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全軍在一派陰霾的氣氛中開拔上路。
氣得幾乎一宿沒合眼的趙雅也不知會楊楓和少原君兩路人馬,徑直喝令啟程。成胥只得陪著小心遣人通告楊楓、平原夫人。斗蘇幾人按范增的布置分兵翼護著禁軍的兩翼、后路。昨晚胡鬧了一場的少原君卻也不敢怠慢,領著家將、仆從趕著大車、騾馬,不即不離地綴在大隊后面一同行進。
而楊楓早在天剛破曉便和凌真等幾名衛士離開營地而去,一整天都尋不見蹤影。成胥幾次向展浪等人探問,換來的總是冷冰冰的一句“不知道。”
直至傍晚扎營時,楊楓這幾騎才由遠處飛馳而回。當看到幾匹馬背上搭著的獐兔、野雉,成胥幾人都直了眼,相顧愕然。
第三天,楊楓依然領著幾名衛士侵晨即行,抵暮方歸。
成胥心里大不是味道,可又敢怒不敢言,休說指摘過失,便是勸諫,他也是心中惴惴的沒那個膽。經過反復思忖,黃昏安營歇息后,成胥一咬牙,一徑跑去三公主的帳幕前求見趙倩。
趙雅正在帳里陪著趙倩說話,聽了成胥吞吞吐吐地進完言后,冷若冰霜地哼了一聲,眼里閃著寒凜的冷光,毫無表情冷冰冰地道:“你去傳他前來。”
成胥一咧嘴,懷著惶遽不安的心情,低低應了一聲。
趙倩皺著眉頭輕聲道:“成兵衛你先留下,另著人去請楊客卿吧。”
成胥更是心中懊悔自己多事,暗暗叫苦不迭,無奈地垂手退在一邊。
一會兒,帳外護衛進帳通稟:“啟稟三公主、雅夫人,楊客卿帳外求見。”
咬著下唇,微側著頭,定定看著氈席上的花紋,正在遐想中的趙倩驀的驚覺,略一遲疑,拉起面紗遮住面容,輕聲道:“請!”
一聲傳喚,楊楓不疾不徐地步入帳中,躬身施禮:“見過三公主、雅夫人。”
平素面若桃花,眉梢眼角滿溢春qing的趙雅陰著臉,冷冷地看著楊楓,抿著豐滿的嘴唇,迸出幾個字,“楊楓,你不知禮儀嗎?”
楊楓淡淡一笑,并不看她,向趙倩道:“楊楓身負重責,時刻未敢稍有懈怠,甲胄在身,未能竟全禮,三公主恕罪。”一抬眼,兩道冷森森的目光犀利如劍,直逼視在成胥臉上。
成胥垂下眼瞼,仿若受到有形質的重壓,打了個寒顫,突兀想起當日橫尸長街頭的嚴平,不自覺悄悄往后挪了半步,現出重重的卑怯神情,屏息而立。楊楓冷峭淡漠的語聲已然入耳,“成兵衛,你也在,那好得很。我正有一事請教,你帶過兵嗎?”
“啊?”莫名所以的成胥有些發懵,惶惑地道,“領過。”
“楊楓······”趙雅繃緊了臉,用命令的口吻冷喝道。
楊楓毫不理會,緊楔著成胥道:“成兵衛!你既帶過兵,那么我實在不得不懷疑,你究竟是不把三公主的安全放在心上,還是根本就居心叵測。”
“楊大人······冤枉啊!卑職盡心盡責保護公主,哪敢有半分疏忽懈怠······”嗅出危機感的成胥身子又向后一縮,惶亂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叫起了撞天屈,聲音急促扎耳。
“沒有疏忽懈怠?行軍三日來,你派出斥侯哨探前路沒有?夜間你放出巡哨沒有?每日營中遣軍吏登記報表,造了公文表冊沒有?知道嗎,這兩日來,都是我在替你履行你所該負的職責。你究竟將大王的諭旨,公主的安全置于何地?”
聽著這陰沉沉充滿不詳預兆的話語,成胥的臉唰地白了,額頭冒出了一層冷汗。明明是對方脫離職守去游山玩水、走馬狩獵,偏偏還拿住了理,先發制人地顛倒黑白,一頂頂大帽子直扣過來,叫人辯駁不得。嗓子眼里咕嚕了幾聲,成胥不安地看了趙雅、趙倩兩眼,掙扎著道:“楊客卿,這是在我大趙境內,邯鄲距滋縣亦不過四五日路程,安全方面應該是無虞的。”
“你說得輕巧。”楊楓毫不留情地截斷,舌利如刀,“趙魏兩國同氣連枝,守望相助,今又結親交好,關系更是親密。休說秦國,便是齊楚燕韓諸國,你敢肯定他們不會暗施鬼域伎倆,破壞兩國聯姻。在我大趙境內又如何,你不知道最安全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危險的嗎?”
成胥面色如土,心被一種莫名的恐懼緊緊攫住了。驀的,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簡直是鬼迷了心竅,去惹上了一個絕對不該惹,也惹不起的對象。“是,是······呵,不,是卑職愚昧疏忽了······卑職是忠心耿耿的,多謝楊大人提點費心······”他發急的話已經語無倫次了。
趙倩靜靜坐著,低垂著頭,似乎對什么也不關心。其實正默默關注著楊楓舉動話語,隱在面紗里的俏臉神色變幻,眼神復雜,長袖中的手微微顫動。聽著楊楓口口聲聲趙魏聯姻的重大意義,心里一陣陣刺疼,黯然把目光轉向一邊。
趙雅一陣冷笑,道:“哼,楊客卿親身充任斥侯,還真是上心得很哪。”
楊楓無所謂地一笑道:“我手下只有衛隊,可沒有斥侯。不過——”拖長了腔調看著成胥道,“成兵衛,雅夫人言下之意似乎是怪我不該越俎代庖,那么自明日起,所有安全問題還是全交由兵衛大人負責了。”
成胥的心里一搐,也顧不了趙雅在場,趕緊賠笑道:“不,不!卑職愚魯,難及楊大人萬一,還需楊大人多多提點指教。”
楊楓淡淡一笑,掃了臉色鐵青,眼里直欲噴出火來的趙雅一眼,不再多說廢話,躬身一禮道:“天色已晚,公主還是早些用膳歇息的好,楊楓告退了。”轉身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