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內(nèi)放著數(shù)十個除了大小不一樣外,幾乎都一模一樣的罈子,每個罈子下面都放著一塊牌子,上面記錄著香名和放入的時間。方玉心挨個看著,她是跟丹陽郡主一塊將香放在罈子裡,並一起拿過來放在這裡的,她記得那個位置。
不一會,就找到了那個罈子,她心中一喜,拿起那塊牌子仔細(xì)看了看。確認(rèn)無誤後,又往門那看了看,然後拔出發(fā)上的釵子,將上面的蠟紙輕輕剔開。
手有點(diǎn)兒抖,心臟跳得厲害,額上甚至冒出汗了。
她緊抿著脣,幾乎是一口氣將那蠟紙?zhí)揲_,看到裡頭的香丸時,才撫著胸口鬆了口氣,沒有弄錯。將金釵插回發(fā)上後,她就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小瓷瓶,擰開蓋子,將瓷瓶裡的東西都倒進(jìn)罈子裡面。隨後又將那張蠟紙仔細(xì)恢復(fù)原樣,並拿出火摺子,周圍的蠟重新融化,再次封死罈子。
成功了,將火摺子吹滅後,她覺得手腳都有些發(fā)軟了,怔怔的看著那個罈子,心裡連說了幾個對不住。
已經(jīng)進(jìn)來好一陣,不好停留太長時間,只是轉(zhuǎn)身前,她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看那一排排的罈子。安嵐那組的香也在其中,只是剛剛她沒有看全,就找到她要找的罈子了,所以沒有看到他們的罈子。
主要是是,她還不清楚他們的香是什麼名,或許剛剛看到了,卻沒有注意。
不過若對上今天的時間……方玉心遲疑了一下,終是收回目光,離開那裡。
回到客房時。甄毓秀已經(jīng)躺在牀上了,丹陽郡主還坐在椅子上看書。她進(jìn)屋時,丹陽郡主還擡起臉對她微微一笑,方玉心卻有些不敢看丹陽郡主的眼睛,眼神閃爍了一下:“郡主怎麼不休息?!?
“睡不著。”丹陽郡主說著就輕輕一嘆,“心裡一直掛念著裡頭的香,還想著找你一塊去看看。只是甄姑娘都回來了,卻不見你回來?!?
“哦……我去哥哥那兒了。”方玉心心口猛地一跳,強(qiáng)忍住心裡的慌張,垂下眼道,“都封號罈子窖藏起來了。有什麼可看的,且安心等上十餘天,出窖後纔好看看品?!?
“說得也是。”丹陽郡主笑了笑,就又垂下眼繼續(xù)看書。
方玉心不敢再多說,打算也去牀上躺下,避免自己的神色露出馬腳。
只是她剛在自個牀上坐下。丹陽郡主又?jǐn)E起臉看向她,並叫了她一聲:“方妹妹?”
方玉心心口狂跳:“郡主什麼事?”
丹陽郡主打量了她一眼,笑道:“你緊張什麼。你這是也要歇息了嗎?”
“我沒緊張啊?!狈接裥拿Ψ裾J(rèn),隨後又道,“是,有些累了。”
丹陽郡主卻一直打量著她。方玉心越發(fā)心虛,既想觀察丹陽郡主的眼神,但同時又不敢看丹陽郡主,於是眼下往兩邊看了看,就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道:“郡主看什麼?我臉上有髒東西不成?”
“方妹妹果真是個迷糊的?!钡り柨ぶ骺粗?,“這都要睡下了,還不知道卸釵環(huán)。”
方玉心一愣。隨後鬆了口氣,就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忘了,以往在家,都是丫鬟們幫忙,如今卻沒想那麼多,讓郡主見笑了。”
她說著就走到梳妝檯前,發(fā)上的金釵等物都卸了,然後纔回到牀上躺下。
只是躺下,並沒有真正入睡。
一會後,丹陽郡主便也合上書,擡手垂臉輕輕打了個呵欠,然後站起身,走到梳妝檯旁,也卸下發(fā)上的釵環(huán)。只是當(dāng)她將自己那支紫水晶髮簪放到檯面上時,眼角的餘光掃過方玉心放在一旁的那支金釵,她眼神頓了頓,然後就落到那支金釵上面。
方家姑娘身上戴的首飾都是頂好的,因爲(wèi)是閨中姑娘戴的東西,所以那金釵看起來其實(shí)並不怎麼起眼,但是金子是純的,不參雜絲毫別的東西,所以看起來黃燦燦的,極是搶眼。
只是,那釵尾……卻似沾了點(diǎn)什麼東西,瞧著沒有釵頭那麼亮。
丹陽郡主的目光落在那上面,那金釵其實(shí)就放在她跟前,但她卻沒有擡手去拿,而是很認(rèn)真地看了一會,然後才放在自己手裡的釵環(huán),站起身,走到自己的牀邊躺下。
她什麼都沒問,也什麼都沒說,只是在心裡微微嘆了口氣。
方玉心並不知道丹陽郡主剛剛在看她的金釵,這會兒瞧著丹陽郡主躺下後,終於鬆了口氣,然後也閉上眼睛。
……
方文建聽身旁的人說完這件事後,嚴(yán)肅的面上即露出幾分冷嘲:“方家那幾個女人,把孩子都養(yǎng)成了蠢物,將長香殿當(dāng)成大宅門裡的後院,挑樑小丑一樣的做派,白遭人笑話。”
納蘭侍香欠身道:“方姑娘也是一片苦心,方四少爺應(yīng)該不知道此事。”
方文建微微皺眉,卻不再說什麼,只是看著天樞殿的方向長久不語。
而玉衡殿這邊,崔文君聽了此事後,卻沒有任何表態(tài),依舊擺弄著屋裡那盆山茶花。淺明侍香心裡有些著急,她也是崔氏出身,並且還是丹陽郡主那一脈,當(dāng)年進(jìn)入長香殿之前,又承過光耀夫人的恩情,這些年,她家裡也沒少得光耀夫人的扶持,所以,她自然是偏向丹陽郡主這邊的。
“先生,這對丹陽郡主太不公平了,是不是……”
“公平?”崔文君似聽到什麼好笑的話,嘴角彎起一個漂亮的弧度,柔聲柔氣地道,“若是在乎公平,不如讓她趁早回去,也省得丟了崔氏的臉?!?
淺明愣住,崔文君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行了,你下去吧?!?
“是?!睖\明不敢再多嘴。欠身退了出去。
崔文君剪下一朵茶花,放在旁邊的盤子裡,手指在杯子裡沾了點(diǎn)清水,輕輕彈在那朵花上,遂有幽香浮起,殿內(nèi)的景物全墮入迷霧中。
公平,好個天真的想法。
七殿大香師。有哪一位是靠著公平二字,最終走到這裡的?
十五天時間,從一開始的緊張,到後來的期待,以及他們不時出去在香殿裡走動熟悉。不知不覺間,就這麼過去了。
明天一早就開始評比他們配出來的合香了,於是前一天上午,幾個人便都來到靜室內(nèi)。
謝藍(lán)河走到對著那牌子走到一個罈子前,正要去搬那個罈子,旁邊卻生出一隻手按在那罈子上面。阻止他的動作。謝藍(lán)河不解地轉(zhuǎn)過臉,安嵐把手放下,不動神色地將鄰近的兩個木牌子換了位置。然後將手放在旁邊的那個罈子上,低聲道:“是這個?!?
謝藍(lán)河微怔,隨後恍悟,往丹陽郡主和方玉輝那看了一眼。然後低聲道:“安嵐姑娘果真謹(jǐn)慎?!?
安嵐含糊地道:“其實(shí)是我小心眼罷了?!?
謝藍(lán)河搖頭,只是這等場合,不宜多說這等事,他抱著罈子,就往外走。只是剛走到門口,突然聽到後面?zhèn)鱽硪魂圀@呼:“怎麼會這樣???”
安嵐轉(zhuǎn)頭,就看到方玉心站在一個已經(jīng)打開蠟紙的罈子前。一臉的不敢相信。
有淡淡的臭味!
安嵐詫異,同謝藍(lán)河對看了一眼,就不約而同地往回走。
丹陽郡主配的合香,窖藏出來,竟是臭的!這簡直是不可思議!
“郡主,這,這怎麼辦?!”方玉心有些六神無主,丹陽郡主則有些發(fā)怔的看著那壇香。
方玉輝也走過來,看了一眼,詫異之下,就拿出一個香丸仔細(xì)嗅了嗅,隨即臉色一變,就看了方玉心一眼,方玉心似不敢看他,一直就垂著眼。
“啊,這可怎麼好?!”甄毓秀這會兒也走過來,有些可惜,同時又有些幸災(zāi)樂禍地道,“晉香會的品評馬上就要開始了呢。”
丹陽郡主嘆了口氣,然後將那罈子蓋上,就轉(zhuǎn)開身,往一邊走去。
方玉心等人都以爲(wèi)她是受不了這個打擊,要離開這裡,安嵐卻總覺得,似丹陽郡主這樣的人,不會這麼簡單就認(rèn)輸。
果真,丹陽郡主往門那走去,卻不是爲(wèi)了出屋,而是從那繞到第三排的罈子那,彎下腰,在最底層拿出一個才手掌大小的小瓷罐。
方玉心初始還不解,但很快即明白其中意思,於是臉?biāo)⒌鼐桶琢恕?
丹陽郡主拿著那個小瓷罐回來他們著,對方玉心道:“之前剩了一些香,我便裝到這小罐子裡,一起送到這窖藏,希望這個裡頭的香能沒事?!彼f著就自己動手掀開蓋子,撕開上面的蠟紙,然後垂下臉。
非常矜貴的甜香,安嵐已經(jīng)味道那縷幽香了,心裡即是一聲讚歎。
“萬幸,沒有壞?!钡り柨ぶ鲗⑹盅e的小瓷罐子遞到方玉心跟前,若無其事地道,“你聞聞,一會焚燒起來後,味道會更好?!?
方玉心頓了好一會兒,才笑了起來:“真是太好了!”
甄毓秀沒想那麼多,當(dāng)即就道:“還好郡主另外有準(zhǔn)備。”
方玉心笑得有些勉強(qiáng),謝藍(lán)河又看了安嵐一眼,然後示意她出去。
“安嵐姑娘,想得太周到了?!敝x藍(lán)河打開罈子後,看著手裡的香,有些感慨地道。
而那邊,丹陽郡主等人也出去後,方玉輝就管丹陽郡主借了方玉心。
“你做的?”走到一處無人的地方後,方玉輝看著自己的妹子,有些嚴(yán)厲的問出這句話。
方玉心咬脣,片刻後才道:“只有郡主能威脅到哥哥,可我真沒想到郡主的心會藏得那麼深,我,沒能幫到哥哥……”
“糊塗!”方玉輝忍不住低聲喝斥,“你當(dāng)這裡是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