宮內秘密煉丹。”
“老道與師侄李淳風夜觀天象,本來如日中天的大唐氣運變得混亂不堪,這也說明陛下身體出現了大問題,鎮不住大唐氣運。”
“聽聞縣公來到驪山賞雪,爲了天下黎民,老道沒辦法之下……所以纔在此處等候。”
聽到這話,楊帆有些麻了!
李二陛下又煉丹吃藥他早已從長孫無垢那裡聽到,只是沒想到事情已經到了這麼嚴重的地步。
如果按照歷史軌跡,李二怎麼也還能夠活個十幾年。
難道因爲自己的到來改變了歷史,所以才導致他身體出了問題?
要說楊帆是最不想看到李二陛下出問題的。
一方面,如今大唐的牛鬼蛇神很多,需要這位帝王做鎮。
另一方面,楊帆還沒強大到與各大世家抗衡的地步。
要知道,這幾年楊帆可是把大唐的這些世家得罪了個遍。
若是李世民身體出問題,那可會弄出大亂來。
想到這兒,楊帆不無擔心的問道:“道長的意思是?”
袁天罡倒也沒有繞彎子,直接說道:“據說前年陛下殺了一批煉丹之士,就是因爲縣公指出了丹藥的危害。”
“如今陛下身在皇家行宮,一般人等不能靠近,縣公作爲陛下最信任的臣子和駙馬,應該可以見到陛下。”
“老道想請縣公覲見陛下,讓陛下注意龍體,否則,大唐亂矣!”
聞言,楊帆驚駭不已,真沒想到事情會突然變得這嚴重。
對於袁天罡和李淳風的能力,楊帆還是很認可的,否則也不會如此忌憚他們。
可袁天罡也太看得起他了!
歷朝歷代的皇帝,一旦想追求長生,誰能夠阻止得了?
想當初長孫無垢想阻止,反而被李二陛下逐漸疏離。
作爲臣子,自己又怎能勸得動?
可不管怎麼說, 李二陛下現在還不能出事,起碼在他從江南迴來之前不能出事。
想到這兒,楊帆肅然說道:“不管結果如何,明天一早,我會覲見陛下,至於聽不聽勸,某隻能說盡人事聽天命。”
袁天罡微微一嘆:“讓縣公爲難了,盡力而爲就好,老道也只是不想看到黎民百姓招難!”
他當然知道勸阻皇帝的危險性。
即使楊帆是寵臣,但在皇帝追求長生面前,那也是微不足道的。
一旦皇帝腦子一根筋,真有可能把楊帆當場給卡察掉。
因爲有了心事,楊帆並未與袁天罡多呆,直接回到了客房。
可考慮了大半個晚上,也沒找出一個說服李二陛下的理由。
直到雞鳴時分,楊帆才悠悠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