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是慶吉在宮外的一處私宅;來這裡不太顯眼。”陳嶽輕聲答了話,將她從自己的腿上放到座位上,撩開了車窗簾子,“就是門口放了兩隻石鼓的,就是慶吉的私宅。你進(jìn)去後只管讓人去通知慶吉,就說你要見太子殿下;慶吉應(yīng)該會知道輕重的。”
易長安聽出了陳嶽的話音,回頭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跟我一起進(jìn)去?”
陳嶽搖了搖頭:“我身爲(wèi)錦衣衛(wèi),只奉皇命辦事,不能落人口實。”
如果被人發(fā)現(xiàn)陳嶽跟太子燕恆牽扯在一起,只怕對他不利;陳嶽卻偏偏還冒著風(fēng)險送她這一程過來……
易長安解下肩頭的披風(fēng),蓋在陳嶽身上:“我讓全通送你回去!”見陳嶽要動,不由分說就把他按回了座位上,“你也在外奔波了一天才回來,怎麼可能不累?回去了早些休息——”
“那你呢?”陳嶽不放心易長安,“我就在附近找個地方等你……”
“不許!這天寒地凍的,你還打算呆在人家屋樑上吹冷風(fēng)?”易長安板了臉斥了一聲,對上陳嶽的鳳眼,聲音又低柔了下來,“快回去休息,我保證這邊一完事就去找你;讓全通也不要再過來折騰了,難道你還擔(dān)心慶公公府上會沒有馬車送我嗎?”
被自己愛人也這般關(guān)心著的感覺讓人心中歡快美妙,陳嶽慢慢翹了翹脣角,輕輕點了點頭。
易長安脣角彎彎,突然捏著陳嶽的下巴,在他脣上飛快地親了一下,轉(zhuǎn)身利落地跳下了馬車,往慶吉的私宅疾奔而去,很快就拍響了大門上那對鎏金獸首門環(huán)。
清脆的金屬敲擊聲在半夜裡很是響亮,陳嶽瞧著大門上的小門開了一條縫,門房問了幾句,很快就把易長安放進(jìn)去了,重新牢牢關(guān)嚴(yán)了門戶,這才輕輕撫著自己的脣,無聲地笑了笑,吩咐了全通一聲:“走吧,我們先回去,不用等了。”
東宮。
燕恆在自己的寢殿早已入寢,卻被寢室外息息蘇蘇的說話聲猛然驚醒,有些不悅地喚了一聲:“慶吉?誰在外面說話?!”
外面的聲音驟然一頓,片刻後慶吉一臉慎重地走了進(jìn)來:“殿下,易大人現(xiàn)在正在奴才杏花街那處的私宅裡,說是有要事要稟報殿下!”
易長安?她說有要事?!去慶吉的私宅,只怕是爲(wèi)了避人耳目吧!燕恆立即起身坐了起來:“服侍孤洗漱,不要驚動別人,我們即刻趕過去!”
慶吉心裡一鬆;如果是其他的人,肯定是他先趕過去看情況再說,但是這人是易長安,他不敢有半點隱瞞太子殿下;果然殿下也是馬上起身趕過去……
燕恆微服趕到慶吉那幢私宅時,易長安正捧著一杯沏得釅釅的濃茶低著頭沉思,聽到聲響擡起頭,見是燕恆,忙起身上前行禮:“臣叩見太子殿下,憊夜打擾,還請殿下恕罪。”
燕恆急步上前扶了她起來:“長安是有什麼急事?”目光在她面上飛快掠過,見她那雙眼睛清黑冷靜,不復(fù)醉酒時的星光掠影,鬢髮間卻隱約傳來若有似無的淡淡馨香,心裡一下子竟跳快了幾分。
易長安並無所覺,起身後立即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聽到事涉向家時,燕恆臉色已經(jīng)有幾分陰沉,等易長安說到姚偉義供認(rèn)席間武國公府的武三爺也在場他才應(yīng)下了這事時,臉色更是難看之極,忍不住震怒重重一拍桌子:“好大的狗膽!”
易長安瞧著燕恆的臉色不似作僞,心裡略微鬆了鬆,也不忘幫寧玉堂說了一句話:“寧大人與臣一同審案,也覺得此案牽扯太大,要查容易,就怕被有心人藉機(jī)在裡面做文章,所以特意遣臣過來跟殿下這邊討個主意。”
這些人天大的膽子敢隱瞞人丁賦稅,這源頭卻指向了武府,雖然易長安說目前只有證言,尚未調(diào)查旁證,燕恆卻本能地感覺到,這絕對是他自被立爲(wèi)太子以來,所經(jīng)歷的最大一次危機(jī)!
武府,太子妃的孃家,任誰知道這案子,第一反應(yīng)只怕就是認(rèn)爲(wèi)他是幕後之人!
燕恆劍眉緊鎖,握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掌用力扣緊,手背上青筋直冒。
他首先想到的,是撇清,可是武氏是他的太子妃,要撇清並不是那麼容易,何況還有那幾位惟恐天下不亂的弟弟在,只怕他越是想撇清,越是撇不清!
可不撇清,又能如何?難不成把這件案子掩下來?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背後到底是誰尚且不知,他此時或許能表面把案子掩下來,可以後呢,指不定就是哪一天皇弟們拋到父皇面前的證據(jù)!
到了那時,只怕他更是說不清!如果不是他做賊心虛,爲(wèi)什麼要把這案子掩下來呢?只要這麼一句話,就能將他置之死地,再無翻身的可能……
慶吉立在一邊,聽完易長安說的事以後已經(jīng)是冷汗直冒,瞧著太子殿下久久沉默不語,連忙低聲提了一句:“殿下,不如奴才即刻派人把徐先生請回來?”
徐文厚是東宮詹事,也是燕恆的心腹幕僚,燕恆如遇大事,常請徐文厚及另外幾位謀士過來商議。只是徐文厚留在老家的母親身體有恙,燕恆早早就準(zhǔn)了他的假,讓他回鄉(xiāng)看望母親了,放口讓他過完了年再回來。
徐文厚老家在渭城鄉(xiāng)下,離燕京有大半個月的行程,就算晝夜趕路,也是遠(yuǎn)水解不了近火。
燕恆搖了搖頭:“先把另外幾位先生悄悄請過來吧。”
慶吉連忙躬身退了下去請人,房間裡只剩了燕恆和易長安兩人。
事已發(fā)生,唯有迎上應(yīng)對,燕恆很快就收斂了心緒,轉(zhuǎn)頭看向易長安溫語道謝:“多謝長安前來相告,不然等到事發(fā)之後,只怕我這裡會被打個手忙腳亂了。”
他特意用了“我”來自稱,而不是用“孤”,就是想跟易長安拉近些距離。
易長安卻並沒有多想,只禮節(jié)性地回了一聲:“殿下客氣了。”捧著茶盞喝了一口後,又微微垂了頭緘口不言。
明亮的燈火照在她的臉上,像給她的臉廓渡上一層金色的柔光,讓白日裡看起來有些英氣的容貌一下子柔和了下來。燕恆的目光不由停留在她臉上,竟然在此時不合時宜地躍出了一個念頭:易長安如果換回女裝,會是什麼樣子?
易長安卻突然擡起了頭:“殿下!”
燕恆飛快地將目光移開,心裡涌上一種被抓包的窘迫:“嗯?”
易長安卻只以爲(wèi)燕恆是在爲(wèi)事情操心,直接問出了自己的疑問:“臣在想,如果這確實是武三爺做的事,那他爲(wèi)什麼要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