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空氣壓抑得神經近乎爆裂,沐小貍眸光輕蔑,身子僵硬,卻也沒有任何防備的姿態。
她的不相信是對君臨天僞裝的最直接漏洞。
“君臨天,東方不敗,下次你們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
話音一落,人已消失在原地。
誰說一堡之主就非得死磕到底,夏娃就是留得青山在的代表。
繃緊的弦一卸,步驚天一個踉蹌用破血撐地才勉強未倒,沐小貍直接栽到地上,呈大字。
而君臨天卸掉一口氣,倒退一步,半晌未動。
一片狼藉的馬棚裡三個人姿態各異,倦意席捲,只剩沉重的呼吸聲。
遠處有人疾速奔來,內息不穩。
沐小貍默了默,配角總是完事後出現,千古不變的真理啊。
“喂,你們怎麼樣?會不會死?”沐小貍扒著一塊木坐起,氣息稍順。
倏忽,一隻短箭從天而降,釘在沐小貍腳邊,落地瞬間綁在箭尾的小布條攤開,幾個大字,赫然入目:圖爾夜襲,主帥被擒,生死未明。
這十二個字帶著雪水的風從綿延的山脈奔來,在腳邊婉轉低迴,倏得刺入胸口,密密麻麻的冷。
從白少帶來的消息裡她隱約瞭解邊境的險況,可是她仍抱著僥倖的心理,五天,僅五天就好,可是她忘了戰場是瞬息萬變,更何況是五個晝夜。
沐小貍下意識望向君臨天。
“圖爾有所求,定不會要他們性命!”君臨天眸光篤定,望了望夜空,忽吹一個口哨,馬蹄聲起,“快去吧!”
除了最初一瞬的怔愣,沐小貍已然恢復鎮定,越是緊急越是不允許浪費多餘的情緒去愧疚。
順著風來的方向轉身,清香淡淡的衣衫被風拂起,掠過君臨天的鼻尖,光滑的絲緞和冬雪幽香如羽毛滑過,那般軟而涼。
多耽誤一刻,都是致命的傷。
“等等。”
手腕忽然被拽住,腳步一頓,回頭,被一雙藍眸緊緊攫住。
君臨天的眼中深意無限,光芒流轉,似欣慰似訣別似安慰,終究化爲一聲嘆息:“此去小心!”
沐小貍心頭一緊,卻無暇顧及,提腳便
走,跨上君臨天喚出千里馬,順帶捎上懵懂中的步驚天。
奔及兩步,步驚天身形一晃,沐小貍半空拎住。
於靜風寒雪中,身後驀然一聲骨頭脆響,沐小貍驀然勒繮,駐望停在原地目送她的人。
沐小貍的目光流轉無數沉浮的情緒,似海嘯澎湃,漫過萬里山脈,洗過青藍長空,潑於水底又歸於寧靜。
“去吧!”君臨天無聲說道。
“你敢死,我就敢鞭屍!”
沐小貍深深看他一眼,揚鞭,再不回頭。
馬蹄揚起的雪風裡,君臨天怔怔而立,看著她離開的背影,低笑出聲。
鞭屍,倒真是她能做出的事情!
“閣主!”
十數黑影竄至身邊,帶起一股幾不可覺得風。
“呀,君臨天,你也有這麼狼狽的一天啊,稀罕啊……”一個突兀的聲音隨著人影竄出,是李莫愁,被他眼風一掃,低下頭,轉而一副好商量的口吻,“看在我配合你表演了一出天玄經大成的份上,解了柺子李的血盟吧。”
“你們不是兄弟不睦,不共戴天嗎?”君臨天斜睨,淡淡問。
“不睦又怎樣!”李莫愁冷哼,悻悻道,“你們現在是血盟關係,他就是你的人,我要找他麻煩不就等於找你麻煩,我才懶得跟暗影閣作對。”
“你可以選擇與她血盟,本閣主保證,就算你鞭柺子李的屍,我暗影閣都不聞不問。”
李莫愁聞言,暴跳,伸指大罵:“我呸,當年老子就是在血盟和服毒之間選的服毒,老子纔不會跟個黃毛丫頭血盟。”
血盟,即以血爲契約,終生效忠契約主,除非契約主願意以心頭血解約。
叉,我李莫愁會需要契約主?更遑論那個奸詐的,挨千刀的丫頭,前兩天原定的毒發之日,讓圓滾給的那是什麼解藥啊,還兩粒,幸虧只服了一顆,另一顆給大夫一查,他差點沒控制住遠在千里之外將將軍府化爲灰燼。
泥垢,那是圓滾身上的泥垢啊!那丫頭根本沒向他下毒,忽悠他的。
這一道一擺五年,太特麼傷臉傷自尊了。
再見到沐小貍,他非燒得她裸奔不可。
李莫
愁臉上的神色變化萬千,咬牙切齒得欲喝血啃肉。
他的心思一目瞭然,君臨天幽深的眸光稍稍黯淡,一揮手間李莫愁已被人架走。
“打包送到邊境,若能成功解圍,自會與柺子李解約。”
“君臨天,你過河拆橋,卸磨殺驢……”
狂躁的罵聲戛然止在被塞破布之際。
倏忽,君臨天身子輕顫,一縷接一縷的血絲涌出,濺在皚皚雪地,遍地灑開嫣紅悽美梅花。
“閣主……”
晨風驚恐的上前,止在君臨天一步之外,頃刻間,他頎長謫仙般的身軀被鮮血染遍,彷彿一朵妖豔的曼陀羅以肉眼所及的速度蔓延,直到覆蓋月牙色外袍。
鮮血浸上白雪,有種奇異的香氣,淡淡暈開。
“閣主,您的傷……”
“吩咐晨曦帶人全力保護她。”
“是。”
他背影挺立如竹,擡眼看著沐小貍消失的方向,無力地補充道:“若非絕境,都讓她自己處理吧!”
她可不是需要被別人保護在羽翼下不知風雨的女子。
“是。”
“這次閉關不知需要多久,這段時間,閣內事宜由你做主!”
“是。”
“將七日醉的解決交給龍堡主,並通知龍堡主,烏蠱堡之事已了,我們後會有期。”
“是。”
所謂的“我們”,自然還包括東方不敗、步驚天。
鋪天蓋地的痛感席捲全身,較之以往,數倍不止,君臨天仿若未覺。
咔嚓……
又一條肋骨斷裂。
君臨天輕輕拂胸,寬大袖袍滑如流水,宛如拂去點點塵埃。
千重玄冥掌的確名不虛傳!
離天玄經,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
若非步驚天那一半的內力支撐,也許他連踏出房間都做不到。
終究還是急躁了點,忽略了烏蠱堡,忽略了邊境戰況。
不過……
君臨天目視夜幕,脣角淺淺上揚,如若一朵午夜悄然綻開的雪蓮,流瀉一夜的璀璨星輝。
還好,賭中了。
她的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