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云山飛天寨近日出了一樁大事,寨主盛飛天的寶貝獨(dú)生女兒盛寶華離家出走了,留書如下:“爹爹再尚,女兒早已與慕容大俠OOXX,OO不嫁!”
“這這這……”盛飛天瞪著信紙末端那一個觸目驚心的感嘆號,一掌拍碎了飯桌,“慕容大俠?!是誰?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把我的女兒圈圈叉叉!”
“寨主,小……小點聲,大小姐的名節(jié)要緊哇!”小胡子軍師一頭冷汗,莫非寨主想要把大小姐已經(jīng)被圈圈叉叉的事情嚷嚷得人盡皆知?
盛飛天聞言,立刻捂住嘴巴,連連點頭。
“可是寨主,大小姐與縣太爺公子的親事怎么辦?”小胡子軍師又一臉為難地道。
盛飛天看了看書信上最后那一句“OO不嫁”,不禁老淚縱橫,仰天長嘯,“我的寶貝傻女兒,為什么不嫁,莫非你因已經(jīng)被圈圈叉叉而自卑么?!凡事有爹爹為你作主嘛!壓寨相公你想要幾個都沒有問題,誰敢嫌棄你呀!為什么要離家出走啊啊啊……”
五年一次的武林大會在鳳仙鎮(zhèn)舉行,江湖老字號連鎖店悅來客棧的老板財如命一大早就開始忙碌起來。雖然今年的武林大會帶動了鳳仙鎮(zhèn)旅游業(yè)的繁榮以及他個人錢袋的昌盛,但是這幾天住進(jìn)店里的都是江湖大佬,沒有一個是省心的主兒,萬一惹惱了誰得罪了誰,恐怕他就得去地府伺候閻王老爺了。
“把這幾籠湯包送到一號、三號、七號、九號、十號桌上。”財如命低聲吩咐伙計。
“他們沒有點湯包啊。”伙計翻了翻菜單,疑惑。
“就說是孝敬他們的。”
“啊?為什么單孝敬他們幾個?大堂里還有好多客人哇。”伙計不明白了。
“哼,所以說你是伙計我是老板,說你笨還真笨。”財如命的聲音更低了,“那幾個都是貴客,貴客!懂不懂啊你!”
“哦哦,懂了懂了。”伙計忙露出心領(lǐng)神會的笑容。
“等一下!”財如命猶豫了一下,因為他看到靠窗的角落里不知何時坐了一個容貌秀麗的公子,他瞇著桃花眼打量了一下,摸了摸下巴笑道,“靠窗的那桌也送一籠”,說著又搖了搖頭,“還是算了,我親自送過去。”
“那是誰啊?”伙計驚訝了,是誰那么大面子讓一慣吝嗇的鐵公雞老板不但慷慨拔毛送湯包不說,還親自到場?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來路,可是你瞧瞧那人的姿勢、神態(tài)、穿著,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公子。不僅如此,你看看他坐的位置,那個位置可是最佳的視角,坐在那里可是將整個客棧大堂盡收眼底,并且因為他的背后是墻,因此不留空門給敵人,而且又靠著窗,一有動靜隨時可以躍窗而出,這可是個老江湖啊。”財如命兩眼放光,濤濤不絕,隨即下結(jié)論,“這位公子一定出自武林世家,有良好的背景以及過人的江湖經(jīng)驗!”
伙計不住地點頭,一臉的欽佩。
此時,財如命口中那個來歷非凡的公子正斜坐在窗邊,烏黑的長發(fā)用木簪挽成一個松松的髻,看起來慵懶無害。客棧老板的點評一字不落地聽在耳中,他唇邊泛起一抹譏誚的笑意,低頭飲茶。正喝著茶,耳邊忽然傳來“篤篤篤”的聲音,他握緊了手中的折扇,微微側(cè)頭看向窗外。
窗外,薄薄的晨光中,一頭灰毛小驢踏著青石板的街道“篤篤”地走,大約是它眼前釣著的那一根新鮮又大只的胡羅卜讓它覺得心情舒暢,因為它走得十分歡快。
驢背上坐著一個紅衣的少女,那根系著胡羅卜的釣桿正捏在她手里,要說那紅,紅得也當(dāng)真十分喜慶,比衣服更喜慶的是那張臉,紅紅的兩坨胭指讓那臉看起來分外的喜人。
“噗嗤”一聲,那公子笑了起來,隨即用扇子擋住了唇邊過于燦爛的笑容。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那紅衣少女已經(jīng)走到了悅來客棧的門口。她跳下驢背,解下釣桿上系著的胡羅卜,隨手塞進(jìn)灰毛小驢的嘴巴里,然后安撫性地給那小驢順了順毛,大踏步走進(jìn)了客棧。
“這位姑娘里邊請,要點什么?”伙計咧開嘴,露出八粒牙,堆起一個十分標(biāo)準(zhǔn)的笑容,殷勤地迎上了去。
老板說過,微笑服務(wù)才能客似云來呀。
“你們有什么呀?”紅衣少女扭頭看向伙計。
“武林大會召開在即,我們新推出了特色大俠套餐,不如您試試啊,非常實惠,一壺酒一碗米飯加二兩牛肉,可以弄成蓋澆飯吃哇,還送碗清湯,清湯喝完還能續(xù)喲,才一兩銀子!”伙計十分熱情地推薦,“而且我們悅來客棧是江湖連鎖店,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悅來客棧,跑到哪都是這們價,童叟無欺啊!”
“哇,這就是江湖啊!”紅衣少女眼睛亮閃閃,豪氣干云地道,“就來一份大俠套餐!”
“好咧,您稍等。”伙計一甩布巾,利落地去報菜單。
紅衣少女找了個空位坐下,眼睛滴溜溜地亂轉(zhuǎn),四下打量著,一副十分新奇的模樣。
“這次武林大會可是年輕人的天下了。”身后,有人一聲長嘆。
“是啊,龍吟劍主人季玉英,紫玉閣閣主梅傲寒,哪一個不是年紀(jì)輕輕就身懷絕技的少年英雄,長江后浪推前浪啊,不服老都不行了。”有人搭話。
“喂喂,我聽說慕容家的三公子慕容云天也會來……”
聽到“慕容云天”四個字,紅衣少女的耳朵立刻豎了起來,她支愣著耳朵,聽了半天也沒聽到那些人再吭一聲,有些沉不住氣地扭過頭,就見身后的八仙桌上坐著五六個佩著劍的中年人。
“勞駕問下,你們見過慕容大俠嗎?”紅衣少女終是沒忍住,開口問道。
許是少女的聲音太過高亢,許是“慕容大俠”的名號太過響亮。此問一出,立刻引來了客棧里所有人的注意。
那一桌的人也都驚住了,呆望著她,一時無人答話。
“姑娘問的,是哪一個慕容大俠?”七號桌的紫衣公子笑瞇瞇地問。
“當(dāng)然是慕容云天大俠!”紅衣少女一臉理所當(dāng)然的給出答案,亮晶晶的眼睛里寫滿了驕傲,聽聽,連名字都如此的威風(fēng),一聽就知道是大俠。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眾人沒有料到這姑娘口中的慕容大俠居然真的是慕容云天,那年少成名,俠義為懷,全身找不出一點瑕疵的人物。
“哦?不知姑娘找他所為何事?”九號桌的青衣公子只是稍稍驚了一下,便接著問。
“找他娶我呀。”紅衣少女依然是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表情。
此言亦是驚人,看著這姑娘的尊容,眾人通通地笑翻。
“笑屁啊,他答應(yīng)我滿十六歲即要娶我過門的,本姑娘剛過了十六歲生辰便出來找他了!”紅衣少女不爽地道。
“啊?姑娘見過慕容公子?”三號桌那個粉衣女子看著紅衣少女臉上那可怕的妝容,忍不住輕呼出聲,江湖傳言慕容云天不近女色,莫非他的審美眼光竟是如此的異于常人?
“那是自然!”紅衣少女洋洋得意。
“不知道慕容公子長得什么模樣?”坐在十二號桌打扮妖艷的女子拉開凳子請她坐下。
紅衣少女也不扭捏推辭,站起身大喇喇地走過去坐下,拿了一包子便啃,邊啃邊搖頭晃腦地道,“這個嘛,我也說不好,反正比龍吟劍主人季玉英還要俊俏,比紫玉閣閣主梅傲寒的武功還要好!”
其實她哪里認(rèn)得什么龍吟劍主人紫玉閣閣主,只是聽剛剛那些人的談?wù)摚@兩個應(yīng)該很厲害吧,那慕容大俠一定要比他們更厲害才成。
聽她這樣說,七號桌的紫衣公子和九號桌的青衣公子面色有些不好看,坐在窗邊的那一位卻是笑了起來,“那慕容云天當(dāng)真有你說的那般好?”
聽出這語氣里的不屑,紅衣少女“呼”地一下站了起來,瞪著眼睛張牙舞爪,“誰在說話?”
“我。”窗邊的位置,一個輕輕軟軟的聲音,煞是好聽。
紅衣少女循聲望去,一眼望進(jìn)一灣溫柔淺笑的眼眸里,她稍稍呆了呆,隨即晃了晃腦袋,抬手輕拍著自己的臉頰,紅著臉怒吼,“別以為長得帥我就不打你!不準(zhǔn)你說慕容大俠的壞話!”
窗邊的男子搖著扇子笑了起來,只是他的笑容只維持了一小會兒,因為那紅衣女子忽然呆呆地看著他,臉上越來越紅,眼睛越來越亮,那眼神……簡直就像是小狗兒看到了肉骨頭一般……
“你……在看什么?”他合上折扇,皺眉輕問。
“慕……慕容大俠!”紅衣少女忽然歡呼一聲,丟下手里的包子,撒著歡兒奔向他,直接跳進(jìn)了他的懷里。
那男子呆呆地看著懷中少女比陽光還燦爛的笑臉,夾在指間的暗器猶豫了一下,又收回了袖中。
“慕容大俠!我是寶寶啊!寶寶!”紅衣少女趴在他懷里,摟著他的脖子親昵地亂蹭。
“寶寶?”抱著懷中那看起來身量未足,但手感卻極好的小小身子,那男子揚(yáng)了揚(yáng)眉。
“嗯!寶寶!”紅衣少女用力地點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像小狗兒一般,只差搖尾巴了。
“你認(rèn)得我?”慕容云天又問。
“認(rèn)得啊!吶,你頭上那根木簪是我送給你的耶!那個是我娘送給我爹的訂情信物,我悄悄地偷了來送給你當(dāng)定情信物的,你不記得了嗎?”紅衣少女空出手來指了指他頭上挽發(fā)用的木簪。
慕容云天發(fā)誓,他聽到了客棧里其他人的悶笑聲。
“你在生氣嗎?”紅衣少女極會察顏觀色,她看著他的越來越黑的臉,怯怯地不安地動了動。
“你又知道?”慕容云天淡淡地瞥向她。
“嗯,你現(xiàn)在的臉跟爹爹生氣的時候一模一樣。”紅衣少女委屈地扁嘴。
客棧里的笑聲又多了一些。
“吶,你真的不記得寶寶了嗎?”紅衣少女摟著他的脖子,委委屈屈地看著他。
看著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慕容云天的否定卡在喉嚨里吐不出來了,總覺得……像在欺負(fù)小孩子。
“十年前,寶寶被賣糖葫蘆的人販子騙走,是你救了我啊!”紅衣少女急急地看著他,揪緊了他的衣袖,一副唯恐他不認(rèn)帳的表情,“是你將我送回寶云山的,你還答應(yīng)等我十六歲的時候就娶我過門當(dāng)大俠夫人的啊!”
“十年前啊……”慕容云天忽然笑了一下,似乎想起來的確有那么一樁事情。
在那段灰色的記憶里,有一個穿著大紅襖,扎著雙髻,圓圓胖胖的像個小阿福般的小女孩,她扯著那個蒼白少年的手臂不肯放開,烏溜溜的眼睛瞅著那個少年,奶聲奶氣地說,“大俠大俠,你不要走嘛,留下給我當(dāng)壓寨相公啊!”
少年揉了揉她的腦袋,轉(zhuǎn)身欲走,結(jié)果那小女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眼淚鼻涕一起流,一邊哭還一邊嚷嚷著,“相公!相公!”
少年無奈地轉(zhuǎn)身拉她,她卻賴在地上不肯起來,嘴里還嘟囔著問,“你給我當(dāng)相公不?”她仰著哭花的小臉,眼淚汪汪的眼睛瞅著他,一副不同意就繼續(xù)哭給你看的樣子。
當(dāng)時,那個少年是怎么回答的?他好像溫柔地用手帕擦去她滿臉的鼻涕眼淚,然后捏了捏她的粉粉的臉頰,笑著說,“你太小了,等你十六歲的時候再來找我吧。”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胖乎乎的小女孩可不是好唬弄的主兒,她眨著眼睛問未來相公的名字。
蒼白的少年微笑著回答她,“慕容云天。”
記憶中那個圓滾滾的小女孩的臉和眼前這個紅衣少女的臉漸漸重疊在一起,慕容云天輕笑,“那么,你十六歲了么?”
“嗯,我過完十六歲生辰就出來找你了!”紅衣少女的眼睛更亮了。
慕容云天看著她的樣子,忽然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果然,下一刻,便聽到那紅衣少女脆生生地道,“大俠,跟我回寶云山飛天寨當(dāng)壓寨相公吧!”
客棧里靜默半響,不知道是誰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然后每個人都笑得東倒西歪起來,只有那個小伙計一臉崇拜地看著財如命,“老板,您的眼光真好,沒想到他居然就是江湖上那個大名鼎鼎的慕容公子!”
財如命搖頭晃腦,洋洋得意,笑瞇瞇的桃花眼打量著那纏著慕容云天的紅衣少女,這少女的來歷也不簡單呢!江湖傳言寶云山飛天寨盛飛天的獨(dú)生女兒盛寶華留書出走,愛女成癡的盛飛天震怒,設(shè)下了江湖懸賞令,稱誰能將盛寶華安然送回飛天寨,即贈一千兩黃金。
寶云山的富庶江湖人所共知,這懸賞令自然引起了無數(shù)人的興趣。
自然,作為商人的財如命乎當(dāng)其沖,都說人如其名,他可是名正言順的愛財如命。于是那雙桃花眼瞇得更厲害了,在他的眼睛里,那個紅衣少女已經(jīng)幻化成了一堆金燦燦亮閃閃的黃金,耀得他快要睜不開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