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小白小花的抱怨,嵐桃花沒有多言。
復(fù)又瞧了一眼外面那漆黑的夜色,她心頭微緊,莫名的有些不祥之兆,她試圖琢磨心底不祥感的根源,然而半晌卻是徒勞,只因這感覺,著實(shí)太過詭異。
自軟榻上緩身而起,嵐桃花走至桌邊,在小白小花錯愕的目光中端著粥便喝了下去。
大抵是有些餓了,是以這清粥下肚,竟也未有太大的排斥。
夜半三更之際,大堂內(nèi)一燈如豆,屋外有凄凄風(fēng)聲,帶了幾許涼意。
小白小花早歪著身子趴在圓桌上睡熟了,她們身上披著一條薄毯,那是嵐桃花讓她們從蕭妖孽帶來的那些木箱中翻出來的。
嵐桃花依舊靜坐在軟榻,未如昨晚那般大咧的蜷在圓桌上睡覺,也未在軟榻上睡,僅因今夜心思陳雜,著實(shí)毫無睡意。
手中那張薄薄的紙張已被她捏得褶皺不堪,她目光偶爾會靜靜落向不遠(yuǎn)處的屋門,心頭復(fù)雜蔓延。
夜半入屋,帶你出城。
紙上這幾字,雖被她在在心底默默的斟酌敲擊了不下百遍,而今也是夜半三更,她仍是沒考慮好是否該去鳳黎淵那屋子瞧瞧!
她的確是難以對鳳黎淵放下戒備,只因那樣的人,著實(shí)不可小覷,她三番兩次栽在他手里,被他玩弄于鼓掌間,這滋味,的確有些刻骨銘心。
靜坐良久,待外面風(fēng)聲更甚時,她終于眸色一斂,唇瓣輕勾,緩然起身出屋。
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今兒倒是要看看那鳳黎淵究竟要玩什么把戲!想來,他拖著病體精心策劃,她自然是該捧場一番,要不然,倒顯得她嵐桃花縮手縮腳了的怕他了!
為防擾醒小白與小花,嵐桃花出門的動作格外的輕,待出得大堂,冷風(fēng)拂來,不由讓她打了個寒顫!
這冬夜里的風(fēng),的確是涼意刺骨。
裹了裹身上的裙袍,嵐桃花走至鳳黎淵的廂房前。
透過那雕花木門,可見鳳黎淵的廂房還掌著燈。嵐桃花本欲伸手敲門,但又覺敲門聲擾人,是以改為伸手推門。
令她有些微愕的是,他的屋門僅是虛掩,她這一推便輕易的推開了。
瞬間入目的,是屋中桌邊那一身單薄瘦削的鳳黎淵的背影。此際,他正背對著她而坐坐,背影筆直,難得的帶了幾許剛毅之色。
她有些詫異,心道這鳳黎淵不是身子不好么,怎大半夜的不在床上呆著,卻是衣冠整潔的坐在桌邊!瞧他這副模樣,莫不是在等他?
她按捺心神,大咧的入了他的屋門,并極其自然的隨手掩上了屋門。
“還以為你不會來了。”低低的嗓音飄來,嘶啞中透出幾一許釋然。
嵐桃花眸色一深,輕笑一聲,不由加快步伐過去,隨即自然而然的朝他身邊的圓凳一坐,“祈王爺以紙傳信,我當(dāng)然要應(yīng)約而來。”
說完,她深黑的目光意味深長的朝他的面容打量,只覺在這油燈昏黃的光影下,他面色依舊蒼白,那雙清透的眸子也暗藏疲憊。
她不由暗自嗤諷,這廝的氣色都這樣了,整個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竟然還敢與她嵐桃花玩把戲!不得不說,這廝究竟是太不顧自己的身子骨,還是太想讓她嵐桃花再次栽在他手里?
難不成在她眼里,她嵐桃花當(dāng)著是徹頭徹尾的蠢輩,憑他此番狀態(tài)也能將她再次扳倒?
對于嵐桃花的打量與不屑,鳳黎淵并未多言,僅是轉(zhuǎn)眸深眼望了她一眼,隨即便轉(zhuǎn)開了目光,低道:“時辰也不早了,我們先出城!”
說完,他以手撐著桌子慢騰騰的起身來,將桌上的布包朝嵐桃花遞來:“這是郁竹的衣服,你先換上。”
嵐桃花沒接,好整以暇的望著他:“我說祈王爺,你當(dāng)真有心送我出城?呵,莫不是表面助我出逃,等太子的人馬追來,你再反咬我一口,到時候,我觸了太子逆鱗,他怕是真要?dú)⑽伊耍 ?
那皇家崽子可容忍她多時了呢!上次就是因?yàn)樗龥]逃,那崽子才沒差人對相府之人趕盡殺絕,而此番若是她趁夜逃走,萬一那崽子震怒,她這條命自然不保。
再說,離相府之人逃脫的時間不過一日,她觸怒太子,那皇家崽子萬一派追兵去滅逃亡中的相府一門,她怕是要將腸子都悔清了!
無論如何,只要相府之人未安全抵達(dá)洛陽,她心頭就會顧忌擔(dān)憂!
這廂的鳳黎淵,蒼白的面容掛著幾許疲倦與無奈。
“我若要害你,必不會等到現(xiàn)在!你放心,你一走,我自有法子搪塞太子。五六日之內(nèi),他定不會知曉你已離京,你完全不用擔(dān)心會有追兵。”他嗓音帶著幾分堅(jiān)定,更多的卻是拉低身段似的勸慰。
嵐桃花嗤笑一聲:“你以為我還會信你?”
嗓音一落,她打掉他手中的包袱,淡道:“祈王爺,我沒空與你玩什么游戲!你若想對我不利,盡管光明正大的來,何須在我面前假惺惺的做出一副為我好的姿態(tài),我瞧著鬧心呢!”
許是嵐桃花的語氣著實(shí)不善,鳳黎淵那清透的目光驟然一緊,沉著嗓音道,“別胡鬧,錯過今晚,興許就當(dāng)真走不成了!”
嵐桃花怔了一下,隨即勾唇低低的嗤笑:“走不成便走不成!我嵐桃花若要離京,自然得靠自己本事。今兒若是信了你的話跟你出城,保不住會落得個尸骨無存的下場!我倒是奇了,祈王爺也算是謀略高明之人,為何獨(dú)獨(dú)要為難我嵐桃花!如今我已是被軟禁在了這里,你還想如何,難不成當(dāng)真希望那皇家崽子將我處死?祈王爺,做人,還是存點(diǎn)善心,日后也好為自己留條退路!”
說完,她當(dāng)即轉(zhuǎn)身,興致缺缺的淡道:“我倒是乏了,沒時間入祈王布置的戲,告辭!”
她足下未走幾步,手卻是被他拉住。
鳳黎淵蒼白的面上漫著幾分無奈與低沉:“桃花,你信我這次!你信我!錯過今晚,你就別想著出城了。今日有暗衛(wèi)來報,說是太子計(jì)劃明日一早便迎你入宮,一旦你進(jìn)宮,你這輩子定是會被幽拘在深宮,毫無出頭之日了。另外,便是相府一門此番當(dāng)真逃至洛陽,沒有你,他們依然群龍無首,便是離得京都遠(yuǎn),太子依舊能輕易掌握她們的生殺大權(quán)!”
嵐桃花心頭頓時發(fā)緊,連帶臉色都沉了下來。
那皇家崽子,竟是想明日就將她帶入宮里幽閉?可他不是該忙著給老皇帝下葬么,又忙著登基么,難不成在這風(fēng)云之際,竟還是‘惦念’著她的?
他娘親的!那崽子當(dāng)真是逼她逼得厲害呢!
想來,如今京都城里桃花軒的人也應(yīng)該撤得差不多了吧?萬一那皇家崽子明日當(dāng)真帶她入宮,她逃出來的機(jī)會,的確渺茫!
“沒時間多說了!你信我,我不會害你!”正待嵐桃花跑神,鳳黎淵又緩和著嗓音催了一句。
隨即,他有些艱難的彎著瘦削不堪的身子將地上的布包撿起來重新遞到嵐桃花面前,“快些換上吧!”
嵐桃花怔了怔,心下復(fù)雜蔓延,一雙深黑的眸子直鎖著他,試圖在他的臉上找出幾絲破綻來。然而他蒼白的面上卻染著幾許無奈,清透的眸子里除了幾絲疲憊,剩余的便是真誠與認(rèn)真。
她心頭越發(fā)的復(fù)雜,只覺這樣的鳳黎淵,著實(shí)令她瞧不透了。
“還請祈王爺自重!”她毫不客氣的甩開他的手,又要離去,卻不料他再度堅(jiān)持的將她拉住!
嵐桃花頓時不耐煩,扭頭便朝他狠狠一瞪:“怎么,還想來硬的?鳳黎淵,我嵐桃花可不是吃素的,你若是再拉著我,休怪我不客氣了!”
鳳黎淵臉色頓時慘白,當(dāng)即抑制不住的低咳。
嵐桃花眉頭一皺,面上之色更是不悅。
正要甩開他的手,卻不料他提前握緊了她,邊咳邊道:“你信我!若是今夜不走,你定是走不掉了!”
“走不掉也不關(guān)你的事!我若是被太子一輩子幽閉在宮中,一輩子無出頭之日,你不是最該幸災(zāi)樂禍么!將嵐家害得滿門出逃,將我害得這般田地的人不是你鳳黎淵么!這會兒又來假惺惺的要帶我離開,你真當(dāng)我嵐桃花好騙?”嵐桃花冷聲低吼,說著便猛得甩開他的手。
他措手不及,瘦削的身形頓時朝一邊斜去,最后踉蹌了好幾步才險險站穩(wěn)。
嵐桃花沒理會他,氣沖沖的大步往前,然而剛打開廂房屋門,陡然發(fā)覺郁竹竟是立在廂房外,她來不及驚愕,郁竹當(dāng)即伸指過來點(diǎn)了她的穴道。
她臉色一沉,雙眼迸出了殺氣,心頭也似是涌起了萬丈狂瀾,此際竟是恨不得將面前這郁竹千刀萬剮!
這廝,是第三次點(diǎn)她的穴道了。她這回能動之后若不親自手刃他,若不新仇舊仇的一起算,那她就不是嵐桃花!
“主子,你沒事吧?”郁竹忙擠身進(jìn)來,合上屋門后便過去扶住鳳黎淵的胳膊,神色擔(dān)憂至極。
鳳黎淵終于全數(shù)止住了低咳,也未怪罪郁竹的突然現(xiàn)身,僅是嘆了口氣,道:“郁竹,事不宜遲,替嵐姑娘將包袱里的衣袍穿上。”
嵐桃花眸中的殺氣再度漲了幾分!
他娘親的,郁竹這廝若是敢碰她一毫,她嵐桃花就……
正思索著她如今這木頭樣子該如何反應(yīng)時,卻不料那郁竹剛遵循鳳黎淵的話走至她身后,鳳黎淵又低聲的道了句:“還是將衣服拿來吧,我替她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