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噠噠噠……
通往南昌的官道上,傳來急劇馬蹄聲。
前方密林中,兩名士兵背靠樹干,你一口我一口吞云吐霧,愜意愉悅!聽聞愈來愈近的急劇馬蹄聲,一名士兵迅速掐滅煙頭,順手將半截煙屁股裝進口袋,探出頭觀察。另一士兵發出咕咕咕的叫聲,隨即官道兩側密林內回以同樣的叫聲。
這是他們的信號聯系。
馬蹄聲越來越近,沿著C字形官道向前疾奔,密林內居高臨下一覽無余。
“隊長,這匹馬不錯。”剛才發出咕咕咕叫聲的士兵兩眼放光。
“你他娘的眼光行,這匹馬確實不錯。”隊長周天忠笑罵。摸著腦門子,喃喃自語,“說不準是武漢來的,有重要消息……得想個辦法弄到手……”
“隊長,再不攔住就晚了?!?
一咬牙周天忠狠狠地說:“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管他娘的,先攔住再說。走!”
馬上之人是郁嵐青,他故技重施扮演流浪漢,一路風塵仆仆南下。眼看快到南昌,心中產生幾分悲壯和傷感,國共雙方正式翻臉就從南昌開始,內戰由此爆發,斷斷續續一直到解放戰爭勝利,國民黨敗退臺灣。二十多年,數以萬計英魂倒在自己人的槍口下,悲哀!
“站??!”
吼叫聲搖搖從前方傳來。
郁嵐青抬眼望去,前方近十名士兵持槍攔在官道上?!斑@里距南昌較遠,他們在此警戒,可見南昌局勢如何緊張,不知是哪一方的士兵!”他一邊勒馬放緩速度,一邊暗忖!
拉近距離,雙方相聚十米。
“下馬!”周天忠厲聲說,臉上是耐人尋味的詭笑,手中的槍示威性揮動。
郁嵐青不愿動干戈,而且是接近南昌革命軍的好機會,機會難得,他扮演弱者翻身下馬,烘烘手賠笑道:“各位攔路有何見教?”
“少廢話,你是什么人,從哪里來,去哪里?”周天忠一揮手,群士兵圍住郁嵐青。
郁嵐青皺起眉頭,這哪是士兵,簡直是攔路強盜。戰戰兢兢反問道:“這是官道,旅客必經之路,時下即沒打仗,也沒演習,為何氣勢洶洶攔住旅客盤問?”
周天忠一愣,原想來個下馬威,反被人家教訓了一頓。“喲呵,他娘的挺兇呀。你單騎不帶行禮,是旅客嗎,誰信?我懷疑你圖謀不軌,刺探軍情。除非你說出來龍去脈以證明自己,否則你恐怕要跟我們走一趟了?!?
這倒是郁嵐青沒想到的細節,他有錢,有儲物法寶,一路上遇店住店,沒店山野搭帳篷過夜,早上起來行禮塞進儲物戒,不受行禮累贅,瀟瀟灑灑。常理而論,旅客不帶行禮是有點值得懷疑。
“行禮有,昨夜被搶?!彼目诤f,暗忖:“走一趟好啊,正巴望不得呢?!?
“沒搶走你的馬?”周天忠抓住矛盾不撒手。
“如果搶走了,我能逃出來?”郁嵐青聳聳肩反問。不再戰戰兢兢,反而啰嗦起來,有意套近乎,嘆息一聲道:“還好我逃的快,小命保住。各位不會瞄上我這匹千里挑一的靈馬吧?奉勸各位最好不要,除了我它眼里容不下第二人。”
“扯蛋……”一名士兵不信邪地想接近,黑馬一聲長鳴,雙前踢猛地上揚,威風凜凜嚇的士兵慌忙后退,臉色蒼白額頭冒冷汗,驚呼道,“好厲害……”
周天忠狠狠地瞪了一眼士兵,羨慕地掃視黑馬,回過頭道:“我看你不老實,如果再不說清楚,只好請你到團部?!?
“我是旅客,這是實話?!庇腥藥?,郁嵐青樂得清閑。
“綁了!”周天忠也很滿意,如果郁嵐青胡編亂造,或者承認來自武漢,他真沒轍。這不,人家不說,他有借口了。
“慢著慢著,去哪里我走就是,不用綁。”郁嵐青忙說,他不想被綁著進入南昌,那滋味不好受。
只要把人弄到團部,用什么辦法周天忠沒意見,但他不同意郁嵐青騎馬。于是,一行人步行,一匹黑馬在后跟隨。
二十軍某團駐地!
“報告團長,抓到一名可疑分子。”偵查隊長周天忠向團長邱山報告,“我懷疑他從武漢**帶來什么秘密消息,本想攔下他借故探聽虛實,沒想到這人口風很緊,什么都不說,只好帶他到團部。”
“你很得意是不是?”邱山笑罵?!安贿^這件事你干的好,那幫人天天搞磨擦,對我們封鎖一切消息,快要變成瞎子了?!?
周天忠松了口氣,團長支持他,不會挨罵,笑道:“這人我一看就不像普通旅客,那架勢肯定當過兵,不是一般士兵,皮膚白皙,保養很好,應該是養尊處優的高級軍官。但奇怪的是,他單身一人,沒警衛……”
“得得,別逗我了,”邱山揮揮手,“把他帶進來,我不相信他長著鐵嘴,無論如何要榨出情報?!?
“帶進來!”周天忠提高聲音。
“是!”
兩名士兵押著郁嵐青進入團指揮部。
邱山一面大量一面暗自點頭,果然如偵查隊長所說,此人當過兵,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那氣勢普通士兵不具備,應該是……經常指揮別人。
“朋友,我們打開窗子說亮話,不用拐彎抹角。”邱山先聲奪人,審問開始了?!澳銖哪睦飦恚瑏砟喜泻问??”
“不想介紹你們自己?”郁嵐青好整以暇地問。
哦?邱山一愣,接著哈哈大笑道:“好厲害,說明你是個聰明人。既然是聰明人,那就有意思了。本人姓邱名山,是第二十軍一個小小團長,朋友,該你了?!?
二十軍隸屬國民革命第二方面軍,南昌起義部隊二十軍也在其中。郁嵐青暗笑誤打誤撞走對門路,說道:“我剛從騰龍大學軍事班畢業,來南昌玩玩?!?
騰龍大學軍事班?
邱山收斂笑容,神色凝重。
騰龍大學名揚國內外,軍事班幾位教官聲名赫赫,其中以郁嵐青、顏如玉、韓大維為最。因而軍事班學員深受國內部隊歡迎,但大部分軍事班學員留在淞瀘軍,只有少部分參加淞瀘軍以外的其它部隊。
這是外界不明真相,其實騰龍大學軍事班學員,大部分是秘密培訓,畢業之后分散各地,紛紛加入各地部隊。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何沒留在淞瀘軍?”他確實納悶不解。
“人各有志!”郁嵐青信口開河,“我喜游歷流浪,對打打殺殺興趣缺缺?!?
邱山當然不信,既然不喜歡打打殺殺,為何參加軍事班?
但他看重騰龍大學軍事班的招牌,不無感嘆道:“說實話,郁軍長是民族驕傲,他一手創建淞瀘軍,開辟第三戰場,一路打到直隸京兆地方,如不是蔣介石叛變革命,郁軍長肯定揮師東北。”
奉承話郁嵐青聽多了,但邱山的不是奉承,是發自內心的佩服和稱贊,讓他沾沾自喜,畢竟被人夸獎比咒罵唾罵來的舒服。
邱山接著感嘆:“郁軍長高瞻遠矚,在國共立場上保持中立,深受各方面尊敬。郁軍長從來對洋人不留情面,一道處決令驚天動地,讓國人揚眉吐氣。他親自訓練軍事班學員,軍事班學員個個是人才,國之棟梁。”
“嘿嘿,是啊,都是國之棟梁?!庇魨骨鄷灪鹾趿?。
“但一碼歸一碼,”邱山話一轉,“他不該搜刮民脂民膏,留下雁過拔毛污點罵名,確實讓國人大跌眼鏡,大失所望。我都想不通,一代英豪為何如此貪婪?!?
郁嵐青頓時樂不起來,內心不由連連嘆息,他所‘貪污的民脂民膏’計劃在二十年后交還國家,亦即是說,今后漫長的歲月中,他身背罵名。還好,他撐得住挨得起,臉皮厚著呢。
“是啊,”郁嵐青故作忿忿不平,“我就不滿教官這一點,拒絕加入淞瀘軍離開上海。”覺得一味批評自己不劃算,語氣一轉道:“其實,搜刮民脂民膏的不止郁軍長一個,團長見多識廣應該清楚。”
邱山頓時無語,但他依然不相信眼前這位不愿加入淞瀘軍的說辭,他聽說騰龍大學軍事班學員對郁教官尊敬有加,笑道:“說了半天,沒請教你叫什么。”
“俞瀾!”
“玉蘭?”邱山連翻眼皮,女孩子啊。
“是俞瀾,不是玉蘭。”郁嵐青哭笑不得的解釋,他順口取姓與名的第一個諧音,沒料到引起誤會。
繞口令似的,邱山弄不明白,現在他要考慮的是,如何判斷俞瀾來南昌的意圖,留下有所擔心,趕走舍不得。
“都是騰龍大學軍事招牌鬧的!”邱山暗忖。
邱山沒來得及做出決定,當天下午接到命令,讓他把俞瀾送到南昌城內。
“這是誰泄露給上面?”邱山氣得跳腳大罵,無論俞瀾到南昌的目的如何,他想把俞瀾留在團部,現在他還留個屁。
“天忠,你告訴我,是不是你小子向上面打報告?”
“冤枉啊,怎會是我呢。我不是一直與團長討論俞瀾的事嗎,團長應該清楚啊?!?
邱山一想也是,氣呼呼道:“多難得的一個人才,如果他確實來南昌玩玩,讓他加入偵查大隊,如虎添翼呀?,F在……他娘的不說了。主任讓我親自送人,你陪我一起去?!?
“我去?”周天忠遲疑。
“你小子當然得去,事情是你惹出來的。如果你不把他抓來,就沒這回婆婆媽媽的事,我哪來的患得患失糟糕心情?”邱山拍著桌子說。
“得,合著都是我的錯,我向誰說理?嗯,都是俞瀾那小子,如果他不來南昌,偵查大隊抓不到他,抓不到屁事都沒!”周天忠默想。